素荛在白琚府上这段时间，发现他骨子里隐约透着一股懒散的劲儿，记
差，又嗜睡，还总以“闭关修炼”为由加以装饰，和他在旁人眼中勤勉刻苦的形象极为不符。她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抬起来，看着白琚在她对面坐下。“今
太乙星君来问我，你的伤势如何。我告诉他，已经恢复了。我再给你一瓶药，只要以后注意一些，一定不会留疤。”他的口吻一如既往，不冷漠，但也不亲近。素荛不吱声，听他继续往后说。“阿荛，招亲结束了。”
“紫瑟赢了。”素荛猜到了他说这些的意图，她的视线陡然变得模糊起来。白琚停顿了几秒，低声说：“明
太乙星君会将你送回家，路上小心。”前半句是不容商量的宣告结果，后半句是他一贯保留的“分寸”素荛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她的袖子上，洇开一小块水渍，她不想哭，抬起手臂使劲擦了擦眼睛，心里莫名觉得很难堪，也很委屈，就像一出荒诞的闹剧，她大张旗鼓地登台，台下有一个人坐着。安静地看她使出百般花样，始终神色淡淡。
终于等到那人站起身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只听见一句，你明天不用再来了。白琚向素荛摊开手掌，他的掌心出现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握成拳的手展开，蝴蝶似感应到她的存在，由白琚手中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素荛的手心，化形成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剑身
溢着凛冽的冷光。“自这把剑的前任主人离开后，它在我身边暂存了这么多年，从未认过一个新主，但它与你的气息很契合。”
白琚松开素荛的手，静定的目光看向她“以后我们未必还能再见，就算作我送你的临别礼物，有了它，你修炼水系法术时会轻松许多。”素荛将剑丢了回去“我不需要。”
被素荛扔开的短剑一寸寸化作蓝绿色的光点，重新凝聚成那只轻盈的蝶，轻轻煽动着翅膀，停息在素荛的手背上，很快便彻底融入了她的体身。
毕生修为在素荛的经脉里胡乱地冲撞，无论她怎样拼尽全力地凝神聚气，这把剑都像从未出现过那般，再也没有踪迹可寻。“阿荛，你不要这么固执。”不知道是不是素荛的错觉，白琚说这句话时。
她在他平静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悲悯。居高临下的悲悯。素荛的手缓缓紧握成拳，温热的掌心与手指相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节是冰凉的，她对自己说，阿荛，已经可以了。
你离开之后，也许会找到更好的办法的。素荛被太乙星君带离九重天之前，白琚来南天门前送了行，司命恰好来寻白琚，索
同他一起过来了。两个人站在一处，都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但素荛如今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一双衣冠禽兽。白琚
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与太乙星君寒暄了几句。“紫瑟下手确实不知轻重，这段时间委屈阿荛仙子了。我替紫瑟向星君与阿荛仙子再说声抱歉。”
这还没成亲，白琚已经在帮他的准媳妇说场面话了。素荛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与太乙腾云走了一段距离，没忍住，还是回身看了一眼。
云雾缭绕的九重天，离她渐渐远了。白琚的身影也彻底看不见了。素荛抱着双膝，乖巧地坐在云朵上，太乙星君想起沉珏说过。
他这师妹看起来娴静温柔的时候，要么是有坏点子，要么是情绪低落，据太乙观察，现在很明显是后一种情况。
他伸手拍了拍素荛的肩膀，以示安慰：“回去吧，你师兄近来几乎每天都要找我，三句话不离你，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素荛抬起头，低声说：“星君，多谢你。”她明天不会再来了。
＊＊＊近来人界遭遇了一场百年未见的旱灾，唯有游离在外的琅边山独占了一方好水土，仍然是草木葱郁、泉水淙淙的胜景。素荛刚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就冤家路窄地遇上了兔子
。兔子
看见素荛，居然反常地没有立刻溜走，耷拉着的小脑袋竖了起来，神情堪称惊喜地向她蹦了过来，拉着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素荛！活的素荛！”素荛狐疑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兔子
却拽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几乎和她原地转起了圈圈。“太好了！你没死！”她以前都不知道，总是小声讲话的兔子
居然有这么大的嗓门。素荛挑了挑眉“什么
七八糟的？我为什么会死？”兔子
往她身边蹭了蹭，
低了声音说：“昨天迟夜神君回来了。发现你不在琅边山，和沉珏仙君大吵了一架，好像还摔了东西，动静大得我们都听见了。迟夜神君对沉珏仙君说…”它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惟妙惟肖地模仿道：“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你会害死她。”它喋喋不休地继续说：“我们都急坏了。还真以为你…”它抬眼。
看到素荛的脸色不太对，打住了话头“…你怎么了？”素荛伸手抹了一把脸，笑了笑“没事。师父在哪里？我去找他。”兔子
遥遥地指了一个方向“在他屋里呆着呢。”迟夜住在琅边山山顶的一间屋子里，屋前的院落没有高高的院墙，只围着一圈矮小的篱笆。曾在九重天备受尊崇的战神，沦落到这
山怪的琅边山，在旁人眼中难免显出几分落魄。素荛知道迟夜对此是不在意的。迟夜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神仙，他对待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后来素荛见到白琚，起初觉得他与迟夜身上有一点儿重合的地方，后来又觉得不像。白琚的处世态度像包容温和的水，迟夜则像是经年不化的冰。
多数人接受前者而排斥后者，素荛倒认为后者比前者简单直接许多，而且，虽然迟夜不善言辞，教她法术时也十分严厉。
但每次素荛被他批评过一顿、窝在房间生闷气的时候，那一天的伙食无一例外地会丰富不少，还有她爱吃的白糖糕。师父是关心她的。偶然有几个瞬间。
她捕捉到他的眼神，也是温柔的。素荛走到门前，抬手在门扉上轻叩两下，得了回应，才将门推开半扇，先探头张望了一下，才走进去。
屋内有一袭白色的纱帘，将空间切分为两块，素荛只能隔着帘子，看见后面一道熟悉的影子，她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师父…”纱帘后的那道影子没有动，像是被拓印在了上面。 m.SｓvV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