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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突然抬头
 但这话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姑苏季氏很多人都有议论过,二公子有病,身上有,心里头也有,还病得不轻。话里话外,都是季家如果到他手上,就得完了。

 小‮态变‬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刚开始他很生气,狠狠教训了好几个人,但说的人多了,他也就麻木了,后来全都当做听不见。我以为只有外面的人会这么说,没想到松柏大哥竟然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反驳他,大声道:“他没有!”

 但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头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矫健的双腿上,他好高,我站起来大概也只能到他口,而小‮态变‬约莫只能到他际。要是小‮态变‬也长了双完整的腿,不知道他站起来,会不会比松柏大哥还高?

 ***日子慢悠悠地过,大爷忌那天,我告了假,偷偷摸摸跑回第三门的院子去了。忘了说,大爷过世后,三爷就做了家主,现在三爷不是三爷了。是宗主。主子们个个都长大了。被分配了职务,三公子的地盘就是第三门,掌管药理,颇符合他仙风道骨的形象。谢小公子成了谢门主,他见着我还高兴的,一个劲儿招呼我过去,然后把一篮子香火料都给了我。真他娘的沉。三公子问:“孟里,你来做什么?”

 我吃力地抱着篮子,说:“我来祭拜大爷的。”大爷生前对我很好,以往他的忌我都没去过,今年总算是舍下脸皮想来蹭个上坟位。

 三公子点点头,帮我把篮子接过去,说:“一起去吧。”我感动地泪眼汪汪,后来直到我们烧完纸钱、又跪又叩、原路返回,那篮子一直挎在三公子的手臂上。

 他没让我拿,也没让其他的下人拿,自己提了一路。我越发感动了。这要是小‮态变‬,哪会这么好心帮我拿篮子,不把篮子挂我脖子上就不错了。

 但他是主子,我不敢抱怨,最多就在心里升起一点点跳槽的想法,就这一点想法,我也不敢说,怕被小‮态变‬打死,随着年岁增长,他越发‮态变‬,现在已经会打人了。于是我只能委屈地在大爷坟前鼻涕泪水横,让谢门主嫌弃了个透透的。

 晚上三公子还要留我吃饭,我想着小‮态变‬的怪脾气,还是不敢答应,匆匆忙忙回了第四门。结果又被小‮态变‬抓了个正着。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恻恻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就他一个人坐着,可我知道这附近都是人,是他手底下顶级的打手,只不过我发现不了而已。

 他们想要我的命,我就得死。小‮态变‬抚了抚自己腿上虚盖着的毯子,看了我一眼“去哪儿了?”我磨磨蹭蹭,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实话:“奴婢去三公子那儿了。”小‮态变‬说:“去做什么?”

 我跟个傻子似的:“祭拜大爷。”他的脸色登时不太好看,瞅了我半天“哭了?”我点点头。

 然后他不太好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我提心吊胆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小‮态变‬侧过脸,低声说:“你过来。”我捂着脖子过去了。却被他一掌又推了脑袋。

 “你捂什么捂?”他没好气道“我要杀你,你捂着有用?”我:“…”公子你才几岁,不要口都是打打杀杀的好不好,很不文雅。小‮态变‬抬手,不耐烦道:“去拿过来。”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角落里堆着一个和白天一模一样的篮子,装着香火料,只不过是全新的。我费劲地提起来,他回头,说:“跟我去趟祭园。”

 我气,大着舌头说:“公、公子,这要奴婢拎过去吗?”小‮态变‬转着轮椅,正面对我,指了指自己的残腿,笑起来森冷森冷的。“要不你放这儿?”我手本来就抖得厉害,他这么一说我腿也跟着抖了。

 “不、不用了。奴、奴奴婢不敢。”他无言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头,咬牙,一手抱着篮子,一手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推他去了祭园。小‮态变‬双亲皆在。

 他唯一需要去祭拜的人只有一个,在季家的人都知道,夫人当初生产时受了极重的惊吓,险些小产。

 她本怀的是双生子,可惜活着来到人世的只有一个,另一个出生时便是死婴,就是小‮态变‬的亲哥哥,姑苏季氏这一辈的大公子。大晚上祭园里也没什么人,看守的奴仆不敢拦,飞舞的灰烬里。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哥哥的墓碑,眼底晦涩不明。不知为什么,看他这幅样子,我心里有些酸。一叠纸钱丢进火里,火光晃了晃,变成了火苗。我大惊,连忙蹲下,直接用手去挑开那些纸“不能丢这么多,会把火熄灭掉的。”

 火苗在我指尖跳着。我把纸钱捡出来,捂着耳朵被烫得倒冷气。一转头,对上小‮态变‬沉沉的目光。

 他的神情有点迷茫,半晌,突然低低缓缓地笑了,他问:“孟里,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也会这么来祭拜我吗?”我一愣,一时分不清是否有诈,不敢答话,不过小‮态变‬讲话向来都不太需要我答话。

 他自顾自地转过了身,望着半明半暗里大公子的墓碑,整个人变得有点恍惚。说起来小‮态变‬今年二十岁,可他周身时常暮气环绕,总给我一种他已垂垂老矣的感觉。

 他摸着墓碑,摸着那上头刻着的三个字,有意无意的,在最后一个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把纸钱丢给我,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来看他。”我知道这个“他”

 指的肯定是墓碑的主人,我们的大公子。小‮态变‬说:“往年我娘让我爹一起来,他总不愿意。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我爹不喜欢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可我娘爱极了我爹,所以她也连带着不太喜欢我。

 小的时候她还会抱我,给我哼曲儿,现在几乎全心都放在我爹身上,都不怎么乐意见我。”这些话他说来不痛不

 但不知怎么,他的难过几乎是扑到了我的脸上,他无所谓地笑,边笑边问我:“孟里,你说我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好像这天下间没有一个人乐意我活着的,我是彻头彻尾最多余的那一个。我要是死了。指不定连为我哭的人都没有。”

 我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被苦到了。我疼到了心底,因为我知道他讲的是实话,他以前时常会枯坐在院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表面上说是喜爱看院里的石榴花,事实上他每天都等着人来看他。如若是夫人来了,他会很高兴。更进一步,换作宗主。

 他能乐上一整天。小‮态变‬说:“你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会对我忠诚。”我点点头,他又说:“如果我死了。你也要这样来祭拜我。”我有点无措,不敢轻易说话,大气都不敢出,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断腿上,低声说:“没有人会为我哭…”我讷讷地接口:“二公子,你…”他突然抬头,眼里有野兽一样的凶意。“我死了。你必须为我哭。知道吗?”他指着墓碑,一双眼死死盯着我“要哭得比今天还大声,听到没!?”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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