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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蓅言蜚语不断
 燠热混浊的北/非战场入了夜,卸去那层炎气与蒸汗组成的粉底壳,出截然不同白昼的光景。

 塑封了沙砾的血痂在蒸腾气中微微软化,呈现出一种腐烂内脏的褐红,蜥蜴和老鼠从岩底寻出,脚掌掀开泥皮,悄悄嚼食由炸药和酷暑共同烹煮的块。微风动发出低号,倒像什么腐质植物在土下簌簌生长。

 无星无月的天空一下子扩得极宽、极远,变作亿万年沉积又溶解的岩层空,睁着‮大巨‬的眼凝视着无数化石的尸骸。倒让他忆起数千年前他诞生时的某个史前夜空。残留的热量将云蔼洗涤成浓紫,倒映在他那双透亮的蓝眼睛里醉生梦死。

 他想到人类变化得确实很快,仅从他主管的战争上看,从冷兵器时代拿着长矛对刺到如今沉重机械的对撞火拼,似乎只是一个瞬息的事,他几乎每天都在适应一代代的新式武器。

 不过说到底只是顺形势而为,刀剑弓弩和重型机在他手中没多大差别,本质上‮大巨‬的沟壑让人类的一切伎俩都显得微不足道。

 在众神看来,战神的单纯与无戒备心是那么奇怪,其实不过是最高神赋予他的强大所致,正如婴儿不会在摇篮里感到恐惧,当一切威胁和蓄意的侵害仿佛地毯草被他轻易地踏过,整个世界都已是另一种的摇篮,容纳得下他所有的任和肆意妄为。我怎么就被人死过呢?他呼饮着清澈的夜风。

 在脑海中发问。实际上,战神死去过一次,就在不久前,躯体和精神同时四分五裂的痛苦还记忆犹新,重生中死前那段记忆被颠簸得模糊破碎,所有碎片面目全非,每当他试图去回想。

 就仿佛捧起一堆玻璃碴或翻开衣服发现新鲜伤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将他肢解,浓重血腥气得他不敢深入。死亡的原因也由此成了谜题。

 似乎是受了最高神降下的惩罚,‮体身‬虚弱之际被什么东西乘虚而入。可他又是犯了什么惹怒上司的蠢事才招致惩罚?他冥思苦想,最近几百年拜人类频繁的战争所赐没有哪个神的业绩比他更出色,完全没有受罚的缘由。

 他曾询问过知情的同僚,对方无一例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仿佛面对主动询问幼年黑历史的孩子,含糊其辞地将他打发过去。

 发白的记忆在某处耸动,投落模糊的阴影,他坐起身,眉,让瀑般清凉的风从眉心掠过洗涤大脑,冲刷走记忆旮旯里那些大概丢人的往事。暴风停歇了。战场带着一身化脓的尸体在发酵暑气的拥抱中蜷缩睡去。

 他随手撂开机,按着肩稍微活动了下酸楚的手臂,轻描淡写地踩过由那些不成人形的尸体织就的厚毯,咯吱声倒像老鼠在磨着牙。

 夜空旷,四下里只有通讯仪隐约睁着点兔子眼珠大的光。路过物资帐篷时他伸手顺了瓶未开封的威士忌,撬开木仰头灌上几口之际手肘无意中碰到上层的木板箱,本就岌岌可危的箱子雪崩似地滚落,他稍微躲开,木箱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他眨眨眼,目光像被什么震动似的稍显紊乱,那堆木质残骸里隐约掩着一个东西,不是弹药更不是械。

 而是雪白雪白的…一个小女孩,或者说,一具小女孩的尸体,他弯‮身下‬,掀开木板。娇小蜷缩的躯体像一幅逐渐被拼凑完整的拼图展现在他视野尽头,黑发,白肤,东方人的特征,似乎是被捉住的俘虏或者牵连进来的平民,前弹药炸开的空尚还新鲜,像被掏挖开的蜂巢一样黏连着稠腻半凝的体。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死去也大概只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目光从伤口攀爬至脸部,手指不由自主伸出拂开凌乱的额发,那双眼空地睁着。

 对比苍白的脸色仿佛两窟将所有噬殆尽的渊薮,扬起的尘沙混浊了眼膜,却早已没有知觉。像一具灼烧小半的蜡人,又或是一抔不该降临于赤道的雪。稍加触碰都会让她损坏。余温让他恍入梦中。

 半晌他微微哂笑着挪开手指。战争便是如此,世界上应该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了解这一点的人。

 只是他不久前死过一次,再次重生成了最年轻的主神,对早已熟悉的工作产生了些许生疏而已。给自己的异动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手指却在软蜡般的皮肤上迟疑许久。

 最后仍是轻轻覆上那双被凿开般生硬的黑眸,让弯翘的眼睫描过掌纹,阖上了她的眼皮。

 站起那刻眼前隐约有黑白雪花簌簌撒下,嘈杂的声音在发热的动脉血管里推推搡搡,倒像这永远燥热不安的大陆降了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他用指节按了按太阳,觉得自己似乎该戒酒了。

 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他支起两条腿往神界走。神界一如既往,再恢宏壮丽的风景看过无数次也只觉得稀松平常,光芒以一种非线的雾状充斥各处,目之所及的一切找不到一丝阴影,身着雪白光袍的神使怀抱文件侧目交谈。

 或是前来汇报工作的地方神以惊叹的目光描摹四周,又或迷路的生灵踮脚茫然顾盼。倒像一堆大体雷同的符号熙攘着。

 每当他置身其中,总有种在寻找什么的模糊冲动。跟他相识的南极神面而来,他眨眨眼回过神,微微笑开就要给对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对方盯着他浑身鲜血嫌恶地躲开了。目光又在他脸上逡巡大半圈,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认出,开口吐出的话语一如既往轻柔又刻薄:“你去炉子里烤过一遍了吗?”

 他的衣袖掀至手肘以上,出一截紧绷的小臂线条,连着几个月奔波在烈泼洒的黄金大陆,紫外线将皮肤炙烧成比小麦更深些的泽。

 也无外乎对方如此嘲讽,他也不怎么在意,看着对方眼窝里淡青的阴影以轻松的口吻询问:“工作得如何?”“糟透了。”南极神冰凌般纤薄工整的眉毛拧起来。

 一提起这事嘴就蠢蠢动似乎一连串恶毒的语言要压制不住“这群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收敛下自己的行为,啧,大洪水再来一次就好了…”

 南极冰川大面积消融让主管那片土地的神忙得焦头烂额,冰雪般凉薄的性格也变本加厉,毕竟是关乎神只稳定的大事,虽然无法感同身受。

 他多少能体谅对方的心境。说来奇怪,他从未体验过这种类似中年危机的焦虑,古往今来虽然战神之名在人类口中毁多于誉,流言蜚语不断“嗜血”“凶残”

 “可鄙”的指责更是多如雨点,战神的神只却一直很稳定,他本想安慰对方几句,对方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老板叫你回来后去转生登记处工作。”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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