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夜贪
,高亢和林苹直睡到
上三竿,方才醒转。
她凝视着夫君清俊的侧脸,因为年轻,五官线条特别圆润,配上长长的黑发,说不出的风
与潇洒。
但这具年轻的躯体内却有一缕成
的灵魂,几经磨难,带着一丝沧桑,让他的气质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难怪绿娃和红蝶总爱偷瞧他,就连她这个枕边人,看他久了,都有一种心旌摇动的感觉。
情不自
地,她偎近他一点,感受他的体温,昨晚的狂
涌入脑海,让她一阵害羞,不
轻
出声。
“好娘子可是意犹末尽,想重温旧梦?”高亢不知何时清醒,笑眯了眼,双手搂住她的
。
“你想的美!”轻啐他一口,她螓首贴着他的
膛,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心底便升起了一股暖烘烘的热
,煨得人好舒服。
真想一直抱着他,永远不放开。
她的脸颊紧贴他
怀磨蹭,好久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放松些许。
“相公,有一件事我藏心底很久了,一直想问,又怕你不高兴,今天你暂且放松心情,我们谈谈如何?”她以为高亢被知府打
,会沮丧至此,要追溯到当年他被朋友欺骗破产之事,所以要开解他,鼓励他振作,就得从最初始的地方下手。
斑亢单手支着下巴,背靠锦被,另一只手来回抚摩她滑腻的脸庞,凝脂般的肤触醉人心魂。
“你我夫
一体,有什么好避讳的,你想问便问吧!”
“当年你的书店经营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要跟强仔合伙做生意,还把店面和房子都拿去抵押借贷,
到最后,你还替强仔做保。我明明记得读书时,你常说保人是呆人。”
斑亢做那些事并没有问过她,虽然是因为当时两人太忙了,他们刚买房子,拚命地工作赚钱还贷款,结果聚少离多。
若非强仔是男的,林苹可能会怀疑高亢是被狐狸
住心神,才会糊里糊涂地亏掉全部家产。
强仔…这个名字令高亢心里涌起无限恨意。
他们曾是多么要好的挚友,高亢待他如手足,而他却一脚把他踢入深渊,冷冷地告诉他,像他这样一个不通人情、不解世事又百教不懂的人,只有深刻的教训才能让他真正学会做人。
多么义正辞严的借口,骗光了他的所有。
想必他破产跑路,最后死在高速公路的车祸中,强仔还笑他是个蠢蛋吧!
但强仔绝对想不到高亢并未真正死亡,而是穿越时空到了大周,当了官,然后他依然失败了。
也许强仔说的对,高亢就是个无可救葯的人,不管再给他什么教训、多好的环境,他永远不可能成功。
他深
口气。
“我不想提那件事。”他翻身下了
铺。“反正今天衙门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那因强抑怒火而微颤的背影让林苹明白,好友背叛对高亢的伤害依然存在,真不知那混蛋到底对高亢做了什么。
忽然,林苹也痛恨起强仔。虽然她并不太认识那个人,但强仔伤害了高亢,等于伤害她。
但愿他早
遭遇报应。
可表面上,她什么也没说,
边挂着淡笑,走过来帮高亢更衣、梳头。
“与其去逛街,我宁可去‘乡居’溜两圈。坡上的果树才移植,得过两年才能收成,但那些番薯、土豆都成
了,你给我搭个土窖,帮我烤些番薯,再
几只土窖
。”
“你都几岁了,还喜欢搞那玩意?”
“这是老少咸宜的活动。”她白他一眼。
“根本是玩泥巴才对。”他嘀嘀咕咕的。
“喂,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的,又一堆意见,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有。”娘子万岁嘛!他懂的。“我们去‘乡居’,我帮你搭窑,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睐他一眼,她自顾自地梳洗完毕。“那你先在房里等会儿,我去叫绿娃、红蝶也准备一下,带小宝、丫头一起去玩。”
“你干脆招呼全家人一起吧!”
“我是想啊,不过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走不了远路,不然就请两位老人家共同出游。”
“要不要连姨
们都请?”她敢点头,他…他一定呵她
,让她笑到走不出这间房。
“那就不必了,她们看我不顺眼。”
“又有人找你麻烦?”他的脸色又沉。像隆冬十二月的狂风暴雪。
“没有,你别胡思
想。”她有点后悔提起强仔了。缓了下口气,她轻言细语安慰他。“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不纳妾了,小宝和丫头可能就是你唯一的骨血,高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姨
们连番上阵,替她们的亲族向孩子们提亲,被我拒绝了,所以
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下巴差点掉下来。“孩子才一岁多啊!提亲是不是太早了点?”
“是娃娃亲啊,而且她们还愿意先把孩子们送过来跟小宝、丫头一起生活,同受教养,等到十二岁成年,再让小宝、丫头从中挑选自己满意的结亲。”
他张口结舌好半晌,啼笑皆非。“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市场买猪
,东挑西选的。”
“你该庆幸,至少我们的孩子是顾客,而非摊子上任人挑选的
。”她嗔他一眼,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她其实没把心里话老实告诉高亢,她不只要让绿娃、红蝶准备餐盒,上“乡居”游玩,还要通知高老爷和夫人知府为难高亢的事,希望他们相信她,给她一些银两去疏通关系。
她真的不信这世上没天理,坏人就是富贵荣华,好人反而没有好报。
*********
斑亢一家四口,带着两个丫环一入“乡居”连续碰到几波人,老的一看见他们就
脸激动,泪
不止,小孩子则偷偷摸摸跟在他们身后。
被眼得烦了,高亢就想招呼他们,谁知孩子们一见他回头便一哄而散,让他很是没面子。
“这是怎么了?我是凶神恶煞吗?他们一见我就跑。”
“人家那是敬畏。”林苹扶着他的手,笑得如一朵
风初绽的桃花。“你不懂就别
讲。”
“敬畏是一看我就哭,不然就是逃得像背后有野狗在追?”
她凑近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以前我看神明出巡,不是很多信徒一见神轿,要嘛疯狂争抢、要嘛痛哭
涕,还有紧随不舍的,你说现在的情形像不像那样?”
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泥雕木塑的神像啊?”
“我的意思是,这里民风纯朴,一见救命恩人,便要跪拜叩头,把你当神仙似的。”这些人善良到林苹常常觉得害羞,她并没有做多少事,虽然
了个庄园收留大家,但她不是白养人的,要在这里安身,得耕田、工作、挖池塘养鱼虾、蛤蚌,并不轻松。可这些人毫不在乎,只念着高家夫
给了众人一块栖身地,便是天大的恩惠,要舍生忘死地报答。
“以前他们都是一见我来,就敲钟集合,一起跪
。我跟他们讲了无数遍,情况才稍稍好转…”她比了比身后那串越聚越多的粽子,现下有一、二十名小孩了。“这算是有进步了。”
他摇头,无言以对。
“你叹什么气?”她跺了下脚。“你不觉得这些小孩很可爱吗?”
他四下搜寻,确定无人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才附近她耳畔,细声说道:“我觉得你很像咱们小时候那位育幼院院长。”
“你这是损我还是褒我?”
“我…”他话到一半,目光被眼前一块石碑吸引住了。“这是什么东西?还刻了我们的名字?”他和林苹还没死,不用这么早立墓碑吧?
林苹走过去,绕着石碑转两圈察看,也呆掉了。
“我上个月来的时候还没有啊!”谁这么坏,在这里搞怪诅咒他们?
还是红蝶机灵,赶紧上前解释。“少爷、少
,这叫长生碑,是‘乡居’里的人凑份子请人做的,每天都会有人来烧香,祈求少爷和少
平安富贵、长命百岁。”
斑亢和林苹对视一眼,心头百味杂陈。人家的一番好意都被他们当成驴肝肺了。
斑亢摇摇头。“是我不好。”他走过去摸着碑,看起来这碑建立不过一月,已有烟熏痕迹,可见居民上香之勤、用心之诚。
而他,他是不是病了,凡事总往最坏的方向想,他不只做人失败,连心
都是扭曲了。
林苹靠过去,挽住他的手。“不只是你,我一样想偏了。”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不了解习俗也很正常,不必太介怀。
“相公。”她指着长生碑右边一片才收成完毕的田地。“不如我们就在那边搭窑吧。”田地后头就是果林,落叶枯枝甚多,正好拾来做燃料,方便又省时。
他倒是看中田边灌溉用的小塘,野游的用水也是很重要的。
“好。”他点头,叫绿娃、红蝶把准备好的东西放下,然后林苹便带着两个丫环和一对宝贝子女走进果林拾柴火。
斑亢一个人在田边堆起上窑。这玩意他很拿手,怎么样堆得又大又高又稳,是一门技术,外行人堆不到几米便要倒塌,但经过他的巧手,半人高的土窑不过一刻钟便呈现眼前。
隐隐地,他听见身后响起几个
气声,知道是那些小苞
虫发出来的。
“真是的,一个个吃
就闲着没事干了。”他嘴里骂得凶,手却没停,又搭起另一座窑。
“应该请几个先生来管管他们,省得都变成野小子。”骂着、骂着,第三座土窑现形。
这时,林苹和两个丫环拾了大把柴火过来,小宝和丫头小家伙一见上窑,好奇地就要扑上去。
“小心!”幸好高亢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两个宝贝,否则窑塌了事小,砸伤孩子就麻烦了。
林苹吁了口气,怒眉瞪着孩子。“你们两个怎么这样调皮?万一被埋在土窑里怎么办?”
才一岁多的孩子,哪里懂得这许多?不过挨骂了还知道哭。
“做坏事还敢哭,娘生气了,要罚你们回家喔!”
回家代表不能继续玩,小宝、丫头不依了,在高亢手中挣扎着,哇哇叫娘。
“不许再哭,也不能再顽皮,娘就原谅你们一次。”
两孩子很机伶,马上闭嘴。
“绿娃、红蝶,你们带小宝、丫头到水塘边帮他们洗洗手脚,
干净了再抱过来。”
“是,夫人。”两丫环放下柴火,抱着一双孩子去了。
林苹绕着三座土窑转了一圈。“咱们就准备那一点东西,你连搭三座窑做什么?”
斑亢绷着一张脸,没出声。
林苹掩
轻笑。他以前是脸热心也热,偶尔她还会亏他一句滥好人,多管闲事。
一场变故后,他变得冷了,她却怀念起他过往的热情。
如今,她庆幸他的心依然没变,
植于他灵魂深处的良善始终如一。
“相公,你这是不是叫闷騒?”她在他耳旁吐气,他俊颜瞬间
得通红。
她飞去一记媚眼。“不过我好喜欢你这样子…嗯,不对,不管你怎么变,我都喜欢。”
他背着手,转过身去,脸热得快要冒出白烟了。
她抑下几声闷笑,转而伸手招呼那群小苞
虫。
“小朋友们,要不要过来一起来玩?”
几个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很有些意动的模样,但他们还记得少爷是知县大人,那是全县里最了不起的,不能轻易冒犯。所以大人没开口,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敢靠过去。
其实高亢本来就准备让小朋友一起玩,否则也不会堆了三座土窑。
听后头一阵声响,就是没人过来,他回头,见孩子想动又不敢动,心一软,也跟着招手。
“过来吧!”
十来个小孩子欢呼一声,就冲过来了,有人喊“大人”也有叫“恩人”还有称“少爷”的,
七八糟,让高亢忍不住嘀咕:“看来请先生的事要加紧了,一个个连行礼都不会。”
林苹听到他的话,盈盈一笑。“小朋友,大人说要给你们请先生,教你们读书识字,想不想学?”
那些孩子都呆了,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已略解世事,清楚读书的重要,更是激动得泪
面。
斑亢能给他们一个遮身的地方,让他们用自己的劳力换取衣食,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现在又请先生教他们读书,他们的父母都做不到这样,当下,跟
虫变成了磕头虫,全跪拜了下去。
“全都起来。”高亢来大周这么久,最不耐烦地就是给人跪拜和受人跪拜了。
有几个小女孩怯怯地把手中的野花送到高亢面前,反让他心头一阵暖,那张总是沉着的脸绽放出了太阳一般的光芒。
不只孩子们看呆了,就连林苹的心也是怦怦地跳。
她很清楚,就在这一刻,高亢心里深厚、阴冷的心防裂开了一条大
,取而代之的是和如春风的温情。
她细心记下那几个小女孩的容貌,感谢她们的天真开解了高亢,这份恩情,她
后一定会回报。
所有的孩子看到高亢笑了,心里都轻松下来。
这时,绿娃和红蝶也带着洗干净的双胞胎过来了,高亢掏出钱袋子交给她们,让她们再去多买些
、番薯、玉米之类的食物。
绿娃和红蝶领了钱离开,高亢就教那些小朋友如何起火烧窑。
林苹则在一边看顾着双胞胎,和女孩子们处理那些准备好的食物。
不多时,又有几个老人加入。四、五个因为家乡逢灾,
落到
水县,被高亢收留的难民更做了一堆家乡菜,再捧着他们自酿的果酒过来。
不知不觉地,这次的野游变成了“乡居”所有居民的连
活动,从中午一直热闹到晚上,最后连营火都点了。
斑亢和林苹抱着一双子女,观赏众人在火堆旁跳舞、
唱,那一张张
欣鼓舞的脸庞让他们既感动又感慨。
这些居民的物质生活何其匮乏,但他们的心灵又何其丰足。
斑亢的心里有很多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在堆积,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胞胎在他们的怀里睡着了,林苹的身子也悄悄地靠到他身边。
他空出一只手,牵住她的手,那暖热的肤触让他的心神一阵
。
她凑近他的耳边。“相公,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他眼眶突然热了。幸福吗?是啊,能够这样笑、有能力帮人、衣食丰足、娇
佳儿在旁,其实幸福很简单。
他过去一直走弯路,现在…不知回头是否来得及?
“我也是。”他握紧了她的手。“娘子,不管将来如何,你要一直幸福下去。”
她笑了,那么地美丽,娇
得动人心魄。
“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永远牵着我,我便会一直幸福下去。”
闻言,他不只握紧她的手,两个孩子也一起拉入了怀里。
傍他一点时间沉淀吧!
上天若肯给他第三次机会,他会给她一个重新的自己,他发誓。
*********
既然知府有令,高亢还是重新审理了高五的案子,赶在秋收完毕前送了上去。
但这回,知府给他的不是驳回公文,而是一条贪污的罪名扣在头上,摘了他的乌纱帽,直接下狱。
水县不是个大地方,所以监狱里的牢房也不多,就十间。
因为高亢政绩不错,地方治安良好,监牢里就只有一个犯人…高五。
现在嘛,监狱里多了一个住客,高亢。
斑五一见高亢,笑得得意,好像天上掉下无数金条,朝他头顶砸过来。他就是那种见别人倒楣,自己就会很开心的人。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天果然是有眼睛的!”
斑亢盘腿坐在地上,就当他是透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这叫报应,高亢,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高五大吼到一半,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牢头带着几个人手拿扫帚、水桶,好像要进来大扫除一样。
见鬼了,牢房有什么好打扫的?
牢头领着几个人来到高亢大牢前,先跪下向他磕头。
“大人,小的给您整理一下环境,让您待得舒服一些。”然后,他们就打开牢门,给高亢清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接着,被褥、几案、食笼、文房四宝,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从外头搬进来,把间牢房布置得快比客栈的上等房还豪华。
斑五哪里忍得住这口气,立时又叫骂开来。
“不公平!为什么他住的牢房这样干净,我却要窝在狗窝里?我要求平等对待!”他扑到牢门前,用力拍着铁栏杆。
“你再三天就要斩首了,还这么多要求,信不信爷揍你一顿?”牢头对他挥舞了下拳头。
斑五整个人像
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来了。他忘了,他是被判秋决的人,等待秋收完毕,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来前,他就要被处斩。
而高亢…
“高亢!是你!都是你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此刻,高五哪里还有昔日上高府拜访时的张狂?他是一身的狼狈、
脸的凄厉。
牢头见他闹得实在太过分,便要过去揍人。
从进监牢便保持沉默的高亢终于开口。“算了,林头儿,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在他心里,其实有一点感激高五的。因为高五,他有这一劫,可在这生死关头中,他也看透了很多,他现在的心情很平和,唯一难舍的只有娘子林苹。
“大人…”牢头和那几个打扫的人都红了眼圈。他们心里很为这个爱民如子的大人抱不平,如此好官,为何没有好下场?上天真的瞎了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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