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情呆滞了片刻
“这…高大人,咱们是万万不敢与陛下作对的…”“这我当然知道啦,几位大人心存正气,必是忠直之士,但在下以为,谏官之谏是直言之勇,亦是擅谏之智。若谏言不能被接纳,那么纵使我等身死殿前,又有何用呢?”
“…大人说的是。”何必时声音渐低。高云衢捋了捋衣袖,淡然道:“诸君忧心国事之情,在下感同身受,但也有一言想问诸君。”“大人请问。”“若一人有万贯家财却无后嗣,是他本人更急呢?还是旁人更急呢?”
“…”几位老大人面面相觑,高云衢见状落下定音之锤:“放心罢,诸位,我已劝谏过陛下,陛下已然心中有数。”
“大人高见,下官明白了。”高云衢第二批见的只有一人,名唤周诲。此人乃是九月御史台罢官的第一人,任的是六品户部给事中,事后御史大夫韩仲思罢官,周诲则降为七品司谏,倒仍留在了御史台。只不过御史台众人都知她乃祸首之一,此前也是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
此时则被他人避之不及。高云衢重点看了周诲的履历,甚至派人详细调查了一番。周诲是国子监监生入仕,入仕之后先在礼部,再转通政司,行事踏实,考评优良,前年转任御史台,现今不过三十余岁。高云衢本以为她是蔡
门下,结果发现她哪边也不是。
她是真正埋头在做事的人,她任户部给事中行监察事,对户部职司烂
于心,她有一张单子详细记录了户部何时应行何事,以及给事中何时应查勘何事。
而后一一执行,每件事皆有存档,与下一位户部给事中交接的时候一清二楚。高云衢看见的时候啧啧称奇,便也对她好奇了起来。
“见过大人。”周诲进了高云衢的值房,拱手行礼,她极清瘦,着了一身七品青袍,
背却
得很直,抿着
不苟言笑。高云衢请她坐了。亲手为她泡了一盏茶,道:“省言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下官三十有六。”省言是周诲的字,面对高云衢的亲近姿态,周诲不为所动。“我看了你的交接折子,很不错,若是可以此后我想在御史台推行。”高云衢端着茶盏,手指轻轻揣摩着杯沿。周诲眼睛亮了一下,又灭了。道:“大人雄心,诲不及也。”
“省言有大才,只是我着实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去淌韩仲思那滩浑水?”高云衢放下茶杯直接发问。“大人也认为我做错了?”周诲垂下眼眸,令人看不清神色。
“哦?莫非省言以为韩仲思弹劾户部侍郎施言没有问题?”周诲摇头:“自然不是,户部监察一直是下官在做,户部上下处事严谨,并无渎职之迹。施大人本人亦非贪赃枉法道德败坏之徒。韩仲思之弹劾纯属无稽之谈。”
“那你为何要强出那头?”高云衢不解道。“大人难道觉得堂堂宪台叫乡野村夫挂在嘴边是什么荣耀吗?
连小民都能妄议我等是非,台谏尊严何在?台谏历来位卑权重,为的是纠察百官,令诸卿行正道,若台谏名誉扫地。
那谁人能做那揽辔之人?下官并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下官所行皆出于公心,并无谁人指使。若大人看我不顺,尽可将我开革出去。”周诲越说越激动。
“省言哪里的话,我若是那般想,哪还会叫你来?”高云衢安抚道。“既如此,下官也想问问大人。”周诲看向高云衢,眼神里真切地带着困惑与疑问“下官依公心行事,现如今却落得旁人避之不及,大人觉得下官错了吗?
当
大朝,出列同跪的是整个御史台,罢官归家的是所有同僚,皆出自他们自愿,非我胁迫,为何到了今
诸位同僚却视我为罪魁祸首?”
“省言信我,那么我也问你一件事,大朝会发难的主意真是你想的吗?”“是…等等…”周诲本要
口而出,转念一想竟又迟疑了。
“奏本是我前几
便写好的,几位同僚偶然看见了。便都说好,我等便聊了聊遣词造句,一时间大伙就都知道了。聚在一起很是闹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谁说递上去也会石沉大海,我等六品绿袍也没有每
早朝的机会,若能直奏御前便好了…大人的意思是…”
“是哪几个人?”周诲一一报了名字。“这几个是蔡氏门人,这几个收了贿赂,还有几个则是被许以重利。”高云衢怜悯地看向周诲“不过是蔡
一局棋罢了。你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拱上去的棋子。”
“可…可他们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在大朝会上本呢?又为何会附议我呢?”“你若不奏自有他人来做。绯衣皆跪,绿袍青袍哪敢不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诲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两步,落下泪来“枉我自以为忠直,不想竟在不自知的时候做了他人朋
。真是可笑。”
“省言,做官不是低头做事便好的,你也该抬头看看。”高云衢叹出一口气。“大人,下官…下官真的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挂冠而去以谢君恩!”
“省言此言差矣,司谏虽不过七品青袍,但天下之得失皆可议之。试问,非职司所属之事何人有资格去琢磨呢?只有执宰与谏官呀,执宰与陛下定可否。
而司谏则可与陛下争是非*,这正是谏官表达忠心、承担责任的地方呀。今
不过是些许挫折罢了。又怎能轻言挂冠呢?”
“谢大人教我。”周诲又哭又笑,向高云衢道谢。高云衢把住她的手将她扶起,又道:“省言若是不弃,在下还有一言相告。”
“大人请讲,诲洗耳恭听。”“省言方才说,贩夫走卒皆能妄议台谏,故台谏尊严扫地?那么省言有没有想过,为何庶民也在议论台谏?
又为何明明是台谏有谬,重拾尊严的方法却是令庶民闭口不言?这又是何道理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一味堵
就能防住吗?”周诲愣了愣。
她出身不低,父亲卸任归隐之前是五品官职,她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入了国子监,又以头名结业授官,她所受的教育一直便是要做栋梁之才,她的眼里看到的一直是政务是国事是天下,但没有黎民百姓。
“省言,
后若有机会,谋一任外放吧,去看看真正的苍生。汝之未来必不止青袍绿袍。”“多谢大人指教,诲定不负大人深恩。”周诲正了衣冠,振袖俯身,郑重其事地向高云衢执了大礼,谢她告知个中因果,谢她以诚相待,也谢她指明前路。
***接下来一段时
,高云衢又见了几个御史,这些都是可留用的那一批,谈话的重心也放在鼓励和引导上。
她曾任职过御史台,最是知道言官的意义,现今的御史台上不得陛下信重,下受
争之祸,在外无稽奏事引得人心惶惶。
在内则无所用心忐忑度
,处处都是需要整改的地方,也事事都需她来调度。好不容易得了个休息的空隙,高圆进来见她。“何事?”“大人,国子监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要您亲去一趟。”高圆面色有些怪异。
“阿鉴怎么了?”高云衢问道。“呃,据说惹了先生生气。”高云衢愣了愣,神情呆滞了片刻,而后便起身往外头去了。进国子监的时候,她遇到了崔苗的母亲姜淑。二人皆是一愣,见了礼并肩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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