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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眼眶发热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雪地里出现脚印的同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一会儿,像拉远的长镜头,循着蜿蜒的脚印远远望去,茫然的白色里便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圆点,显得格外寂寞。

 奥斯陆不仅是挪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历史最悠久的都城。慕烟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已近黄昏,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阿克斯胡斯城堡。

 这座建于七百多年前的城堡,曾经被用于抵御外敌,如今成了宴请外宾的场所。从中世纪到现在,它见证了挪威无数次血的历史,也见证了当今和平的外

 慕烟静静地靠在城墙上,耳朵慢慢贴近墙,风穿过砖头的隙,发出古老的叹息,她闭上眼,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慕泽,她想起他说的“历史是会呼吸的。”

 她能感受到这座城堡的呼吸,却感受不到自己的。雪静静地下着。慕烟的头发覆盖了一层清寒,她终于睁开眼,觉得头顶的萧瑟几乎融进‮体身‬里,有些冷,她想回去了。慕烟回酒店喝了一点儿酒才浅浅入睡。

 她已经失眠很久了。从那场她没有参加的葬礼开始。失眠的时候,她总是渴望一些助眠的东西,酒或者爱。

 可是那个曾经紧紧嵌入她‮体身‬里的人不在身边,不能在身边。感谢那个叫黎湛的男人,昨晚虽然睡的时间少,却是她出国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个夜晚。慕烟醒来是凌晨四点,睡不着。

 刷朋友圈,看到锦秋的动态,定位是国内。照片上的女孩侧头靠在男孩的肩头,笑得粲然,配上文案:[不再路过,不再错过。

 ]终于等到了么…可是,照片里男孩眼神浅淡,远没有女孩的欣喜和足…其实锦秋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理智与感并存,只是每次遇上这个人,她总是失却分寸。

 感情里的傻瓜何止她一个。慕烟不作他想,默默按下一个赞。饮食男女,人之大,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挪威显然是美食荒漠。

 但好在成年以后的慕烟是个口腹之极其寡淡的人,比起喂上面的嘴,对她来说,下面那张嘴的饥饿更难以忍受。

 她自认不是情的囚徒,爱之于她,大多时候是精神焦虑的解药,短暂且有效,就像脑袋里有一块巨石,被脆弱的丝线托着。随时有山崩地裂的可能。

 爱让她暂时忘却这种崩塌的痛楚,沉溺到另一种疼痛的狂里,她借着酒店的厨房,自己烧了一道红酒牛腩,第一口入喉,难以下咽。并非有多难吃,只是她永远做不出慕泽的味道。

 食材全喂给了垃圾桶,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她想。

 这样的季节,应该是吃关东煮的。忘了哪一年的冬天,彼时年幼,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那时候梁蔷下了班,从外面带了一大碗关东煮,年糕、海带结、花枝丸、福袋…两人在门口就闻到了味道。

 小慕烟和小慕泽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手上的东西口水,梁蔷在玄关处挂了外套,便将东西放到桌上,怜爱地摸摸慕泽的头:“乖儿子,吃吧。”

 小慕烟看着母亲,好奇她为什么不叫自己呢。小姑娘没有多想,跟着慕泽凑了上去,两个人你争我抢,只剩下最后一个福袋。小慕烟死死抓着装关东煮的纸碗“你是男孩子,你应该让着我。”

 小慕泽并非天生懂事谦让,小男孩的心气一下子上来“我不要。”一把夺过,汤水溅出,一下子烫红了慕烟的手背,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慕烟眼泪鼻涕地跑去和梁蔷告状“妈妈,慕泽他欺负我,他不给我吃。”说罢举起被烫红的手背,可怜巴巴的。

 梁蔷疲倦地掐了掐眉心“谁让你贪嘴,别哭了。头疼死了。”她看都没看小慕烟一眼,自顾自地走进浴室关了门。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慕烟怎么会知道,母亲所有逃避、冷漠、刻意为之的忽略,都只是因为她一个人的愧疚。小慕烟蹲在门口哭得厉害,把慕泽都哭懵了。

 他不好意思地抱着那碗关东煮捧到她面前“烟烟妹妹,对不起,别哭了。我不和你抢就是了。”小姑娘哭得一,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嗒嗒地张嘴“啊…”小孩子才不会和吃的过不去呢。

 小慕泽吹了吹,等福袋凉透了才递到慕烟嘴里。慕烟轻轻咬了半口,留了一半给慕泽“哥哥,你也吃。”

 慕泽咬了剩下的半口,看见她手背上的红,难受得像自己被烫伤了一样,他替慕烟擦了眼泪,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厨房,冰凉的水冲到手背上。

 小姑娘被疼得瑟缩了一下,慕泽更心疼了,他怎么能忘记做哥哥的本分呢。小慕烟若有所感,眼眶红红地笑着说:“哥哥,我不疼。”家里都有常备药,慕泽翻箱倒柜拿出一支药膏“烫伤”两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他给慕烟涂了药,过程中一直垂着头“烟烟,以后我给你买很多关东煮。”慕烟坐在边,晃着小腿,笑着和他拉钩。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去上学,慕烟看见慕泽手背也多了一处烫伤,位置和她的一模一样,她惊讶地问哥哥怎么回事,慕泽把手藏到背后“昨晚倒开水不小心烫到的。”

 小慕烟哦了一声,也没有多想,后来家里多了一个金色的猪猪存钱罐,慕泽从夏天开始存钱,每到冬天就给她买很多很多关东煮,每次都会吹凉了才送到她嘴里。年年如此,即便她十五岁离开家,他还是锲而不舍地送。

 但后来,都被慕烟丢到垃圾桶里了。现在想想,慕泽从小就有些疯。当时她竟然真的信了他的手是被开水烫的。

 挪威首都的街头,慕烟捧着冷掉的咖啡兀然失笑。***奥斯陆的时光很慢很悠闲,和挪威人的个性很像。下午,慕烟来到爱德华·蒙克美术馆,其实她对这个画家的好奇由来已久。

 她最早接触的是德国表现主义,因为锦秋。南加大的电影专业世界知名,锦秋上学期的期末作业《幻想鲸鱼》就是致敬了罗伯特·维内1920年的作品《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

 在中国的传统艺术审美里,含蓄和内敛是主,而现在,一群在异国他乡年轻人,挤在简陋的暗房里,第一次被这种不同于东方的无比直白强烈的艺术情绪所感染。酒渲染下,人总是变得格外感。

 慕烟忘记最后他们聊了什么,话题的最后,有人谈起蒙克,那个对表现主义产生极大影响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是用痛苦织就的。

 在电影诡异的背景音之外,慕烟听见有人在啜泣,而现在,慕烟站在画作《分离》面前,眼眶发热,灵魂飘忽。某一刻,她觉得自己融进了画里,那个飘然远去的白色女人是她。

 而被留下的悲伤得不能自已的黑色男人是慕泽。焦虑、忧郁、孤独、异化、疾病、死亡、爱情,蒙克用极其赤的笔触,淋漓地具象化了生命的绝望。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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