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笫五下时
裴嘉洛在心里一遍遍说着:克制住,不要吓着她。心底的戾气却愈演愈烈。适才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重播:男孩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捂暖,而她眉目含笑地同他说话。
甚至临别时还驻足看了他背影良久,她从未对他有过这样的笑脸,在她面前,她的笑容总是转瞬即逝或者几近勉强。
他是她哥哥,是和她体身里
淌着同样鲜血的哥哥,即便不能心灵相犀,难道他连一个笑容也不值得她给他吗?越想他心里的暴戾越为浓烈。一室沉默。
即便看惯了裴嘉洛一贯的冷脸,嘉怡也还是心里开始打起突,她想了种种令他态度严肃的原因,最坏的遐想是裴嘉洛今天便让她卷铺盖走人。裴嘉洛
口的怒气翻涌奔腾,但又一次被他强摁下去了,他指着书桌道:“去,把作业写了。”
没想到酝酿半天,他就阴沉沉说这么一句话,嘉怡一愣,一时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难道是觉得自己的成绩给他丢脸了所以这么愤怒?上个学期期末,在嘉怡的“努力”下,她成功考到了班级倒数第四。
那个时候父母还没去世,听到了她的成绩,他们只是一笑,全然不在意,她也早成了混不吝的滚刀
了。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至于裴嘉洛,她和他虽是兄妹,却比陌生人还陌生。父母去世之前他很少回家。
他好像在外面有其他住处,具体嘉怡不太清楚,总之每个月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也不是慢慢跟不上学习进度的,而是一夜之间放弃的,过去为之努力的一切在那一夜过后都没劲透了。
那是她刚来裴家不到一年的时候,整宿整宿失眠,睡不着。外面有一丁点声音她就忍不住辗转反侧,为了消磨精力,她围着别墅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最后在回房间时,她听到了父母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
母亲说:“她是个女孩,又在外面养了十多年了。和我们不亲,胳膊肘是往外拐的。”父亲道:“我看她也
聪明的…”
“小聪明有什么用?”母亲声音尖锐起来。道:“当年要不是因为生她,我何至于损失那么多?”父亲叹气“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这件事你也有责任!”母亲恨恨责备父亲,又生硬道:“总之,这个家里所有东西我都是留给嘉洛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对我们也没什么感情,我看还不如把她送回去。”父亲没有反驳。
只是沉默了一会,淡声道:“再说吧。”“不如把她送回去”这七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将她从南至北捧来的那颗心,狠狠扇在地上,摔得鲜血淋漓。回了房间。
她抬起手重重地给了自己几十个耳光,扇得自己
嘴血腥味,又哭又笑。哭自己孑然一身,六亲无靠,笑自己像个傻
,天底下最傻的傻
,永远狗改不了吃屎的讨好别人。
在养父母家,他们欺负她,她还帮他们洗衣服做饭整理家务,在亲生父母家,她兢兢战战,生怕做出什么行为让别人看笑话,于是咬着牙学礼仪,学钢琴,学茶道,学
花,她像个陀螺一样把自己所有时间安排的
当当。
就为了弥补起这十几年他们亏欠她的教育,就为了让别人提起她时,父母脸上有光,就为了让别人说起她那个二十二岁博士毕业的哥哥时,也稍微想到一点点她这个还算聪明的妹妹,可是没用的,一点用也没有的。
他们连她的存在都根本不想承认,她跟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她尽力了,她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更好了。于是她开始觉得
源不在于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在于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累赘,是多余的那一个人,她好累,好累。
她对自己说:“嘉怡,你真是
种,你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另一个声音的出现,可能就在那个晚上,她就拿刀划开手腕了。
是心里另一个声音让她扔掉刀片,对她说:“嘉怡,你别哭,别怕,还有我保护你,你还有我呢。”她用手指将自己的嘴角提起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说了一遍:“别怕,还有我呢。”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爱她,那她自己来爱自己,她把那个软弱无能的嘉怡保护起来。
从今往后,嘉怡都不会在半夜伤心得偷偷哭了。***已经许久没有写过家庭作业了。乍然再动笔,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了。
总是写着写着就被其他的事物吸引去了视线。譬如放在桌上的钢笔,木桌上刀刻的痕迹,整洁干净的文件夹立中夹着的一张A4纸,坐在沙发上单膝撑着笔记本电脑打字的裴嘉洛,他今天实在太不像他了。
松散的领口,西装
下赤着的双脚。还有他的手表,没有扣在手上,而是随意扔在桌上。这是裴嘉洛的地盘,每一处地方都是属于他的痕迹,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她完全没有了专注力,索
自暴自弃,见裴嘉洛正专心
电脑,她借着文件夹的遮挡,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翻起了消息。
周家傲给她发了不少消息,说自己到家了。问她在干嘛,又絮絮叨叨写了一堆小事,从自行车轮胎有些漏气了到家里种的梅花还没开始长就要谢了。周家傲真的是个明朗的性格。
即便嘉怡并不喜欢他,也不可否认看到他分享的琐碎时心情是悦愉的,她观察了一下裴嘉洛,见他拧着眉头大概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暂时无瑕顾及她,她便飞快回了周家傲一个字:“乖。”
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叮叮咚咚狂响了起来,嘉怡心脏险些炸裂,她惊恐地捂住手机,发现这个动作无异于掩耳盗铃,便赶紧挂了视频通话。
“嘉、怡。”两个字一字一顿冰冷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心跳直接拉平了。面色雪白,她抬头看向裴嘉洛。
“你在做什么?”他问她,目光寒凉,她声音哽了哽,感觉心跳重新跳动起来了,她才小声道:“我看一下消息。”
“刚刚是谁给你打视频?”她咬了咬
“同学。”“哪个同学?”就这么四个字,嘉怡就意识到裴嘉洛应该是看到周家傲了,但她抵死不认,摇头说:“普通同学。”两人目光对接,一个冰冷一个闪躲。
“过来。”他叫她。嘉怡抠了抠手机壳,站起身,小步小步走向裴嘉洛。“我让你做什么的?”裴嘉洛问。嘉怡小声说:“写作业。”“你在做什么?”
“看手机。”裴嘉洛抄起了手边的木尺,命令道:“左手伸出来,”嘉怡这才明白了这
木尺的实际用处,她心虚气短,老实伸出了左手。
“打多少下?”“十下。”“啪…”第一下
在她手上时并不很疼,只是声响大。但她还是低呼了一声。裴嘉洛木尺微顿,很快第二下又
在了她手心里同一个地方,痛感一次比一次迭加,到第五下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裴嘉洛:“伸出来,”她将手伸出去。
裴嘉洛的木尺轻轻拍在她手心里,声音沉沉说:“放平。”她张开手指。“啪…”又一下打了下来,这比前面五下都打得更重了。嘉怡惊叫一声,很快,她又死死咬住嘴
,将所有呼声咽回肚子里。到第八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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