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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半梦半醒间
 她侧身从江淮旁边挤出去,门框不算窄,但男人身量高,一点儿也不谦让的伫在门口,难以避免地擦身而过。江淮没说话,漆黑的眼睫垂下,看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素净柔软,长眉微蹙,不似平时一样有距离感。

 黑发抚过膛,连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不耐。江淮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声,略一仰头,真进去烧水了。

 林念刚出客厅就打了两个嚏,脑袋有点晕,翻箱倒柜找感冒药,在饮水机前用开水泡开,金属勺子在杯沿碰撞两下,发出清脆声响,等喝完后进去看,金主已经在下面条了,黑色卫衣。

 黑色休闲,身姿颀长,侧脸清隽冷淡,连握着面条往滚水里放得姿势都显得散漫,熟练又漫不经心,像在自己家似的。“你怎么知道我要煮面?”

 “又不是没见过。”江淮说,用筷子搅了两下,顿了两秒,修长脖颈上喉结微滚,又道:“我学会了。”林念:“嗯?”窗外风声呼啸,被紧闭的窗户关在外面,吹不进来。

 好半晌,林念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你小姨的煮法。”…或者说是,南坪的煮法。昏黄灯光下。

 他声音低得像那年他过生日,她为他煮的那碗面的时候。林念一怔。心脏像倏然被人用手拨了一下,难以言喻的酸感混着悸动,一起在腔中漫开。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人总是冷不丁地说出些话,让她心尖一颤。林念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静了良久,问:“你那辆摩托…真卖了么?”

 江淮没回头,垂着眼盯着沸腾的水,面条在锅里翻滚。袅袅白烟缓缓往上飘,氤氲着他的侧脸,眉眼难得失掉厌世的冷感,显得格外安静,他也没说话。不想说。

 是真卖了。林念那年在客厅里问他,准备用连惠语的钱,还是江近贤的钱来接济她。都不是。

 藏在头柜里的那些药,是他抵了那辆机车换的,那辆车是高二的时候赛车赢了的战利品,真要深究,是他为数不多的,靠自己赢来的东西。换种方式给她,也算是殊途同归,但没意思。说出来像是在自我感动,用从前的事换她一点心软,他看不起的。

 “真准备就这么看着啊?”好半晌,江淮回身看着她,略一挑眉,散漫地扯开话题。“你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啊?”

 “…”林念顿了两秒,走上前,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瓷碗,小声反驳“没看出来你哪里像客人。”江淮哼笑一声,侧身给她让位,漫不经心的“要让我当主人,也行。”此话一出口,空气又安静两秒。

 老天爷啊…林念在心里叹,这人怎么每两句就要戳一下她的心肝,她没说话,也没回头,装没听见,俯‮身下‬子去拿调料瓶,起来的时候动作略大,眼前倏然一晃,头晕得站不稳。江淮就在她身后,大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触到一身滚烫。烫得惊人。

 林念闭着眼,眼前一片漆黑,还直冒金星,模糊闪烁得像旧电视屏幕里的雪花噪点。头太晕了,恍惚间。

 她感到江淮掰开她的手指,把她手上的东西往理台上放,伸手关了火,甚至一手从腋下绕过,一手向下托住她的腿弯,干脆利落又不容拒绝地把人打横抱起,往卧室里走。男人手臂肌微绷,膛炽热滚烫。

 “你发烧了。”砰砰的心跳声里,她听见他说。***林念一般不生病,尽管程繁忙,剧组通告紧,冬天穿单衣,夏天裹棉袄,她也很少出什么状况外的事情,但这次是例外。

 大约下午的时候没关窗,秋风太凛冽,冷热加,受了凉。不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如山倒,浑身烧得滚烫,连脸颊都是红的。江淮属实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好歹也知道点。

 把面条放在一边,外卖点了滚烫的粥,帮她解掉捂得严实的裙子,打算简单擦一‮身下‬体,但她犟着说不干净,拒不上

 “从前没见你这么洁癖呢?”江淮盯了她片刻,很轻地挑了挑眉,还是帮她在浴缸里放热水,然后识趣的出去了。关门时,余光瞥见氤氲水汽里纤细白皙,曲线玲珑的‮体身‬。

 他喉结微滚,顿了两秒,垂下漆黑眼睫,转身去收拾厨房。林念泡了个澡,被他喂了粥,喝完药就受不住地睡了,她陷在柔软的被窝里,从黑暗里看那个站在边的模糊影子。

 “你要回去吗?”她问。药效上来,她其实已经很困了,但还是强撑着跟他说话。江淮盯了她一会儿。半张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长发如瀑,披散在暗的枕头上,只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声音有些哑。看上去,很…柔软。

 极少会有人把这个词与林念联系在一起,她骄傲、淡漠,独立又清醒,连片刻的错愕都会被当成失态,被人在社网络上大做文章,她像只刺猬,这么多年,柔软洁白的肚皮,只给一个人敞开过。

 “不回。”江淮说。林念闭着眼,略带鼻音地嗯了一声“客房在隔壁,是干净…”语调越来越低,最后戛然而止。江淮等了片刻,没有下文。躺着的人面容恬静,呼吸声渐均匀。

 边的男人高大拔,垂着眼看她,身影挡住窗帘里透出来的夜光亮,投下一小片阴影。沉默又安心。梦很破碎。

 高热导致人思绪纷,模糊的梦境画面像电影里不断闪烁虚化的一帧,亦或是陈年老旧电视机的屏幕噪点。林念梦到很多东西。

 女孩儿刚到小姨家,手指藏在背后捏住衣角,怯生生地抬眸第一眼。着上半身在水雾中进出浴室的姨父,对着她拉链的小混混,背地里咒骂她的男人们,还有安静包厢里道貌岸然的人贩子。

 王丽芳涂着丽的口红,堵在门口催房租,小姨躺在救护车和病上,面无血…好多好多事,走马观花在脑海里播放。

 但都不大愉快,她梦魇般翻身,蹙着眉,徒劳地希望掌控梦境,甩掉不愉快的画面,但杯水车薪。好像她的人生到今,哪怕眼看着无比光彩,诸多赞颂和荣誉加身,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评价,不用仰仗任何人的鼻息过活,依旧不快乐。

 好像她仍然是南坪雨天里,拎着一袋不超过十块钱的关东煮,锁在陈旧筒子楼的出租屋里,聊以自的一只小兽。诸多种种,她从未走出来过。

 林念像在水中将要溺毙,却不想挣扎的人,清醒地感知到水漫过口鼻,窒息感兜头盖来,等死了。梦也就醒了,她早该习惯了。倏然,一只手抬起来,环住她的,五指扣在她侧,手臂收紧,把她往怀里揽。

 手臂是从身下穿过的,从后揽住她的窝。大手有力,膛炙热,连心跳和呼吸声都明晰。太稔了。好像没有半分“不该这样”的感觉。鼻息间萦绕着冷冽的香气,整个人窝在男人的膛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听他的心跳。箍住她的手如此之紧,半梦半醒间,林念只顿了一瞬,眼前的画面竟然奇迹般的开始变化。

 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摩托车后座的夏夜晚风。长发和裙摆在燥热的空气里猎猎起舞,南坪被蒙在一层水雾里,被框在头盔护目镜的长方形里,像电影镜头里的一帧。好像从那个时候。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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