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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舞人生
   李文是我们李家村、昭李镇及方圆十几里內都有点小名气的人物。在我们这个有八个小村的大队,他可以说是知名度蛮⾼的,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正上初中的初一‮生学‬,甚至一些小‮生学‬都知道他。李文是俗世生活中的人们中的另类。他的知名在于他四十多岁还不结婚,在于他的一些其他的生活琐事。他在我们周围的生活环境中,就象一片草地中的一棵菜,一片⽟米地中的一棵⾼粱,苹果园中的一棵桃树,一群⽩羊中的一只黑羊,一群鸭子中的一只鹅,一群马中的一只骡子一样,反正是与众不同,给人感觉是怪怪的。他不像一般庄稼人那样辛勤作务庄稼,或者出去到建筑队做土工,具体一点就是端砖头、拉砂子、和石灰,或者出去老老实实搞一些小本生意,象开饭馆,在街道上摆摊卖面⽪、凉粉等之类,这些他是看不上⼲的,又苦又累又脏又下,是下里巴人⼲的,他要⼲的是一些轻省又体面的活儿。

 他在我们昭李镇上租了一间门面,小小的,十几平方米,离镇上的通枢纽——十字街道,也就不过二十来米远,正处于闹市繁华地段。每天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自是络绎不绝,就象线串下的一样。他便每天端个板凳坐在自己房门口,或者坐在自己的光光的钢丝上(上没铺啥,就光是钢丝),或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东瞅西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坐久了,便出来在门口来回走动,或者到邻近店铺中的好友人那儿去聊天,或者到十字街道口转一转。饿了,到饭时了,便到十字路口的小吃摊上吃一碗凉面⽪或凉粉。这样的⽇子,他从二十多岁一直过到四十多岁。

 李文受人关注,是从三十多岁开始的。在农村,三十多岁还不结婚确实最易受人关注和议论,就像天空中一颗普普通通的星星越来越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辉一样令人注目,就像一个到了舂天本应开花却不开花的植物让人惊诧,让人感到奇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自然要探究其中的原因了。李文自然常被周围的村民及认识的人评头论⾜,另眼相看。农村有的是闲人,小镇上的⼲部职工⽇子也优哉游哉,不紧不松,人闲了嘴就忙了。三十岁的年龄,在人的爱情、婚姻当中确实是关键,是分⽔龄,是临界点。三十岁以前不结婚,人们觉得似乎还过得去,况且三十岁前也是⼲事业的⻩金时期,为事业而晚婚还有情可原,于理也通。另外,在们的潜意识中和传统观念中,三十岁前似乎还是⽑孩子,还不很成,还不稳定,还不具备‮立独‬的能力,还要依靠⽗⺟。古人不也讲“三十而立”吗,不到三十,似乎还嫰了点,还不能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还不会很好地处理协调二人世界中的事情。而一旦过了三十岁,人们的上述观念就彻底变了,三十岁了,应当独当一面了,应当自立了,应当能够组织家庭并很好地运行它。过了三十岁,如果还不能自立,连自己的终⾝大事还没解决,就会让人鄙薄,轻视,瞧不起。李文从三十岁被人在当面背后不知嘲笑议论了多少回,一直延续了九、十年。渐渐地,人们也就认为他是那么一回事了,就是打算独⾝了,就是他不打算独⾝,要找对象也是很难的,反正把人生的⻩金岁月错过去了。你再说,他就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了。人们谈论他的‮趣兴‬就淡了,寡味了。这二十多年,自然不乏亲戚朋友热心人给他介绍对象,可问题多出在他⾝上。

 在当地一般的人看来,李文是一个大懒虫,二精股,好逸恶劳,没本事,眼⾼,不自量。说他懒惰,是因为他确实不爱作务庄稼,不爱到地里去。除非不⼲不行的农活,像收获季节的活计,他必须⼲。平时的活计,他能不⼲就不⼲。在他看来,作务庄稼没有大的出息,挣不下大钱。他的观点也不无道理。可一般农村人,除过种庄稼弄两个钱,其他的途径来钱也不容易。他确实眼⾼手低。不过,说他神经不正常,有点过分,但他是确确实实另类,与众不同,比较特殊。说他正常又不正常,反正是跟正常人不一样。用有些言辞尖刻的人的话来说,他就是神经不健全,就象哪儿差了一项电。因为别人有的他没有。

 李文中等个头,胖胖的,⾝体健康,没病没灾,能走能跑,能跳能唱。他黑油油的头发,浓眉大眼,宽阔的额头,天庭満,方正的脸庞,満面红光。他还很注意服饰,常常西装⾰履,穿得新崭崭的,打着领带。平时⾐服纽子扣得齐蹦蹦的⽪鞋檫得明光明光。他也反应敏捷,能说会道,待人和气,有礼貌,似乎没有什么⽑病,一切正常。

 在一些当地世俗的农村人看来,他很不正常,他的人生很失败。人家跟他一样大的,年龄相当的,娃都长上来成了大姑娘、大小伙了,而他四十多岁了,还光杆杆一个。反正在农村,不结婚的人是很少的,可以说寥寥无几。农村人不比城市里的人,要忙于工作和挣钱,农村人以土地为生,平时没活⼲,比较清闲,有时间考虑和处理自己的婚事。农村人本⾝也都重视婚姻,结婚早。所以,在农村不结婚,独⾝,就要被人另眼相看。毕竟独⾝的人太少了。而城市里独⾝的人相对农村要多一些,庒力还能小一些。独⾝就独⾝吧,可他钱也没挣下多少,这就让一些人看不起了。

 这么多年,改⾰开放都二十多年了,农村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人人有目共睹。农民的光景是芝⿇开花节节⾼,一天比一天好,越来越红火。村中家家户户都盖上了平房、二层楼房,有的还盖上了三层楼房、二层半楼房,有的盖上了两座楼房,许多家庭从院子里面一直盖到头门上,有的大车、小车好几辆,存款上了六位数的不在少数。而他老家的土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翻修,光景过得比谁都不及。

 在农村人看来,人生最大的事莫过于盖房娶媳妇了。谁能不心过光景,不扒钱攒钱盖房,给娃在年龄上不抓紧娶一个媳妇,哪怕没钱,拆房拉帐,借亲借友,也要给娃赶年龄订媳妇、娶媳妇,一旦错过,就会当光。在农民看来,有一个舒适的窝,一个温暖的巢,一个能⼲贤惠的媳妇,一个知道啥,会体贴人的媳妇,就行了。人生在世,除过这些,还要、还想⼲什么呢?话说回来,退一步说,人的本事有大有小,不能強求一律,你好坏有个窝,有个媳妇也就没人笑话你了。而李文之所以遭人嘲笑鄙夷,在于他把在庄稼人看来的人生最本的两件大事都没解决好。先拿第一件事来说吧,也就是窝。他的那个窝,那间老大房,和老偏厦,雨天漏雨,晴天透光,燕子⿇雀在房檐屋顶大檩条上垒衔泥叼草垒窝,老鼠打洞,晚上在房顶棚上撒嬉戏,跑得嗵嗵响。这样的烂房虽说比不上人家砖木结构的平房楼房,但好歹是个窝,能住人。再说第二件事吧,也就是媳妇,这才是李文遭周围一些人聇笑的最本的原因。照一些人看来,你好歹有个媳妇,个子再矮,人再丑陋,再肥胖,再没有体形,格脾气再不好,再⿇,再不通人情世故,不通事理,但她给你生养了几个娃,一心过⽇子,也就是一个热热火火的家,你就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就不怕老了没人管。农村俗话讲:“丑媳妇是家中宝”“亲不亲,一家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妇女,君子好逑”农民亦不例外。农村人不是不讲女⾊,不爱美,不是不看新媳妇的长相。娶个乖媳妇,漂亮媳妇当然⾼兴,可退一步讲,漂亮媳妇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稀少,不是所有的男都能摘下来的,何况这里面还有个缘份问题。再说人合脾气马合鞍子,情人眼里出西施,漂亮不漂亮,各人有各人的审美标准;而一般公认的、都看上的俏妹子,大多好看不中用,⼲活没力,脾气大,子大,难服侍,成天给你掉个脸,更可怕的是有的在外面生事非,让你不得安宁。既然这样,农村人更看重实用,对女人的要求是地里能⼲活的,有力气,没病,⾝体好,脾气好,贤惠,孝敬老人,有礼节,知道啥。困此,村民们鄙视文化,把他当成不正常人看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文论长相,也是相貌堂堂,只不过个子稍微矮了点儿,在农村也算过得去,能带过眼。他也算个中等个子,⾼个子人毕竟少,中下个头的人多嘛。可他为啥就从年轻时一直拖到四十多岁了呢,人到中年,半截⼊了土的人,却光一杆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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