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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但见烟生四野
 次早起来,径拿衣服到家与他母亲。做娘的问道:“这东西是那里的?”李安把夜来事说了一遍。

 做母亲的听言叫苦:“当初张胜干坏事,一百打死,他今把东西与你,却是什么意思?我今六十已上年纪,自从没了你爹爹,眼只看着你,若是做出事来,老身靠谁?明早便不要去了。”

 李安道:“我不去,他使人来叫,如何答应?”婆婆说:“我只说你感冒风寒病了。”李安道:“终不成不去,惹老爷不见怪么?”

 做娘的便说:“你且投到你叔叔,山东夜叉李贵那里住上几个月,再来看事故何如。”这李安终是个孝顺的男子,就依着娘的话,收拾行李,往青州府投他叔叔李贵去了。

 梅以后见李安不来,三、四、五次使小伴当来叫。婆婆初时答应家中染病,次后见人来验看,才说往原籍家中,讨盘去了。

 这梅终是恼恨在心不题。时光迅速,月如梭,又早腊尽回,正月初旬天气。统制领兵一万三千,在东昌府屯住已久,使家人周忠,捎书来家。教搬取梅、孙二娘,并金哥、玉姐家小上车。

 止留下周忠:“东庄上请你二爷看守宅子。”原来统制还有个族弟周宣,在庄上祝周忠在府中,与周宣、葛翠屏、韩爱姐看守宅子。周仁与众军牢保定车辆,往东昌府来。此一去,不为身名离故土,争知此去少回程。

 有词一篇,单道周统制果然是一员好将材。当此之时,中原扫,志胡,但见:四方盗起如屯峰,狼烟烈焰薰天红。将军一怒天下安,腥膻扫尽夷从风。公事忘私愿已久,此身许国不知有。金戈抑酬战征,麒麟图画功为首。

 雁门关外秋风烈,铁衣披张卧寒月。汗马卒勤二十年,赢得斑斑鬓如雪。天子明见万里余,几番劳积来旌书。肘悬金印大如斗,无负堂堂七尺躯。

 有,周仁押家眷车辆到于东昌。统制见了梅、孙二娘、金哥、玉姐,众丫鬟家小都到了。

 一路平安,心中大喜。就在统制府衙后厅居祝周仁悉把“东庄上请了二爷来宅内,同小的老子周忠看守宅舍”说了一遍。

 周统制又问:“怎的李安不见?”梅道:“又题甚李安?那厮我因他捉获了张胜,好意赏了他两件衣服,与他娘穿。他到晚夕巡风,进入后厅,把他二爷东庄上收的子粒银…

 一包五十两,放在明间卓上,偷的去了,几番使伴当叫他,只是推病不来。落后又使叫去,他躲的上青州原籍家去了。”统制便道:“这厮我倒看他。

 原来这等无恩!等我慢慢差人拿他去。”这梅也不题起韩爱姐之事。过了几梅见统制逐理论军情,干朝廷国务,焦心劳思,中尚未暇食,至于房帏之事,久不沾身。

 因见老家人周忠次子周义,年十九岁,生的眉清目秀,眉来眼去,两个暗地私通,就勾搭了。

 朝朝暮暮,两个在房中下棋饮酒,只瞒过统制一人不知。一,不想北国大金皇帝灭了辽国。

 又见东京钦宗皇帝登基,集大势番兵,分两路寇中原。大元帅粘没喝,领十万人马,出山西太原府井陉道,来抢东京。副帅斡离不由檀州来抢高关。

 边兵抵挡不住,慌了兵部尚书李纲、大将种师道,星夜火牌羽书,分调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关东、陕西分六路统制人马,各依要地,防守截杀。

 那时陕西刘延庆领延绥之兵,关东王禀领汾绛之兵,河北王焕领魏搏之兵,河南辛兴宗领彰德之兵,山西杨惟忠领泽潞之兵,山东周秀领青兖之兵。

 却说周统制,见大势番兵来抢边界,兵部羽书火牌星火来,连忙整率人马,全装披挂,兼道进兵。比及哨马到高关上,金国干离不的人马,已抢进关来,杀死人马无数。

 正值五月初旬,黄沙四起,大风目。统制提兵进赶,不防被干离不兜马反攻,没秋一箭,正中咽喉,随马而死。

 众番将就用钩索搭去,被这边将士向前仅抢尸首,马戴而远,所伤军兵无数。可怜周统制一旦阵亡,亡年四十七岁。正是:于家为国忠良将,不辩贤愚血染沙。

 古人意不尽,作诗一首,以叹之曰:胜败兵家不可期,安危端自命为之。出师未捷身先丧,落不胜悲。巡抚张叔夜,见统制没于阵上,连忙鸣金收军,查点折伤士卒,退守东昌。星夜奏朝廷,不在话下。部下士卒,载尸首还到东昌府。

 梅合家大小,号哭动天,合棺木盛殓,割了兵符印信。一梅与家人周仁,发丧载灵柩归清河县不题。话分两头。单表葛翠屏与韩爱姐,自从梅去后,两个在家清茶淡饭,守节持贞,过其月。

 正值尽夏初天气,景物鲜明,长针指困倦。姐妹二人闲中徐步,到西书院花亭上。见百花盛开,莺啼燕语,触景伤情。葛翠屏心还坦然,这韩爱姐,一心只想念陈敬济,凡事无情无绪,睹物伤悲,不觉潸然泪下。姐妹二人正在悲凄之际,只见二爷周宣,走来劝道:“你姐妹两个少要烦恼,须索解叹。

 我连做得梦,有些不吉。梦见一张弓挂在旗竿上,旗竿折了,不知是凶是吉?”韩爱姐道:“倒只怕老爷边上,有些说话。”正在犹疑之间,忽见家人周仁,挂着一身孝,慌慌张张走来,报道:“祸事,老爷如此这般,五月初七,在边关上阵亡了!

 大、二家眷,载着灵车都来了。”慌了二爷周宣,收拾打扫前厅干净,停放灵柩,摆下祭祀,合家大小,哀号起来。

 一面做斋累七,僧道念经。金哥、玉姐披麻带孝,吊客往来,择出殡,安葬于祖茔。俱不必细说。却说二爷周宣,引着六岁金哥儿,行文书申奏朝廷,讨祭葬,袭替祖职。

 朝廷明降,兵部覆题引奏:已故统制周秀,奋身报国,没于王事,忠勇可嘉。遣官谕祭一坛,墓顶追封都督之职。伊子照例优养,出幼袭替祖职。这梅在内颐养之余,情愈盛。常留周义在香阁中,镇不出。

 朝来暮往,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逐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而贪不已。

 一,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辰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上,一之后,鼻口皆出凉气,下一洼口,就鸣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这周义见没了气儿,就慌了手脚,向箱内抵盗了些金银细软,带在身边,逃走出外。

 丫鬟养娘不敢隐匿,报与二爷周宣得知。把老家人周忠锁了,押着抓寻周义。可霎作怪,正走在城外他姑娘家投住,一条索子拴将来。

 已知其情,恐扬出丑去,金哥久后不可袭职,拿到前厅,不由分说,打了四十大,即时打死。把金哥与孙二娘看着。

 一面发丧于祖茔,与统制合葬毕。房中两个养娘并海棠、月桂,都打发各寻投向嫁人去了,止有葛翠屏与韩爱姐,再三劝他,不肯前去。

 一,不想大金人马抢了东京汴梁,太上皇帝与靖康皇帝,都被虏上北地去了,中原无主,四下荒。兵戈匝地,人民逃窜。黎庶有涂炭之哭,百姓有倒悬之苦。

 大势番兵已杀到山东地界,民间夫逃散,鬼哭神号,父子不相顾。葛翠屏已被他娘家领去,各逃生命。止丢下韩爱姐,无处依倚,不免收拾行装,穿着随身惨淡衣衫,出离了清河县,前往临清找寻他父母。

 到临清谢家店,店也关闭,主人也走了,不想撞见陈三儿,三儿说:“你父母去年就跟了何官人,往江南湖州去了。”

 这韩爱姐一路上怀抱月琴,唱小词曲,往前抓寻父母。随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弓鞋又小,千辛万苦。行了数,来到徐州地方,天色晚了,投在孤村里面。

 一个婆婆,年纪七旬之上,正在灶上杵米造饭。这韩爱姐便向前道了万福,告道:“奴家是清河县人氏,因为荒,前往江南投亲,不期天晚,权借婆婆这里投宿一宵,明早就行,房金不少。”

 那婆婆看这女子,不是贫难人家婢女,生得举止典雅,容貌非俗。因说道:“既是投宿,娘子请炕上坐,等老身造饭,有几个挑河夫子来吃。”

 那老婆婆炕上柴灶,登时做出一大锅稗稻豆子干饭,又切了两大盘生菜,撮上一包盐,只见几个汉子,都蓬头腿,裈兜裆,脚上黄泥,进来放下锹镢,便问道:“老娘有饭也未?”婆婆道:“你每自去盛吃。”

 当下各取饭菜,四散正吃,只见内一人,约四十四五年纪,紫面黄发,便问婆婆:“这炕上坐的是什么人?”婆婆道:“此位娘子,是清河县人氏,前往江南寻父母去,天晚在此投宿。”

 那人便问:“娘子,你姓什么?”爱姐道:“奴家姓韩,我父亲名韩道国。”那人向前扯住问道:“姐姐,你不是我侄女韩爱姐么?”那爱姐道:“你倒好似我叔叔韩二。”

 两个抱头相哭做一处。因问:“你爹娘在那里?你在东京,如何至此?”这韩爱姐一五一十,从头说了一遍“因我嫁在守备府里,丈夫没了,我守寡到如今。我爹娘跟了何官人,往湖州去了,我要找寻去,荒中又没人带去,胡乱单身唱词,觅些衣食前去,不想在这里撞见叔叔。”

 那韩二道:“自从你爹娘上东京,我没营生过,把房儿卖了,在这里挑河做夫子,每觅碗饭吃。既然如此,我和你往湖州,寻你爹娘去。”爱姐道:“若是叔叔同去,可知好哩。”

 当下也盛了一碗饭,与爱姐吃。爱姐呷了一口,见饭,不能咽,只呷了半碗,就不吃了,一宿晚景题过。到次到明,众夫子都去了,韩二纳了婆婆房钱,领爱姐作辞出门,望前途所进。

 那韩爱姐本来娇,弓鞋又小,身边带着些细软钗梳,都在路上零碎盘。将到淮安上船,迤逶望江南湖州来,非止一,抓寻到湖州何官人家,寻着父母,相见会了。

 不想何官人已死,家中又没小,止是王六儿一人,丢下六岁女儿,有几顷水稻田地。不上一年,韩道国也死了,王六儿原与韩二旧有揸儿,就配了小叔,种田过

 那湖州有富家子弟,见韩爱姐生的聪明标致,都来求亲。韩二再三教他嫁人,爱姐割发毁目,出家为尼,誓不再配他人。

 后来至三十一岁,无疾而终。正是:贞骨未归三尺土,怨魂先彻九重天。后韩二与王六儿成其夫妇,请受何官人家业田地,不在话下。却说大金人马,抢过东昌府来,看看到清河县地界。

 只见官吏逃亡,城门昼诸,人民逃窜,父子亡,但见:烟生四野,蔽黄沙。封豕长蛇,互相噬。龙争虎斗,各自争强。皂帜红旗,布郊野。男啼女哭,万户惊惶。番军虏将,一似蚁聚蜂屯。短剑长,好似森森密竹。

 一处处死尸朽骨,横三竖四。一攒攒折刀断剑,七断八截。个个携男抱女,家家闭门关户。十室九空,不显乡村城郭。獐奔鼠窜,那契礼乐衣冠。正是:得多少宫人红袖哭,王子白衣行。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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