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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恐文章不得意
 地下已花干。到开城之时,竟好走了,方才桥边豆腐店内起来磨豆,我叩门进去,与他十文钱,浼他家烧了两碗茶,我已偏用了,小娘子可用了这一杯。”月华谢之不已,生放在阶沿上。

 月华取来吃了,把碗仍放在地下。生取了,拿去还他。月华自言自语:“好一个至诚人,又这般用情,好生感念。”去了一会,叫道:“小娘子,城门开了。陪你进城去罢。”

 月华应了一声,生取了衣服,穿着好了:“请小娘子先行,小生在后奉陪。”竟像《拜月亭。旷野奇逢》光景。

 二人进了城门,月华道:“先生高居何地?”答曰:“登云桥边。娘子尊居在于何所?”答曰:“一亩田头。”生道:“既然,待小生奉陪到门首便了。”

 月华道:“恐不是路,不敢劳。”柳生道:“不妨,娘子夜间单身行走,忽然而去,也不放心。”二人过了仓桥,不觉已到门首。月华道:“这边是也。”连忙叩门,似有人答应一般。生道:“小娘子告别了。”

 月华道:“先生且住,待开了门,请到舍下奉茶。”生道:“不劳了。”一竟走了去,只见里边答应的,是王有道的妹子,年纪一十八岁,唤名淑英,尚未有亲的。那时节家人小使俱睡的,他自出来,听看是何人叩门,只见月华又叩两下,淑英又问:“是谁?”月华说:“姑娘,是我。”淑英问:“是嫂嫂么?”

 月华道:“正是。”淑英起拴,开了道:“嫂嫂为何连夜至此?”月华进门,在灯下与姑娘施礼道:“一言难尽。”又问:“哥哥可在家否?”答曰:“他在馆中。”

 月华拴了门,拿了灯进内坐下,道:“小使们为何不起来,倒劳动姑娘。”淑英说:“想都睡的,奴听见叩门起来相问,若是别人,自然他要去开。

 见是嫂嫂,故此不叫他们了,嫂嫂果是为何这般时候,独自你回来?必有缘故。”月华说:“有一个人同我来的。

 我一夜不睡,身子倦极,待我去睡一睡,明起来,与你细说。”二人各自回房。月华展开帐,一骨碌扒上去,放倒就睡去了,他一灵儿,又梦在亭子中。见本坊土地与手下从人说:“柳生见,莫大骘,快申文书到城隍司去。”

 醒来却是一梦。想曰:“分明说是柳生,不知那人姓柳也不姓柳,也不知是我这一桩事,还是别家的事。”天明走了起来,姑娘进房叫:“嫂嫂起身了。昨夜回来,毕竟为何?”

 月华道:“姑娘说来好笑,那天气热闹,我恐哥哥在家要换衣服,一时便要回家。小使叫轿许久不来,我心焦不过,随唤船来,拟到城门边上岸,走回家罢。船到门头天色尚早,走进城来,恐遇亲邻不像体面,不如在亭子上少坐,待天色傍晚回家也不打紧。实时上岸,一进亭子,天雨如注。

 恰好一个少年撞将进来,见他待出去,雨似倾盆,只得上前施礼。初然我还不慌,向后来天黑将起来,十分烦恼。又恐少年轻薄,急也急得死的。向后天晴时节,城门已闭。

 这番心里跳将起来十分,又恐那人行歹事。谁知一个柳下惠,一毫不苟轻觑。他倒走了出去,直至四更,往做豆腐的人家,又去将钱买茶请我。他把那茶杯至至诚诚,放在地下,后来开了城门,他又送我到门首方去。”淑英道:“这个人那里人氏?”

 答道:“问他说住居登云桥。”淑英又问:“姓名可知么?”月华道:“说也可笑,方才梦睡里,又在亭子上,见一老者,自称本坊土地,分付手下道:‘柳生见,莫大骘,快申文书往城隍司去。’”淑英道:“这样姓柳了,莫非是柳下惠的子孙。”

 二人正在相笑,只见孟家一个小使,拿了一只皮箱,一个果品肴馔道:“娘亲昨晚正要赶来,倒是娘说此时想已到家了,明早些去罢。故此五鼓就起来,到得亲娘这里。正要进来,见亲娘和姑娘在此说话,我听见说完了,方敢进来。”

 月华道:“方才这些话,作可听得全么。”小使道:“亲娘上岸,往亭子里坐。遇见姓柳的,都记得的。”娘道:“出月十五,娘四十岁,亲娘晓得的,要接姑娘同去看看戏文,叫我与亲娘先说儿声。”

 淑英道:“原来如此,待我做一双寿鞋送来。”月华道:“你往厨下吃了水饭,回去拜上爹娘,不须记挂。”小使应声,厨下去了。

 月华治妆已毕,叫人分付些肴果,送与丈夫书馆中。又作一书云:“母亲寿,可先撰了寿文,好去裱褙,恐临期误事。”王有道见书,方才记得道:“也是不免之事。”晚间就回来宿歇。并不知避雨之事。

 过了两,又到书馆坐下。月华一见天下雨,触目惊心,做诗一首,以记其事:前宵云雨正掀天,拼赶阳台了宿缘。深感重生柳下惠,此身幸比玉贞坚。

 写罢放在房里,不曾收拾,却被淑英看见,袖了回房不题。不期过了两,又是四月中旬到来。

 王有道回家,打点贺寿礼物,料理齐备。一到十五,夫二人清早起来,着小使先将寿礼送去。轿子到了,二人别了淑英上轿。淑英笑道:“嫂嫂,这次不可夜里回来,恐再不能撞着柳下惠了。”

 王有道听见,心下生疑。这话头十分古怪,待要说明白了起身,又恐路远,暗想道:“也罢,回来问妹子便了。”

 一竟抬到孟家。一进门,有这许多婆婆妈妈伺候,为他家收礼,写回帖子,上帐,忙到下午,方才上席。散只是半夜,在丈人家歇了,次清早,只别了丈人,竟自回了家。

 见了淑英道:“妹子,昨何说嫂嫂这次不可夜里回来,恐再不能撞着柳下惠了,这话怎么说起?”淑英说:“原来哥哥还不知道,就是三月十五夜里,避雨回家这一件事。”

 有道说:“妹子,嫂嫂不曾与我说来,你可仔细为我言之。”淑英道:“那嫂嫂急回来,没有轿子,雇船未的。

 到了门头,天色尚早,恐撞见人,坏了体面。上岸在花园门外亭子上坐。不期天雨得紧,有一男人也到亭中避雨。嫂嫂急进城,雨又不住,城门又闭。不得已,权在亭中,原来那人是个好人,须臾天晴,他往别处去了。

 后来五更嫂嫂回来,上去睡,又梦见往亭子上去,见土地说他见,申文往城隍司去,道他姓柳,住在登云桥。”王有道不听这一番话也罢,见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不贤妇。

 原来如此无,我怎生容得!焉有孤男寡女共于幽室,况黑夜之中,不起的道理!”道:“罢了,罢了!除非休了,免他一死。”淑英道:“哥哥,不要差了主意。

 嫂嫂实不曾有此事。不信之时,嫂嫂有诗一首,现写着心事。”实时往房里取了出来,递与哥哥。

 有道看罢,道:“他在你面上说出心事,恐你疑心,故意做这等洗心诗儿。你看看,拼赴阳台了宿缘,还是自己要他如此,丑尽矣,不须为他遮盖。我决要休他。”淑英下泪:“哥哥不可造次,你改再问嫂嫂,说个明白,便知茎渭。”

 有道怒冲冲竟到馆中去了,到次,写了一封书,着家人拿了,送与孟老爹亲手开拆。家人一自拿到孟家,送与孟鸣时亲手拆开。

 也不说些别话,只有四句诗,写道:瓜田李下自坐嫌,拼向邮亭一夜眠。七出之条难漏网,另恁改嫁别无言。后写:王有道休孟月华。某年四月十六离照,又画一个花押。鸣时一看,不知其意,女儿为何有离书。月华流泪不言。

 张氏道:“就是三月十五冒雨回去这一节事,不知为何女婿作此薄情之事。”孟鸣时道:“原来为此,又无暇玷,何必如此。”道:“儿,你不须愁闷,想历久事明,再冷落几,待我与他讲个明白罢了。”正是:夫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且说柳生自从那回家,埋头窗下,其年正当大比。宗师发牌科考,县中取了送在府间,倒也摸了一名。六月间,又得宗师录取一名科举,意出望外。从此准备进场之事。不移时头场将近,因丧了子,无人料理,止得一房家人媳妇,又不在行,只得自己备下进场之物。

 到初八黄昏,正要进贡院唱名搜简,不想家人天吉一时沙子发起来,业已死了,生两难之间道:“且把他权放在,待我出场来殡葬他罢。”

 媳妇只得从命,恰好到得贡院中,先点杭州府。柳生初进科场,家中死了天吉,心下慌忙之际,一块墨已失了,心慌,寻了一回,那里追寻。

 只得回到号房坐下,闷闷不已,忽见前墨已在面前,心下惊异。天明,题目有了,他初然又难下手。须臾,若有神助,信笔而写,草草完了,到三鼓放出贡院。到家叩门,只见天吉在上一骨碌扒将起来开门,惊得子喊叫。

 生一见天吉,吃了一惊,道:“你活了么?”天吉道:“小人原不曾死,是在先老相公来唤我进场。说相公今年三月十五夜,不犯女,土地申文到城隍司,实时上表于玉帝之前。玉帝即唤杭州夜游神,问道果有其事。现今王有道子孟月华夫离异。

 玉帝闻奏,即查乡榜中有海宁孙秀才,前月一寡妇,理当革削,将相公补中上去,是第七十一名。相公的墨失在明远楼下,是小人寻来与相公的。还有许多说话,那今科该中的,祖宗执红旗进场,上书第几名帖。

 出场的是黑旗,先在举子屋上。白旗的都是副榜,余者没有旗的。”生听罢,不犯女心欢喜,恐文章不得意,又未知怎的。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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