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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直到夜已深沉
 抬东西的人一放下物什,瞧着屋子里坐不下,就走到门外楼道里,最后进来了大正。牛月清一下子惊叫起来:哎呀,是大正呀!事先怎不打个电话的,我们好在院门口接着!

 大正悦:我娘让把这些嫁妆先送过来,还有两个大组合柜子,长短沙发,因为搬起来费事,直接已放在新房里了,今这么多客?!牛月清就喊:之蝶,之蝶,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庄之蝶出来,也惊喜不已,忙让大正坐了,又招呼楼道的人也都进来。大正说:不用了,让他们回吧那些人就袖着手下楼走了。

 庄之蝶还是撵上散发了香烟,回来对酒桌上的人说:你们都不认识吗?这就是大正。咱们市长的大公子,也是柳月的未来女婿!大正扶了沙发背后站起来,开始笑,掏一包烟,拦撕了,一一敬了众人,还在笑。众人却发呆了。

 已经耳闻柳月与市长的儿子订婚,没有不热羡了柳月的好命。如今见了这般人物,心里便各人是各人的谱,站起来把烟接住了,然后就请其入座,说幸运相识,说恭喜订了柳月这个美姑娘,说市长的功绩,让一定转达对市长的问候。还掏了名片递上。

 大正一一看了名片,说道:都是西京城里的名人嘛!孟云房说:什么名人不名人,咱都喝酒吧,我正愁没个和我划拳的,新郎官咱们来几下!

 牛月清说:你喝椰汁也醉了不成,人家还没结婚,什么新郎官!大家都端了杯让大正代着,来敬敬市长。大正,你端起,放开喝,在我这儿随便些!又喊柳月,柳月!柳月呢?你这么没出息的,这阵倒没见你人了!

 柳月从卧室出来,已是换了一身新衣,又化了妆,却羞羞答答的样子,说:你们喝么,我不会喝的。牛月清说:那也得碰得喝一杯的。孟云房说:我说柳月不见了。

 才是化妆,女为亲爱者容!大家都笑,大正就先端了杯伸过来要和柳月碰,柳月碰了一下,赶紧又跑到厨房去。孟云房说:柳月这就小家子气了!

 今大正搬来这么多嫁妆。那结婚,彩车来接,一街两行的人都要看花眼了,柳月呀,到时候就要亲自来送帖子。你说说,要我们送些什么礼,不要都送成了一个样儿,你说还缺什么?柳月在厨房说:缺个‮行银‬。

 孟云房说:哎呀,那我就不敢去了,只指望将来我和你夏姐要饭了,还得去求你的,这么说那是靠不住了?大正就说:谢谢各位厚爱,结婚那,当然柳月亲自送帖子,大家一定去给我们热闹热闹啊!我这里先敬了大家一杯!

 汪希眠说:这杯喝了,就不敢喝了,我们喝的时间长了,你和孟云房喝吧。大正说:这孟老师喝的是饮料,他会灌醉了我的!洪江说:孟老师你们划拳,你输了我替你喝。孟云房就和大正划开来。

 这边一划着热闹,几个女人就坐着没事。先是汪希眼老婆去和柳月说话,后来夏捷去看嫁妆,洪江的小媳妇也去看了,一边用手摸、一边啧啧称赞,估摸着这些嫁妆的价钱儿。夏捷说:市长是有权有地位,论钱还真比不了你们做生意的人。瞧你这套裙子,得二三百吧?

 小媳妇说:一千二的,这是名牌啊!夏捷说:吓,这么贵的!今来的不是名字就是名画、名演、名吹,还有名穿!那你们真比市长强哩。

 小媳妇说:钱是比市长多,但市长家的钱含金量大哩!两人又去柳月和汪希眠老婆那儿,叽叽喳喳论说柳月福分大。

 柳月拉她们到自己卧室,关了门说:你们笑话我了,他那么个人样儿,谁肯嫁了他,只有我这当保姆的。汪希眠老婆说:小妹子不要这么说,市长家是什么好条件,再说大正是不错的。

 柳月说:好姐姐,你是啥场面都见过的人,你说大正是不错吗?汪希眠老婆说:那对眉毛多浓的,人也老实。夏捷说:除了腿,‮体身‬蛮好的嘛!洪江的小媳妇也说:好。柳月却眼泪下来,说:我听得懂你们的话,他只是个浓眉毛,老实人。

 腿都残了还谈‮体身‬好不好?我倒恨他,早不送嫁妆,晚不送嫁妆,偏偏今来送!说着又流泪。几个女人又劝:图不了这头图那头的,再说,这也不是一般女孩儿能享得的福!

 就听见孟云房在客厅喊:柳月,柳月,你女婿不行了,你来代他喝酒!柳月说:他是没脑子的,今来作客,怎么就能喝得没个控制?孟老师也成心出他洋相,偏要灌醉他!就是不出去。外边的就糟糟地嚷着还要大正喝,不一会儿,周和洪江就架了烂泥一般的大正进来。要他睡在柳月的上。

 抬上的时候,大正的鞋下来,一只脚端端正正,一只脚却歪着,五个指头撮了一撮。柳月拉被子盖了,还只在哭。众人见柳月哭,以为是嫌把大正灌醉了,阮知非却也酒到八成,说大正没采,怎么喝这么一点就醉了。

 就自吹自擂他年轻时喝酒是多疯的,曾和龚靖元一杯对一杯喝了四斤,那是喝凉水一样的。一说到龚靖元,他又伤心起来,呼嗤呼嗤地哭。几个女人悄悄去说了柳月的话,大家都觉得没了意思。汪希眠就对阮知非说:你哭什么呀,你真会紧处加楔!

 天不早了,该回去了,你要哭,到我那儿放声哭去,别在这儿败兴。就对庄之蝶说。之蝶。我们要回去了,大正来可能还有话和你们说的。庄之蝶和牛月清还在留,众人皆说:客气什么!

 就一哄散去。庄之蝶就一直送各位到大院门口,末了对周说:宛儿是病了?周说:不要紧的,我让她改来看你们。庄之蝶说:病了让她好好歇着,我听你给师母说她的病,就寻思可能是消化不好,这里有一瓶药,你带给她。就把一个封闭得很好的药盒儿给了周

 唐宛儿打开了药盒儿,药盒里是一只小小的药瓶,拧开瓶盖,瓶子里没有药,有一块皱了的纸,上边写着:保重。妇人哇地就哭了,自那一脸羞愧地从文联大院的那一个家门出来。

 妇人深深地感觉了自己受到的侮辱。她知道吹一只气球吹得越大就越有爆炸的危险,但气球一旦吹起来却无法遏止要往大着吹的望和‮奋兴‬。她无法不爱着庄之蝶。

 或许牛月清愈是待她好,她在爱着庄之蝶的时候愈会感到一种内疚和不安,正是这种内疚和不安,她竭力避免见到牛月清,也已经不大去那个家里幽会。她也明白庄之蝶为什么数次问她他自己是不是坏人,虽然她对庄之蝶说过:你觉得太难了。

 咱们就只做朋友,不再干那事了吧,虽然她这样说是一种试探,虽然庄之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两人每次见面,自然而然甚至是不知不觉里又干了那种事。

 但是,牛月清却狠心地把鹞子杀了,杀了又炖成汤让她和庄之蝶来吃,她对于那个家庭主妇的内疚之情一下子割断了。

 如果我伤害过你,那么你也伤害了我,一对一,我们谁也不欠着谁的了,我们如从未见面的陌路人了,唐宛儿这么一路想着,到家的时候,她便是一身轻松,甚至突然间变得勤快,打扫房子,洗涤衣物,在这个晚上她对着周说:你不快些来睡吗?

 周是在吹埙回来写那一本不署名的书。周说:来的,来的。就收拾稿纸,然后去温了水洗了‮身下‬,高高兴兴上到来,她却呼儿呼儿已经瞌睡过去了。

 这一睡,她就连睡了三天没能起来,她是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醒过来睡衣全然透,但她记不清梦里的情节,她就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孤单和寂寞,痛苦得像一条在热炉上烤着的鱼。

 三天后,她摇摇晃晃起来,一个人从边坐着又去沙发上坐。沙发上坐久了又去上坐,她好像是听到了鸽子的咕咕噜噜的叫声,踮着脚跑出来,倚在院中的梨树上望天。天很高,天上有很白很白的云,那是云不是鸽子,泪水就潸然而下。

 在这么个同住着她和庄之蝶的城里,地上没有了相通的路,空中的路也断了?!院是些落叶,枝头上的还一片一片往下落。秋意袭来,蝉声渐软,昨夜里的一场风,使丰丰盈盈的梨树就这般消瘦了!

 唐宛儿于是感觉自己的在减肥,腮在陷塌,这岁月这时光也一尽儿消瘦得只剩下这风的一声叹息,在拍打着那门上的竹帘儿了,当周下班回来,再要去城墙头上吹埙,她不让他去,她让他就在梨树下吹。她说她不反对吹埙了。

 她也喜欢了这埙的声音。周奇怪地看着她。说:我说过的。这埙声好听的,你总说难听,现在品出味儿来了?就幽幽地吹,一边吹着一边挤眉眼讨她的好。她歪在门槛上听,却突然有一个感觉来到心上,这感觉引她到城南门外的桥头,到桥头不远处的那一棵倒立着的人字形的树下去。

 她相信她的感觉,孟云房也曾经在以前看了她的手纹说她是预感型的手。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有去他那里的路了,如果想去,就在那棵树下期待。于是她站起来去化妆,去换衣服,去穿那一双高眼皮鞋。

 周问:你要出门,到哪儿去?唐宛儿说:我出去买卫生巾去,我来那个了,她说来那个了,她真的来那个了,她找了纸势在衩里,就匆匆走出门。周说: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唐宛儿说:城里有狼有豹子吗,我要你陪?你好生写那本书吧!

 唐宛儿穿过了马路,穿过了马路上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来到了城南门外的石桥头上,但庄之蝶没有在那里。她等到夜里十二点了,庄之蝶也没有在那里出现,直到夜已深沉,桥头上再没有行人,她等来的只是‮身下‬着月经的红水。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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