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至死方休
赖着不走,近两百斤的雄躯摇得片刻,结果也是一般。畜生纵使无智,却有猎食的本能。胡彦之不敢以“千斤坠”稳住树身,以免残干虚不受力、当场断折,迳以道门绝学《律仪幻化》提气轻身,人树相合,整个人彷若一叶。
无奈一阵风来,树摇加剧,十余对惨绿鳄目齐齐上扬,倏又不动,饥火愈炽。远方水面哗啦啦地掀起浊
,似有无数大鱼翻跃,风风火火向岸边移至。来到近处,赫见
里的“大鱼”尖吻无鳍、尾长爪利,全是六尺以上的黑甲大鳄,居间围着一幢魁梧奇伟的巨影,怒鬃如电,蹄大如斗,咆吼似猛虎啸林,群鳄与之一衬,倒像大些的壁虎四脚蛇。
再近些个,方知鳄群张嘴非是嘶咬,而是遭巨兽咬得支离破碎,堪于气绝前嚎叫一二。挥爪也不是攻击或自保,盖因铁蹄踏碎背脊脑壳,不自
地痉挛所致。
浊
拍打上岸,留下无数血沫残肢。巨兽一甩长鬃,
息如雷鼓电炽,喀哒喀跶上了岸,尾飞蹄蹬,将两头攀咬后
的大鳄踹过对岸,冷不防张口咬住另一尾
面扑来的,几下怒甩,鳄颈碎成了齑粉,长躯折成软软两截,如
烂的面粉袋般被抛入水中。
“…策影!”胡彦之忍不住大笑:“老兄弟,你这回实在来得太好啦。”这如天神降临的庞然巨物,自是来自异境天镜原的紫龙驹策影。万安邨一役后,策影
身披创,饶以紫龙驹之神异,也在朱雀大宅休养了好一阵。
耿照按老胡吩咐,每
让李绥着人为二哥备妥牛酒,供它大快朵颐,以恢复元气。策影极有灵
,毕竟不能长居厩栏,待外伤大致收口,胡彦之将它带出城,解去鞍镫马嚼,策影自寻深林逐猎,觅些不知名的药草自疗。
多年来一人一马联袂闯
,血战之后,策影都是这般处置。寻常弼马术不适于紫龙驹,策影的岁数怕比老胡大上几轮,灵智丝毫不逊于人,待它恢复,总能回到他身边。
但此番回转的时机,实在没法再好了。胡彦之运劲一踏,树干轰倒,也不知
死几头鳄鱼。虬髯青年顺势翻跃,身下乌影一溢,策影排闼而至,犹有余裕放开蹄子一脚一个,踏碎几枚鳄鱼脑袋。
策影背上无鞍,胡彦之仗着骑术
湛,毋需缰镫,亦能驱驾。回臂一摸马
黏,创口处血
馍糊,策影毕竟不是浇铜铸铁金刚不坏。远眺前头绿荧点点,不知有多少鳄群潜伏,拍拍策影颈侧,低声道:“掉头,咱们绕另一头走去!”
紫龙驹不肯放蹄,冷哼一声,前后踢咬打转,迳与鳄群厮斗,似觉老胡之言荒谬可笑,颇有被看低的愠怒。胡彦之省起失言,急忙改口:“先回原处瞧瞧,免得小耿也遇上鳄鱼,那可不妙!”
策影长啸震野,铁蹄连踹几头被震晕了的鳄鱼,才掉头杀回狭舟浦。破烂的船坞内空无一人。十九娘在另一头的水道上备有箭舟,想来此际已然去远。
小耿
往沉沙谷秋水亭,也不是一路。船坞内外皆无鲜血兽迹,胡彦之稍稍放心,头晕
闷的异状不知何时已烟消雾散,无暇细思,驾策影全力驱驰,加紧回城。
循陆路走,看似是绕了远路,但策影狂奔不逊箭舟多少,兼有纵跃涉水之便,无片刻稍停。辅以胡彦之脑中钜细靡遗的越浦城郊水陆详图,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见得越浦城郭。
往正东朝阳门的大路两旁人群熙攘,牵羊赶猪好不热闹,百姓等着通关入城之前,也在此间易物交流。守城官兵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将军耳闻也故作不知,算是约定俗成的古老传统。
越浦乃三川第一大城,不比小小县邑,城尹衙门颁有严令,牛马等大型驮兽未安鞍辔,不得入城,以免于人口稠密处奔狂难抑,酿成死伤。
违者轻予以驱离警告,重没收牲口,拘责物主。若遇不听拦阻、一意闯关的浑人,视同武装侵袭,也就是造反的意思,城将迳可下令
杀,事后毋须究责。
此令东洲各城俱有,策影若能人语,约莫也背得出,遑论老胡披发浴血,跨在一匹狂奔的无鞍巨马上,贸然闯关,怎看都是个万箭攒心的下场。
耿照委他回城传讯,未付以将军府的金字牌,在老胡看来,是小耿信他自有飞越城关之法,毋须蛇足。胡彦之不
辜负,俯身拍拍马颈。
“老兄弟,咱们在前头分手了罢,莫吓坏了土人。”策影鼻息轻吐,放慢驰速,
赶在近人之前,觅一处放落骑士。最近的茶棚尚有一里之遥,棚底三两抹灰影,或移或踞,服
都是寻常百姓。
再近些还有名手持草扎的葛衫瘦汉,上
糊纸面、泥泥狗等童玩,应是行脚货郎。一妇携童绕着草扎打转,母子俩看似讨价还价,闹腾着给不给买,或买哪个。
这般距离,未必能察觉策影之巨,以马背上的胡彦之异常矮小,才是常人的思路。远远见有稚童,胡彦之不
冒险,一拍马颈:“就这儿罢。”
不待策影停步便要翻落,奇事竟于此时发生。“飕!”一物飙至,急避间胡彦之几乎失足,幸策影
一颠,及时将老胡抛正。
飕飕破空声接连并至,由上而下,刁钻至极,胡彦之狼狈闪躲,回见尘沙底下空无一物,无论落空的是暗器或箭矢,竟无一遗下,仿佛自行飞走了也似,不觉发怔:“…这是什么鬼东西?”
策影也被这瞎
一气的怪异攻击惹恼,奔驰间左闪右避,蓦地脑袋一歪,朝疾
而来的箭影咬落“喀!”钢齿
击,迸出
絮。
老胡眼明手快,忙抄住急旋逸去的“暗器”入手温黏,竟是只歪颈折翅的麻雀!不及错愕,先前在狭舟浦外的那股异样闷钝,倏又浮上心头,仿佛连人带马撞入一团难以名状、若有似无的稀薄水汽,只能靠肤触上微妙的温度变化,依稀察觉其存在…
疯狂的鸟击猛将青年拉回现实。胡彦之从不知道越浦城外有忒多麻雀,随处可见的小禽一旦聚集,以百死无悔之势扑至,竟能骇人如斯!胡彦之手无寸铁,仗着掌力强横,以隔空劲震偏箭雨般飕飕不停的连翩鸟击。
然飞鸟不比弓箭,无法就施放者的方位预作防范。由四面八方而来的突袭毫无章法,加上纵跃闪躲的策影也增加了稳坐其上的难度,胡彦之难以自保遑论反击,只能抱紧马颈,举臂遮护天灵盖等要害。
麻雀尖喙纵无金铁之利,划破衣衫肌肤绰绰有余,转眼兄弟俩已
身狼藉,加创犹在群鳄之上。要命的还在后头。错过下马分道的时机,惊怒
迸的策影负着老胡,一路引着疯狂扑落的各种禽鸟,驰速不减反增,就这么一头扎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比起马背上浴血散发的狂汉、扑簌而落的黑
鸟群,体型大如妖怪、吼声强胜虎豹,炽目烈鬃的亮黑巨马毋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妈呀!妖…妖怪啊!”“妖怪吃人啦!”“快、快逃啊!”惊呼声此起彼落,对鸟击狂怒已极的策影罕见地不顾周遭,踹飞箩筐、踢倒棚柱,伤人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胡彦之听得呼天抢地的人声,才知不妙。沉臂抬眼,赫见一名男童坐地瞠目,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携童的少妇倒卧一旁,死活不知,揪紧马鬃一扯:“…不可!”
策影咆哮着人立起来,胡彦之无镫无缰,猛被甩落,顺势着地一滚,将男童抢了开去。攘臂挥散尘沙,但见道上人群四散,豚羊惊狂,莫名的惊惧涌上心头,身子难以自制地颤抖着。
鸟群像是遭遇了什么恐怖的天敌,受到极度的惊怖催迫,不由自主朝反方向逃离,不辨前路,至死方休,恍若自杀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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