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所以公报私仇
或许摆在他面前的,本就是死局。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第一、是撤退,时间稍长就只能裁撤军队,保留最多二三百人,然后等着官军四面堵住清剿,或是寄希望于微小的可能,官军会放弃进山、转而继续对付苗人叛
。
第二、是在三县之地与官军决一死战,打赢了就能保存占领的地盘并能扩大,不过这场战役的兵力悬殊将是一比六甚至一比八,战胜可能极低。
没有第三条路,张宁当然记得有一种叫作发动群众游击战术的东西,但显然这条路在此时行不通,没有环境土壤。
照搬的话只能沦为
寇,在此时更容易被消灭。土地革命的手段在这个时代更是无稽之谈,首先宣德初的土地兼并不算严重,百姓缺的不是土地。
其次所谓贫下中农更相信有道德威望名声的
口宗法仁义的士绅和乡老,不可能拥护
寇,分辨黑白好坏的舆情更是在士人手里。
张宁一直相信个人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是性格决定的,其实他的内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他不是一个愿意坐以待毙的人,更愿意赌一把。
当务之急该办的事是说服部分重要的武将,虽然兵权和决策权在张宁手里,但若是下面的人不拥护上面的决定,这仗更没法打。
可以料到,现在张宁手下大部分是想退避的,今天陈茂才的话就很说明问题。毕竟朱勇是名将,手下有六千人马
近,岳州的两千多人大小也是威胁,可能会参与此战。
一千人和六千人完全不是对等的力量,疯了才想这样去拼命。人都是被
出来的,张宁相信等到大批官军和土司军从四面进山清剿屠杀的时候,将士们会愿意作你死我活的挣扎…
但人的弱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等到进山那天才拼命,哪里还有力气?粮草资源什么都短缺,连做火药的硫磺都没有,铁也紧缺,难道拿竹竿削尖了、吃草
树皮和官军作战?“磨墨。”张宁喊了一声,声音在空的房子里回响,这里好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已抛弃了自己。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徐文君和桃花仙子不是还在么?其它人也只是回去休息睡觉了,自己并未被抛弃。徐文君从里面走了出来,放下手中的
掸子,乖乖地去拿砚台去了。
她见张宁的眼睛瞪着,里面有血丝,不由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引经据典用圣人言论述观点的文采手法自然不能用,张宁努力用最直白简单的语言分析放弃地盘退回山林的必死原因。
这种表述方式,就算是读给不识字的人听,只要他头脑正常就应该听得懂。他想要人们明白,此时不和官军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条。签押房里放着古琴,笔、墨、纸,还有成堆的卷宗案牍,这是一处充
了文人气息的地方。
但张宁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亡命徒…不是拿着刀砍人的罪犯才是亡命之徒,亡命只是一种处境和心理。这种方式,更困难的是怎么让很多人一起疯狂,不然仅凭一人之力想亡命也不能。
前世今生的张宁从未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从来都尽力适应社会遵守规则,就算那时候被告知绝症命不久,有的也只有绝望和对命运的无奈,临走前还把行银账户给了家人。
恍惚之中,他在想,若是当初没有走上这条路,而避免了身份暴
,做着官过着逍遥富足的日子,或许会大为不同罢?不愿意顺从规则,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以为自己多年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雨过天晴的景
额外明净,朝阳在东天升起,仿佛让全世界都笼罩在崭新的
光之中。但是美妙的景
并不一定都是好事,天气一晴,意味着官军的行军阻力更小,速度更快。
慈利县签押房里,张宁的表弟姚二郎正拍着
脯慷慨陈词:“能追随表兄征战是我平生所愿,是战是退,二郎都听你的、绝无二言。”“你我虽是表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张宁几乎口不择言地说,现在他非常需要武将们支持他的决定,姚二郎第一个表态,怎么不叫他感动?
不过他这句话倒也不是违心。要说亲兄弟,皇太子文奎算一个,他们母子俩做梦都想张宁死于非命,有啥好亲的。二皇子在凤
关了二十多年,估计早就被关傻了,面也没见过,也没啥感情。
第二个开口的是张承宗“殿下亲笔的那篇咨文兄弟们都看了,咱们肚子里墨水不多,就认得字,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不过殿下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在张宁的心里,张承宗这人其实想法比其它武将多,平时不显山
水,但做事还是很靠谱…其它武将只是想着这场战役,但张承宗兴许认为这回是确定“站位”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张承宗既然表态,张宁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他随即把目光转向韦斌,韦斌是军中威望地位最高的将领。
因为他的身份不如姚二郎、老徐等人亲近,张宁其实不想让他有太高军权,无奈在资历和能耐上没人比得上他,老徐年纪又太大了。
韦斌长了一张国字脸,眉间有两道竖纹,这样面相让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下面的将士因此都有点怕他。他见张宁注视自己,便问道:“殿下之意,是要应战朱勇军?”
张宁专门在内部写了一篇咨文,显然就是那么个意思。这时他也不多说什么,干脆利索地点头道:“我想试一试。”韦斌道:“殿下说要战,末将无法抗命,只当遵从。”张宁道:“现在我并非下令,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都恕无罪。”
众人纷纷侧目,韦斌道:“近
我县衙门口见到慈利县的官吏,无不面有沮丧惶惶不安,末将心想:官吏们断定我们不会守城,更不认为我们能挡住朱勇的六千兵马,怕官军收复慈利县城之后治罪,所以才会不安。
不仅如此,军中将士风闻消息,都准备收拾行装要走了,士卒无战心。这等情状,末将不得不多言。”就在这时,老徐冷冷道:“韦将军言下之意,是不赞同殿下?”
韦斌道:“我并非此意…”张宁立刻好言说道:“韦将军不过是就事论事,提出此战的不利因素,忠言逆耳,各位不要误解他了。”韦斌听罢汗颜,拜道:“末将定当服从殿下的军令。”
张宁回顾左右,文武各官都没有表示明显的抵抗情绪,陈盖等中层将领也纷纷表态。张宁的实力一路壮大,加上特殊的身份,此时威信还服得了众人。不过他明白,万一此战遭受挫折了,以后的情况就很难说。
一个集体内部人心复杂,要么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
服众人、要么就得有个平衡,不然就会混乱。张宁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走到这一步只能胜不能败,否则会输掉一切。
但他坚持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做是唯一的答案。“汪参议,你来办一件事,把慈利、石门、澧州牢狱中的囚犯卷宗清理一遍,挑选出一批囚犯补充兵员。
你要制定一个规则,什么罪可以充军、什么罪不能,要快,三天之内把人选出来,然后交给韦将军,发给兵器戴罪立功。”汪昱抱拳道:“属下稍后便着手办理此事。”
张宁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准备,严令军中不得擅议怯战逃跑、不得动摇军心!”众人执礼告退,张宁又留下了陈茂才。
时至今
,他已是打算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一场实力不对等的几乎不可能获胜的战争,必须打赢。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连释放囚犯这种事也是无奈之举,一群未经训练的犯人,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他认为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试图争取外援。陈茂才遂张宁走进了签押房里面的休息室,抱拳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倒是依然淡定,对于军事决策并不搀和,反正他只是一个文人,不管什么敌众我寡他不可能上阵杀敌,就算张宁的军队打败了,他大不了冒些险一个人总是容易
身的。张宁仍在沉思。远水不救近火,在湖广这地方上,唯一有可能支援自己的盟友只有苗人。
苗人和张宁军都是反叛朝廷的人马,而且相距只有二百多里,可是世上最远距离也可能只有这二百多里。
当初苗人想要张宁的部队进攻龙头寺帮助他们,张宁虽还没来得及明确拒绝,心里也打定主意不可能过去,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今朱勇奔自己这边而来,要苗人出手相助恐怕…他们只顾自保做事不顾也是在情理之中,势力集团之间是没有侠义精神可言的。
“陈先生,你尽快和那个白…白妱?”张宁开口说道“你们快马回到苗人那边,尽全力说服苗王白叟,让他调兵北上与我们合击朱勇军。”陈茂才一脸为难:“这…”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陈茂才也知道张宁并非故意强人所难,比如上回派他去做使者,只
代与苗人建立联系就十分合情合理。
但现在张宁也是迫不得已。张宁正
道:“朱勇在卢溪聚集大军切断苗人的退路,明显是早有预谋要对付苗人。近
他为何突然放弃了长时间的安排布置,仓促向北进军,此事不是很蹊跷?”
“不是上方打探清楚了消息,朝廷干涉朱勇军务,下旨让他这么做的么?”陈茂才道。张宁道:“不对。
咱们在京里的细作暗中刺杀了朱勇在京师的宠妾和小儿子,他得到消息后非常恼怒,所以公报私仇,不顾一切找我们复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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