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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但猜也猜得到
 忽然从火灾现场出来,张宁穿着一身亵衣被夜风一吹还冷。一行四人过了大中桥,方向完全不是去县衙和礼部行馆那边,衙门在里仁街西边、大中桥却在东南。

 但张宁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几个人沉默着走路。来到通济门内一家叫“悦客来”的客栈时,两名差役停了下来。

 月白衫青年从袖袋里摸出几串铜钱来递过去:“兄弟俩喝杯茶。”差役忙摆手道:“你们是京里来的官,没这个规矩的,不敢要。”

 月白衫青年不由分说他手里:“鞋袜磨损也是要钱买的,什么规矩不规矩,这么点事我还能再提起不成,你们平时也尽量别聊今晚的事。”

 与差役分开,月白衫青年敲开客栈的门,带着张宁进去了。两人上楼时,青年说道:“于主事身边的人手不够,今晚只有我在那边盯着,发现出了事想帮一把也来不及了。

 后来觉得平安的情况太危险,想请你暂避却苦于不知如何让你信任,毕竟你我素不相识。只好出此下策冤你纵火,还望勿怪。”“事有权宜,理解理解。”

 张宁不动声地答了一句。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隔壁李大婶家的火不是这家伙点的吧?但略一思考,认为不太可能,砸老鼠还怕砸到旁边的东西,何况是在老百姓家里放火。

 上楼之后照样敲门,进了一套客房。只见里面有三个人,都穿戴整齐没有睡觉的痕迹。一个穿青衫戴四方平定巾的年轻人,白面、坐得四平八稳,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读书士子的打扮,但只看一眼就不像书生,书生没有那种气度。

 另外两个,一个白胖的少年、一个约五旬的老头,都穿灰色的棉布袍服,没戴帽子头发束在头顶用一没染任何颜色的木头簪子叉着。戴平定巾的人见到张宁就问:“怎么成这样了?”说话的人应该就是于谦。

 张宁不急回答问题,先抱拳打拱见礼:“上元县小民张宁,拜见大人。”“好了,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

 于谦仍旧坐着,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去找一身衣服来给平安穿上,夜里凉。”白胖少年闻言就走进另一屋去了。还有那个五旬老头一直没开腔也没动,像个木雕一般站在入口的门边。

 带张宁过来的那个月白衫青年说道:“他们果然来的,学生唯恐夜长梦多,便自作主张找到平安把他带大人这里来。平安是信大人的…”

 于谦打断了青年的话:“自打你们进来我就知道了,要是平安不信你,你拿着我那张盖礼部主事印的纸,能把人请过来?”青年忙躬身道:“大人见微知着。”

 于谦又看向张宁:“倒是平安为何这么轻易就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没怎么看懂。”张宁不紧不慢地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哈哈…”于谦顿时朗地笑起来,与张宁面面相视,张宁也报以微笑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月白衫青年也陪笑道:“大人早年一首诗,平安兄便敢以生死相托,实乃士林之佳话。”

 于谦的笑声渐渐消失,显然对手下这句煞风景的话不太满意,有些话真的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反而没那种感觉了。

 这时白胖少年拿着一件衣服出来了,于谦却说道:“拿的谁的衣服,平安的个子能穿?去拿我平时穿的袍服,他的身板应该差不多。”

 张宁注意到白衫青年对自己的称呼多加了个“兄”有心亲近的意思,自己当然要投李报桃,便转身抱拳道:“失礼,末学还未请教这位施以援手的仁兄尊姓大名。”

 于谦接过话道:“他叫王俭,也是举人功名,你叫他的表字养德就行了。”张宁忙道:“不敢,王兄请受末学一拜。”“先别忙着这等末节,我要问你一件事。”

 于谦正道“你在牢里画押过一份供状,现在已经在北京了。我相信你是身不由己,这些都不用再计较。

 现在左谕德杨士奇大人要让你去北京翻供,并讲明被严刑供及遭人暗算的实情,你愿意否?咱们行得正站得直没有什么门歪道,只求一个真相和公正,所以不你,随你的选择。”

 选择?张宁心道现在我有选择吗?再说一来到这个世界身上就已经惹上了权力场的破事儿,想要继续混必须要有组织,目测眼前这个组织前景还不错的样子。

 电影《投名状》里刘德华说得好:这世道没有兄弟,活不下去。张宁想都不用想,爽快地说道:“我有没有贿赂吕大人,自己还能不知道?

 吕大人是主考官,便是学生的恩师。天地君亲师,恩师因我而陷诏狱,哪有做学生坐事不顾的道理?我愿意尽、力所能殆的作为帮助吕大人洗清冤屈。”

 于谦一本正经地点头赞赏道:“平安知大义、识大体,若是吕大人没有出事,手里出了这样一个举人,也是为朝廷社稷为大明君父觅得一位贤才。”

 他说罢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微微有些泛白了,今晚一整晚就要这么折腾过去。于谦又道:“唯恐夜长梦多,卯时咱们就从通济门走。等一会平安写一份新的供词先交给我,以备万无一失。”

 “末学随于大人北上,会不会连累您?”张宁不动声地问了一句,暗示担心路上安全。刚才于谦叫自己连夜写翻供,显然在路上可能遇到麻烦,意思万一张宁人死了,到底还有一份亲笔翻供,这就是于谦所言万无一失的含义?王俭道:“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平安兄无须担忧。”

 于谦放低声音道:“现在回京只能坐粮船或走陆路,陆道车船辗转停留住店,道路不太好走。

 粮船人员混杂,而且南直隶巡按御史周讷以前在都转运盐使司任过职,可能和京杭大运河的漕帮等一些江湖人士有来往,也存在隐患。

 左谕德杨大人让我来办这事,一定要办好,不能出任何纰漏!所以我另想了一个办法,可称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宁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八个字在心里一默,马上明白了于谦的所谓妙计是什么,便提醒道:“今晚养德兄与末学同行,于大人就已经暴了,那周按台不可能不盯上于大人。

 您自京里来,带了几个人一查便知,若是少了一两个恐怕是没法摆他们的眼线。”于谦听到张宁这口话,知道他已经领悟了八个字的含义,和反应快的人打交道省心,他便点头赞许道:“平安说得有道理,不过咱们另有安排。”

 他没有说是什么安排,张宁也不便多问。这时于谦看了一眼他手上包扎伤口的粉红玩意,说道:“给平安换块纱布,大家歇一会养养神。”因这丝巾是张小妹的东西,张宁想到至此离开南京不知何时能见,就没舍得扔、顺手揣袖袋了。***

 小妹非常关心他,张宁完全了解。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一阵子,心里也不断琢磨这事儿:这样去北京连声招呼也没打,自己可谓是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小妹该有多着急?

 他想找个人往家里至少递个信,考虑了两个办法:一是找富乐院的方泠,虽然她和自己情不深,但她应该是愿意的而且也该是个在某种程度上值得信任的人。二是求助于于谦的随从。可是无论什么方法,首先得从这客栈里递出信息才能达成,张宁可以想象这家客栈外面各个方向都会有眼线,这里的几个人去哪里马上就会牵连到哪里…

 最后别人顺藤摸瓜,肯定摸到张家,他们会想办法清楚张宁和于谦在这种时候究竟往张家递的什么消息。

 张宁实在不想再连累家人担惊受怕,左思右想把这个主意硬生生肚子里了。没歇多久,天就亮了。套房里一共五个人吃了早饭就准备启程。王俭忍不住说道:“一会咱们出通济门,南京的官吏不会来送吧?如果巡按御史周讷也来了,问起平安兄和我们去哪里,怎么说?”

 于谦道:“平安就不会问这个问题。”然后不解释让王俭自己琢磨。张宁感觉自己是在被夸奖,不过他确实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巡按御史到了地方上权力极大、品级低,要管六部侍郎级别官员的案件肯定有同谋,但绝不可能整个南京的官员都是他们的同谋,开国际玩笑,永乐帝会允许南京官场这种地方铁板一块?

 如果周讷来送别还专门问张宁去哪里,就是表明了他周讷知道张宁的去向还很关心的样子。万一张宁和于谦在半道出了啥事,周讷是生怕自己身上沾不上一身腥?

 阴谋就是偷偷摸摸的干事、生怕别人知道,操作起来比谋艰难…其实借吕缜打击太子的那帮人一开始用的是谋,哪想得正大光明逮张宁进监狱给死的这个环节出了错,只好用阴谋来擦股了。

 张宁完全没了解到吕缜是怎么进诏狱的,但猜也猜得到,巡按御史周讷伙同某些官僚首先是没有动吕缜的,直接拿张宁进监狱供,然后上奏折弹劾吕缜,正所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吕缜被锦衣卫逮捕应该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一行五人出通济门去秦淮河的码头,果然很顺利、没人来送。

 他们登上一艘运粮的大船,一副真要这样大摇大摆地乘船上京的样子“明修栈道”倒是有了,但丝毫没看出“陈仓”在哪里。这艘运粮的帆船非常壮观、高大如楼,来到明朝后张宁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古代大船确实有点震惊…

 不过联想到这时候郑和的世界无敌舰队还存在于世上、大明几千艘舰船总排水量比世界其它国家的总和还要多,于是这样的运输船也就不值得太大惊小怪。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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