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人说话,便生惊诧。原来人渣幷不想总跟着人渣混,不辣跟了精锐去看某精锐的相好,司马昭之心,希望回来后他不要还是老童子
;蛇庇股跟人去吃好的,尽管最近吃得不差;丧门星要去寺庙为他弟的骸骨祈祷,余治跟了去就不知要为谁祈祷;克虏伯希望去看师里的大炮;而⾖饼哪都想去,除了跟着
龙——他想得心
如⿇,
本安排不过来。
⾖饼向我们招着手:“
龙哥,我走啦。转脸就回来。”
龙:“转脸⼲啥呀?别转别转。”
龙很悻悻,因为我们走得很孤独,实际上分完拔以后我们这一大群就剩了我和
龙两个。还有两个更孤独的,张立宪和阿译都还站在原地发呆发木。
我:“你气什么呀?不正好少了他烦着你吗?”
龙:“谁气啊?”可他的脸都扭曲的:“我说炼就炼死他!”
我也懒得说他,便向阿译叫唤:“你还没想好?”
阿译苦恼加孤独地摇了头摇,让我觉得理他都是多余,那便留着他对着个张立宪想去,我和
龙走幵。
阿译还没想好,既然最平常的一天对他都是左右为难的一天,那今天更该让他绞尽脑汁。张立宪去哪,谁也不告诉,何书光因此快跟他急——那也不告诉。
我转过⾝去的时候,
龙已经一头钻进路边店为他的儿子挑选零食和玩具。
龙:“乖儿子耶!”
然后他就像一只大笨熊一样对着雷宝儿拱过去了,雷宝儿灵巧的手⾜幷用地推擞他大硕的头颅,没办法,这小子表示任何热情时都是没分没寸的,是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的儿子幷不乖,拿他的脑袋当鼓敲,但这无关紧要。
龙很快乐,他拱在雷宝儿怀里,雷宝儿大笑,
龙就假哭。
龙:“儿子嗳,爸爸难受,快来哄爸爸⾼兴。”
于是雷宝儿就哄:“龙爸爸!”
龙昅鼻子:“还难受。”
雷宝儿接着哄:“龙爸爸龙爸爸。”
龙⼲嚎啕。
雷宝儿只好被迫地在
龙脸上亲了一下,真是委屈得很,
龙不嚎啕了,但是皱一张苦瓜脸。
龙:“还是难受。”
于是雷宝儿忍无可忍连踢带踹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了:“不管了!”
然后他一头扎上楼了。
龙从我手上抢了为雷宝儿买的那些零散就追了上去,而我还拿着一份。是死啦死啦塞给我的那一大袋子。
我⽗⺟不在,还没起。或者没出屋,我看了看
龙老婆,她刚早起
⼲了很长时间家务了,我们刚才一直一起看着
龙和儿子的浑闹。我把我那整袋子都递给她,我知道她一定能处理得当的,反倒是我会拿这些东西不知道该咋办。
我:“…过⽇子零碎。用得上的。”
她接了,拿进了伙房,再没出来,我不用再
心我从不擅长的部分了,我幵始帮着做一些搬送的耝重活,有时候我停下来看这院子,炮灰团在禅达唯一的家。
龙的家,也是我⽗⺟的家,贫穷又富有,安静又嘈杂。我现在奢望活下来了。
所以它也许是我的家。团长说本地东西你都吃得惯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回北平?
龙老婆出来,我拿来的食物已经被她分出来了,公公平平地,把一半给回我手上。她总是把事情做得很好。做得那么好。我不怎么好意思地笑笑,死啦死啦也就罢了,被一个女人太知道你的心理总不是多好意思的事情。
龙老婆:“你等一会再过去吧。他们快起来了。”
我嗯了一声,
龙和雷宝儿嘈杂着从楼上下来,这回是
龙把雷宝儿从楼上扛了下来,而雷宝儿一直在连踢带打地议抗。
龙一脸焦虑地陈述着他的理由。也不管孩子要不要听。
龙:“你老子我回来不光为陪你玩的,你老子有大事要做的!”
大事是什么?大事就是
龙下了楼。把一小堆吃的玩的塞上给雷宝儿,然后就混到他老婆⾝边,扒拉着他老婆的肩膀,就那脸见不得人的表情孙子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雷宝儿在旁边没好气地踢着他小腿肚子,他也知道大事是什么的。
我哼哼地冷笑:“大事?”
龙:“我没功夫管你啦。老婆,咱们家有点要紧事。”
他把雷宝儿扒拉到我怀里,拖着他老婆就又上楼了。我还算配合地抓着雷宝儿,雷宝儿愤怒地鼓起腮帮子冲着他不屑之⽗的背影吹过去一口大气,我赞同地拍着他的脑袋,寻思过一会又得听那鬼动静。
然后我和雷宝儿就大眼瞪小眼了,我们瞧着对方琢磨了一下今天该怎么对付对方,雷宝儿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
龙塞给他的东西都塞给了我,然后竭力打算从我的手里挣幵。
我揣测不出来他怎么个想法:“你啥意思?都送给我了?”
雷宝儿玩命挣:“要去啦。就要去。”
我就嘿嘿地笑:“那可就不大成话。”
雷宝儿:“爸爸”然后就如对他老爹一样敷衍了事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这明摆着他在用他仅有的资本做一笔和成年人的
易。我有点发愣,而雷宝儿趁着我这发愣挣脫,他连滚带爬地上楼,我连滚带爬地追在后边,还得闷着嗓子叫。
我:“回来!回来!”
回来有鬼了,雷宝儿手脚幷用爬那窄楼梯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幸好
龙正从楼梯上下来,拎他那机
似的一把手把雷宝儿拎了起来。
龙:“忙死了忙死了!忙忘了!”
我挤在一边给他让出道,一边诧异地看着跟他下来的
龙老婆,
龙老婆只是给我个模糊的笑脸。
龙夹着雷宝儿从我⾝边挤过。
龙:“我没功夫管你啊。”
然后他下楼了,下楼,把雷宝儿放下,幵始把一间屋里的东西往外腾折,我看着那些东西:做腻子的泥灰、钉子锤子钳子剪子、铁⽪的一通常用来装弾物药资的军用箱子、更多地这种箱子、一些敲了一半或者整
的铁槽或者铁管一连上边的军用绿漆也没有去掉。
龙找了个地。幵始敲敲打打那些玩意,雷宝儿看得见何书光了,倒乖觉了,自己坐下来玩他的玩具。
我:“要紧事?”
龙:“要紧啊。这老瓦檐,下个雨就淌成満院子,你们南方
气重,爱生苔,不是好地方。”
我:“我是北方人。”
龙:“你是南方人。淌⽔就生苔打滑,你爸也摔,我儿子也摔…”
我皱皱眉:“骂人吧你?”
龙:“不骂不骂。我整个⽔槽子把⽔归拢了。让它往一处淌。”
我:“今天?”
龙在和我说话时就没歇过,今天他又有了在南天门山上一小时造一口八寸棺材的神彩:“明天在哪呢?没功夫了。没功夫。”
我:“乌鸦了。”
龙就温和地笑了笑:“没功夫管你了。我要赶紧地⼲完了,然后,哪啥。”
他⾊
瞧了瞧他正在⼲活的老婆,很是得意,那也没辄,谁让他是我们中唯一有老婆的一个。我瞧了会那个叮叮当当的背影。决定帮他敲打点什么,以便让他尽早得偿所愿,但看来要把这活结了是搭上整天也完不了的事情。
然后我的⽗亲便出现了,⾐冠笔楚,显然起
已不是一时半会了,但例行地下
之气还没过得去,一脸酸酸的气恼,这阵子敲打已经让他气恼加深了,再看见我和
龙,恼火便又平增了一倍。
我⽗亲:“敲敲敲!砸砸砸!如⼊菜市。尽遇莽夫!一大早就搞出这套拆房揭瓦的动静来,这地方还住得活人么?!”
龙嘿嘿地笑:“老爷子真精神得上了戏台子似的。这不才敲了五分钟不到吗?国美话说的,这气头把坦克都发动了。”
英语我⽗亲会说,却没听过这种国美话,不知己知彼。就只好瞪着眼生气。
我就硬着头⽪,鞠了一个⾜够觉到
痛的大躬:“爹。”
他早看见我了,却好像一副刚看见的样子:“回来了?你妈一天倒跟我念你七八十遍,还真能把个人念得回来,倒也不易。”
我只好又来一次
痛式的大躬:“军务繁忙,劳您二老费心了。”
我⽗亲:“我没费心。是你⺟亲费心。”他扁了扁嘴。我就知道大事不好,连酸带寒地又要来了:“军务如此繁忙。那就是光复在望了?”
我能如何回答呢?
龙一边叮叮当当地,没出声,可那个表情跟笑岔气了差不多。
我:“孩儿与弟兄们一起,是枕戈待旦,不敢稍有松懈。”
我⽗亲:“哦,枕了多少年,后枕骨都枕塌了,这笔烂帐也不要提了。我倒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忙把头又低了低:“了儿听着。”
我⽗亲:“伤好得怎么样了?——这倒不是我要问的,是你⺟亲问的。”
我:“本来就是⽪⾁伤,没大碍了。”我想我的样子一定近乎于讨好,“了儿这些年在外边,别的长进没有,倒是练了个⽪糙⾁厚。”
我⽗亲:“照旧是随了我,臭⽪囊包一副骨头架子。这倒也不用说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所有装的乖脸全飞散了,“啥?”
我⽗亲:“我知道你和他们是桃园之义,可这样久居篱下,总也不是个事情吧?男儿于世,当有立锥之地,我跟你说的,也只是有个放得下一张书桌的地方,可无论如何,不是这个叮叮当当的打铁铺子。”
我只好茫然看了眼
龙老婆,她只好苦笑。雷宝儿吹了个口⽔泡。望了眼
龙,他低着头在抡锤子,⾝子在发颤,我以为他替我难过的时候他噴出了笑声。
龙:“桃、桃、桃那啥的…”——他笑到把锤子抡到了自己手上。
我只好又看着我的⽗亲,⽗亲很客观地看着我,摊了摊手让我说话。我知道他已经很耐心了,他居然能把这样一件事拿出来商量,我的弟兄们功不可没。
只是我像在烈⽇下一样,有些发晕,后来我跪了下来。⽗亲明显地愣了愣,今天他幷没在兴师问罪,就人而论他已算得上和蔼可亲了,我没必要下跪。
我:“爹,这世道太破,放不下您安静的书桌。我这去给您打块放书桌的地方回来,只求您别再怨这世道太破。”
我的⽗亲忽然显出了一些虚弱,他很想急,但他也看出了我⾝上有某些不对,又不愿冒然就急,“这是…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我只想您真的能用上这张桌子,不要像我一样。”
我站了起来,
龙用一种又惊讶又好笑的神情看着我,
龙老婆看我好像在说这小孩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件错事,我⽗亲瞪着我,狼狈又茫然,那比什么都让我痛心,我很想逃走,也这样做了,冲到院门前我才想起来我忘了拿分给小醉的那份食物,于是我只好又转回⾝,⽗亲还在那里,离了整整一个院子看着我。
我跪了下来,跪在我孟家已是家常便饭,但我心里很痛,痛得我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爹,我一直就想知道,我到底让您觉得难堪,还是觉得骄傲?”
⽗亲嘴
发着颤,瞪着我,不知道该维护他的尊严还是问出他的担心。我拿了那袋子食物出去,我知道这多是我作为一个活人最后一次见他了。
离幵院子的时候我听见⽗亲在院子里叫我:“了儿,回来!”
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出来追我的,事关我也深受其害的倨傲和某种所谓的尊严,于是我尽快地离幵了。
那是我最大的奢望,但因此又说了蠢话。我做过什么可以让他骄傲?我去死了,给⽗⺟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难堪。
当到小醉家门外时我已经恢复过来,不习惯也得这么无聇的,我想我们中没有任何人想今天成为气恼或哀悼。
门关着,挂着牌子,天晓得,杀了我头也想不过为什么以前来这里会让我觉得紧张,现在我走进这条败落的巷子都觉得轻松。我敲门,敲门的同时摘下了那块木牌,我臭不要脸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醉应门时我自觉地就进了院,而小醉在我⾝后偷偷的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下了那牌子,至少是把它翻掉。我让她诧异了好一阵,然后拿出那块牌子在她眼前晃
。
于是我着了一拳加一脚,但是我敢打赌,这一切比蔵着掖着要好多了。
我从袋子里掏出死啦死啦塞进去的那些宝贝,丰富得很,以至我怀疑
龙老婆不是从里边掏出了什么,而是又塞进去了什么——罐头、面粉、咖啡、酒,甚至还有几条腊⾁,正是这几条腊⾁让我对
龙老婆起了疑心。
我和小醉像两个花子,不,我们就是两个花子,每当我们从中掏出一件我们没想到的东西时就要讶然和赞叹一阵,尽管相比之下,我的赞叹显得做作。
这是快乐的,我拿给她那些丰盛的食物;这是快乐的,我的团长甚至在里边塞了瓶酒,我发誓他当时一定
地想着我和小醉酒后的故事,他以为我们要玩一出醉生梦死。
我恨恨地瞪着那瓶酒,洋的,我又给自己找了个对立面。
我:“谁他 妈的要喝酒啊?”
小醉就顺着我:“不喝。”
我:“你不会喝酒吧?”
小醉就顺着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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