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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霍广云其实不算是在抽烟,他把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眼睛里是森冷,还有一种释然。他比大哥感得多,所以他已经隐隐猜测到妹妹渴望逃跑的意图,但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付诸实践。

 “她对我们,是有感情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男女之情,所以你不要焦躁,我们迟早会找到她的。”他眯眼看了看画,朝大哥微笑…湘灵的离开,使他们再度结成无比牢固的同盟。

 霍楚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两幅他们兄弟的半身像。他的那幅,他的人沉浸在一种幽蓝里,手是张开的,眼睛凝固于某一点,充着掠夺的渴望,蓝黑色眼眸深处,隐隐燃烧着一团火焰。

 但是她对他的认识,显然没有对广云的认识来得深。广云那幅的背景,是一种渐变的颜色,从雪白,到浅天青,到幽蓝,最后成了深黑。他的双手叠在前,是一种明显的防御姿态…截然不同于霍楚风对进攻的渴望。

 他的眼神是游离的,湛蓝色深处,隐隐是一泓碧绿湖水。霍楚风顿时感觉有些难堪,他所爱的女人、他疼爱的妹妹,就是这样认识他的,只会掠夺…然而广云,却能够得到她认定的守护之名!

 霍广云微笑:“只是无意中被她翻到了记而已,我倒是没想到的…湘灵傻傻的,连我都认识不透,看来很危险了。”

 ---其实他心里明明在暗,霍楚风不地看着他。忽然他发现,画室墙壁上的那块白布,它的一角正要被风吹起:“那下面是什么?”霍广云眯拢眼睛,拉开白布,一幅全身像印入他们的眼帘:“黑狐狸?!”

 负伤的男人,黑色风衣、灰色羊绒长围巾,微微敞开的白衬衫,修长双腿,一只因为坐在地上而屈起,另一只则正不断渗出血来。

 红色的鲜血在黑色长的映衬下格外鲜明,令霍广云惊讶不已:“怪不得我追他追到这附近就没了人影,居然是被我们的妹妹救了去!”

 “你看他的眼睛。”霍楚风有些焦躁地,再度出一支烟来点燃。“他是一只蓝一只绿,你不知道的啊?不过那天是我比较卑鄙,先让3个人围了他才打,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睛…恶魔之瞳啊!”霍广云走近这幅全身像,他不觉得黑狐狸对他们有太大的威胁,毕竟湘灵需要的,是积月累的感情。

 不过,如果湘灵是在他的帮助下逃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要你看的,是他眼睛里的东西。被画者的眼睛,往往表示了作画者对他的感情。湘灵对我更多是畏惧,对你是怜惜,但对他…”

 霍楚风冷笑。霍广云再度走近,细看恶魔之瞳的深处,一种因为厌世而生的对众生的怜悯和…丰沛的隐含着的情感。“白夜都不会让我这么恐慌,因为他年轻,所以注定不懂得珍惜。可我现在很怕,湘灵和他在一起,”

 霍楚风转头问他的弟弟“你知道黑狐狸的名字吗?”“Adrian。Tristan。Crusino,”

 霍广云扯了个笑“明显的假名,但我知道他和Gulino家族有关联,并且有爱尔兰、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瑞典血统。”

 霍楚风有些吃惊:“这些血统不就是Antonio。Trilify。Gulino的血统来源吗?这里面绝对有问题,Adrian是黑色,Tristan是悲哀之人,看来他和我们的死对头有相当紧密的关联…你去查查吧,Antonio。Trilify。Gulino那个原本和我们大舅舅订婚过的女儿,现在到哪里去了?”

 “你怀疑他是Antonio。Trilify。Gulino的外孙?”“不,一个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子。”

 霍楚风摁熄烟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霍广云看着他的背影,微笑:“你果然够骄傲的…所以我等着你的推理啊,真像我们那个大舅舅,敏锐坚定而固执。”

 他转身,对着中间那幅画,喃喃道:“我害怕的却不是他的眼睛,而是它的背景。”他微微叹息着离开了画室,只留下那幅色彩无比鲜明的全身像…白色羽般的背景,还有负伤血的黑衣男子。

 湘灵辞别了萧敛和萧雪凌,去了曼彻斯特。小茵在那里等着她。她们已经近两年没有见面,只是通过电话联系,这次终于可以见到了,她试图让高兴的情绪凌驾于恐惧或者担心,然而效果不彰。

 左手上的铃铛环仍然在,微微摇晃,就会有清脆的铃铛声,想到她容易走极端的二哥,不免担心。---在英国的两天,还是经常去意大利的网站浏览新闻,看看哥哥们的动向。

 然而她忘记了,她的哥哥们,现在正游走于黑暗之中。而大哥那句雅格什么斯什么迪格的,也是她心头的一个团。小茵看到她很开心,还把男朋友介绍给她…一个阳光开朗的英国青年,似乎是在曼大读书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欢乐,却让她觉得他们的距离遥远,于是没有多做停留,就去了爱尔兰…一个在她心目中属于绿色和灰色的陌生国度。

 没有去都柏林的名胜,反而在一间中餐馆开始打工。毕竟白夜的钱她拿得并不心安理得,所以还是希望趁空闲时多赚点回来…尽管爱尔兰其实算是欧盟国家中经济比较落后的那几个了。

 老板对她还算好,温和的,近乎哥哥一样。到这里她才真正体会到,原来普通的兄长对待妹妹是如此的不同,原来她的哥哥们早就在以无比宠溺的态度对待她。这样一想,对于逃离便越发恐惧,因为后果的严重程度,可能超乎她的想象。

 有一次她去冷冻库取冻,然而门却不小心关掉了。里面的温度她是不清楚的,可是寒冷稀薄的空气却让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大哥和二哥将她围住,在一片寒冷中守护她,而大叔也在远远地看着她,面带微笑。

 是快死去了吧,但是她不甘心,撑起快要冻僵的‮体身‬,在那里奋力地踢门。终于有人经过,把几乎只有脚能动的她拉出那里,只是一碗姜汤,她却感觉几生几世的眼泪都尽。

 一个人在异乡,原来是可以痛苦到这样的地步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身处险境,任何的担心都不会起作用。

 12:17想起初中时读过的一本小说,作者对于爱尔兰的骄傲Yeats,几乎是尊敬到把他和爱丁堡的Burns相提并论。

 她读他的《WhenYouAreOld》,心里确实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温馨感觉…仿佛这世上,真的是有人,只因为这样单纯的目的而生一般。

 轻轻在嘴里含着这些诗句,穿梭在寒冷的都柏林街角,2月初的都柏林,苍白无力,其实仍然是美丽的,只是她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生气。

 眼前人群中闪过大哥的影象,他焦急快步走着,仿佛在找寻什么似的。她慌不择路地躲闪着,直到自己被黑暗侵袭,坠入森冷的阴暗之中…#

 黑暗中不断地听到《Ephemera》,《TheRoseoftheWorld》,《TheSorrowofLove》,当然还有《WhenYouAreOld》。

 这些都是Yeats的作品。其中有我最喜欢的两段,一段是《Ephemera》的最后。当我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片白色然而意外地让我感到温馨的医院里。

 一位护士正拿着几本诗集对着我朗诵,这正是我在昏睡时听到的。她微笑着看着我,将我扶起来。我全然不记得怎么回事,只记得自己是在躲大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过去了。

 用英语问她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她微笑说是一位头发灰白了的老人,似乎并不认识我的样子。哀叹着还白夜的钱的机会貌似已经遥遥无期,只好问她我的‮体身‬怎么了,是不是肺炎还没有好透。

 护士微笑着摇头:“不是的,您的‮体身‬还可以,不过就一位孕妇来说,还是稍嫌虚弱。”等等,她说什么?!“孕妇?!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了,我们看您在昏时不断地在说Yeats,所以才在您前读他的诗的。不是孕妇的女士,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喔!”她继续和蔼微笑。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大哥,还是二哥?“那么我怀孕多久了?”

 “6周左右,实在是很令人高兴的事情,恭喜你喔!不过,你最好提供给我们孩子父亲的电话,可以早做联系。”

 护士放下诗集。6周,平安夜?!这孩子…会不幸的啊!忍住一切负面想法,平和地问她:“我可以选择堕胎吗?”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仁慈的主在上,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孩子是多么的可怜啊,你怎么忍心剥夺他来到世上的权利!”摇头,无法跟她辩解,大脑都已经全部停工,只知道肚子里有了个不适合这个世界的孩子。

 纵的下场,我的报应,哥哥们的罪证。护士的语气立即严肃起来:“根据爱尔兰法律规定,你是没有堕胎的权利的,即使你是被‮暴强‬的。”

 这才想起,爱尔兰,是无比严苛的天主教国家。我微笑着朝她点头,但不能吐比‮暴强‬更加不被人接受的事实。这一刻,真的很想有人在我身边,哪怕是扶我去堕胎,或者拉着我的手,鼓励我把这个无辜的孩子生下来。

 护士摸了摸我的头:“孩子,把他生下来吧,哪怕他是个残疾的孩子,不能看不能听,他也可以用自己的‮体身‬,去感知这个世界…这权利,你是绝对不能剥夺的。”

 ---她顿了顿,又道:“请你不要去英国做堕胎手术。”我瞪大眼睛,脑子根本只剩一团麻。

 “很多我见到的女孩,因为不自爱而怀孕,却谎称是被‮暴强‬的。这样她的父母就会选择送她去英国,接受昂贵的手术,然后剥夺那些孩子感知世界的权利。我希望你别这么做。”我细看了她前,才发现这原来是所教会医院。

 “我现在很,可以下走走吗?”我征求这位护士的意见。她微笑了:“当然可以,需要我的陪同吗?”我摇头,只想在周围逛逛,冷静一下。

 此刻我什么也不愿意想,哪怕手上的铃铛再度开始晃动,哪怕脑海里全是那句残缺不全的话。我只想放空所有的知觉,专心体会一个与我紧密相连的生命,正在我肚子里和我一起呼吸的事实。

 走出这座不高的建筑,在青草和低矮树木中穿梭。前方是一个教堂,土黄调,如同征服者威廉或者稍迟强大的亨利2世那个时代的宗教建筑一般,庄严简洁而肃穆。

 走进去,内部是宽广的,然而白色内壁并没有给我明亮的感觉,反而更显出我的阴郁。木质十字架上没有任何东西,排排空旷的坐椅显示这里的人迹罕至。左侧有一扇门,打开着,微微一望,却是一个忏悔室…是为了我而设的吗?干脆就坐在了黑色幕帘前面,微笑着向神倾诉。我不相信你的存在,然而我忏悔。

 我不忏悔我的罪孽…我没有罪孽,我忏悔我的天真愚蠢。我是如何被大哥强迫,又是如何掉入二哥的陷阱;我曾经如何无知地以为自己陷入爱情,又曾经怎样毫无力量地怨恨着他们。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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