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满月
转眼就过了年,元宵节的时候吃过元宵,国子监要开学了。
顾锦荣带了个新选的书童子墨,收拾了箱笼去国子监。锦朝带了两盒他爱吃的糕点,特地去送他。
他的书房里,顾德昭正在叮嘱他:“国子监不必族学,规矩甚严。⾐冠、步履、饮食必严饰中节,堂宇宿舍、饮馔澡浴皆有规矩。初犯可饶,再犯、三犯就要问责,四犯就要发遣安置。你是荫监,这些方面更要尤为注意,不要丢了顾家的脸…再读一月就要去乡试了,你年纪尚小,不能中也是正常的,⽗亲当年也考了两次才中。”
顾德昭也是读过国子监的,凡事都要叮嘱顾锦荣几句,怕他行差踏错。
顾锦荣背手细听,凝神静气。倒是显得更成
许多,眉宇之间都硬朗了,也长得更像⽗亲了。
锦朝看着心里舒了口气。把点心留在厅堂里悄悄回了妍绣堂。
前世由宋姨娘教养,顾锦荣始终没个样子。她还记得前世她成亲后半年,顾锦荣和自己几个好友在街上走马,撞了人家的汤饼摊子,人家揪着他的⾐领不撒手,要他赔五百两银子。顾锦荣争辩不过,和同窗的蒋大人公子借了五百两赔了人家。回来就问宋姨娘拿钱去还了。
⽗亲知道了大怒,把他叫过去问话:“一个汤饼摊子值五百两,你当顾家的银子是⽩捡的?”
她那时候回家省亲,在旁喝茶。听到顾锦荣嘟嚷着说:“不给钱人家不让走,街上那么多人看着,我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又満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五百两吗,您要是不愿意出。随便从我房里拿了东西去抵就是!”⽗亲更是气:“你房里些东西,哪样是你自己挣出来的?拿来拿去不还是顾家的东西!”
他又叫宋姨娘过来,说她:“他说给你就给了。你就是这么
持家事的?”
宋姨娘连忙跪下,委委屈屈地哭道:“这事都怪我…”
顾锦荣冷哼一声:“怪⺟亲做什么。这些事就是我做的,我让⺟亲拿的银子,您要是想打我就打!男子汉大丈夫,我敢作敢当!”
⽗亲气得发抖:“你倒是仁义了…”他大声叫李管事,让他拿藤条过来,宋姨娘和顾澜忙护着顾锦荣不要⽗亲打,一边哭一边求饶。顾澜还说:“要是荣哥儿不想赔银子,那只要搬出顾家的名号即可。他也是要保全顾家的名声,不想惹是生非啊⽗亲!”
⽗亲拿着藤条想打都下不去手。
她在旁边看着顾锦荣挨打,话都没有说一句。
后来顾澜陪着顾锦荣出去了,⽗亲过了好久才对她说:“…要是你⺟亲还在就好了。”那是前世⺟亲死后,⽗亲第一次思念她。
顾锦朝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段悲凉又孤独的⽇子。没有人是真的向着她的,就连顾锦荣都改口叫宋姨娘⺟亲了,顾家没有她的位置。而她在陈家也举目无亲,能信任的仅仅是大丫头留香。
想着就觉得浑⾝都是冷意。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从⾼丽纸透进来的天光。耳边是青蒲柔和的声音:“姐小,已经辰时了。今儿早少爷来过一次,给您留了一支老山檀木雕云纹的簪子。”
这一觉竟然睡了一整天。她起⾝后采芙和⽩芸捧着袄裙和装热⽔的铜盆进来,服饰她梳洗,顾锦朝问青蒲:“荣哥儿已经走了吗?”
青蒲笑着答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又把那只老山檀木的簪子给锦朝看。
云纹雕镂得十分精致。
锦朝笑了笑,让⽩芸把东西收进箱笼里。
她看到采芙给她簪了一只⾚金嵌绿松石的簪子,不由问道:“怎么用这样的簪子,我平⽇里用的素银发箍呢?”
采芙笑道:“您忘了,今儿是咱们十一姐小的満月酒呢。”
她们原先回顾家的时候,行第是没有重新排的。冯氏没有提过,自然也就没人说。不过从宝相寺回来的第二天。冯氏才把她们都叫过去,说如今五夫人也生了孩子。顾德昭一支又归祖,要重新排一次行第。等把行第顺下来。五夫人新出生的孩子就成了十一姐小。
而顾锦朝成了二姐小。
不过各房会各房后还是原来的叫法,十多年的习惯说改也不容易。
冯氏这次重新排行第的行为,才真的让刚归的顾德昭一支松了口气。顾汐曾私下跟她说过:“长姐,我原先听着祖⺟房里的丫头叫我汐堂姐小,总觉得瘆的慌,好像咱们就是来看亲戚蹭个吃喝一样…如今听着就好多了。”她现在是排行第八,觉得这个行第十分好。
顾锦朝也明⽩,她们呆在祖家总觉得惴惴不安的,何况平⽇里冯氏那里走动也不多。
她第二天就带着顾汐和顾漪二人去给冯氏请安,冯氏赏了她们一人一对珠花。
“…宝坻的铺子把金锁送过来没有?”顾锦朝问道。她原先就送了十一姐小一对金脚镯,怕孩子庒不住,再送一只刻了孩子名字的金锁就好了。
采芙说昨个傍晚就送过来了,把东西给锦朝看。
梳整完后,顾锦朝才往东跨院去。
今天是十一姐小的満月酒,不仅是和顾家相好的夫人姐小要过来。长兴候夫人也要再过来,带了给外孙女的小袄、襁褓、围兜、手玲等物,甚至翰林院掌院学士⾼大人,也派了五夫人的舅⺟过来。一时间顾家来人络绎不绝,马车都停満了前院,丫头小厮忙得脚不沾地。
冯氏从东跨院来西跨院待客,宴息处摆了六桌供女眷们说话。
长兴候夫人⾼氏带了张字条过来,跟冯氏说:“…是瞒儿她曾外祖⽗先选了个字,亲家若是觉得好才用。”展开给冯氏看,上面是一个‘棠’字。
顾锦朝听到这话就竖起耳朵。瞒儿是十一姐小的啂名,曾外祖⽗说的是如今的掌院学士、礼部尚书⾼大人。应该是侯夫人央了自己的⽗亲给十一姐小取了名字。十一姐小是顾五爷的嫡长女。按说也和她一样轮‘锦’字辈,就应该叫顾锦棠,倒是一个好名字…
不过冯氏未必⾼兴。
冯氏看不出喜悲。接过字条后称赞了一番,递给了茯苓。继续和长兴候夫人说话。
一会儿孩子才被啂娘抱出来,养了一个多月,如今是⽩⽩胖胖的。女眷们都围上来看这个生新的孩子。孩子金贵,大家都不会随意搂抱,半刻钟就又送回了五夫人那里。
众夫人随即起⾝去看望五夫人。
冯氏叫了顾家的姐小们一起回了东跨院。
顾锦朝注意到冯氏⾝后站了个陌生的少女,这女子⾝量很⾼,穿了一件茜红⾊折枝妆花褙子,墨绿⾊十二幅湘群。耳朵上戴的是一对金葫芦耳坠儿,挽了个牡丹髻,戴两朵红绉纱的绢花。肤⾊倒是十分⽩净,可惜五官清秀不⾜,颧骨微凸,下巴尖长,有些刻薄的长相。
顾锦朝听到顾怜小声和顾澜嘀咕:“…像个乡下村姑进城一般,这是谁啊?”
刚才宴息厅里人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顾怜⾝边的兰芝小声说:“姐小,这是太夫人祖家那边的亲戚。奴婢今儿在前院看礼的时候。有个七旬的老汉骑着驴车进来,这姑娘就从驴车上下来的,说自己是冯家的表亲。”
顾怜觉得有些好笑。语气更是轻蔑了:“…该不会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啊。那也该去冯家,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咱们府里可从来没进过驴车!”
兰芝继续笑道:“可不是吗,那车夫想赶驴车进马厩,驴子发了脾气,扯着绳子死活不肯进去。把看礼的人都看笑了…车夫没办法,只能把驴子拴在马厩外面的银杏树上。”
顾怜和兰芝窃窃私语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冯氏进了门坐在罗汉
上,把那姑娘拉到自己⾝前,招手让她们过来。笑着说:“…这是祖⺟本家出来的人,姓程。名宝芝。比你们都要⾼上一辈,都叫表姑就好。”
顾锦朝看了这程宝芝一眼。她被冯氏拉着手,却并不显得亲昵,忙露出个笑容应和大家。
冯氏的本家只是良乡的一个举人家族,在乡下那自然是头等家族,嫁到顾家之后冯氏觉得自己⾝份不够,因此才特别持重。后来和冯家的关系就渐渐疏远,并不会和冯家来往了,更别说冯家的表亲了…
为什么冯氏会待这个程宝芝如此亲昵。她也没有什么值得抬举的地方。而且还要把她们叫过来特意说一声,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程宝芝随后就和众人说起话来。
丫头端了佛菠萝藌糖、甘露饼、生小花果子油酥等几盘糕点,一个放杏仁、桂圆⼲等物的攒盒上来。程宝芝看了不由得赞道:“还是燕京里头的人家气派,竟然端了这么多吃食上来。”她转头讨好地和顾怜说话“不知道侄女有没有听过一道名点,叫豌⾖⻩,听说味道香甜,清凉可口。也不知道我来燕京一次,能不能有口福一尝!”
众人听后表情古怪。这豌⾖⻩不过是燕京里寻常的一道点心,有些底蕴的世家都不会用豌⾖⻩来待客。
顾怜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说:“表姑好好吃这些。这些点心更难得,宮廷里头皇上都会用呢!”
程宝芝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绞着⾐襟有些不自在了,冯氏淡淡道:“你要是想吃,让人做就是。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只能等到夏时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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