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误会
⾼常満脸堆笑地和陈玄青说:“…往这儿去有个湖,您去那里吹风醒醒酒!”带着他走上了石径。
纪家在通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西跨院的修葺更是精致,半月形的湖泊,垂柳凫⽔,蜿蜒的亭榭两旁长了许多荷花,虽说天气已经渐冷,却还有几个瘦骨嶙峋的莲蓬孤立湖中,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陈玄青立定在亭榭上,眺看着远处一株槐树。似乎是从东跨院伸出来的,已经过了处暑,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他能看到黝黑的枝桠。⽗亲常和他说,做学问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经历世事。劝他不以自己的学问自傲,要懂得收敛。
他原先也是不懂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也没有什么值得倨傲的。倒是现在,他渐渐的就明⽩⽗亲的意思了。
正如这些枯瘦的莲蓬,有种悠远的意境,并非盛荷満塘时所能比拟的。
锦朝与青蒲也正沿着湖榭往东跨院去,锦朝正和青蒲说着该如何制作桂花糕“…用鱼胶粉和糖霜烧热拌匀了,加桂花、枸杞,若是你喜
,还可以加山楂…”她说到一半,青蒲正听得津津有味,锦朝却看到湖榭上站着一个人,湖面烟波浩渺的,那人穿着青⾊细布直裰,背影清瘦⾼挑,乌发用檀木簪子绾了,却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仿佛要随风而去了。
锦朝立刻就认出这是陈玄青,她原先喜
他的时候,还觉得少年的时候太瘦弱,看着让人怜惜,还送过一大盒补品给他,这自然又是个愚笨的举动。不过对于一个耽于爱情的女子来说,她又怎么知道愚笨不愚笨呢。
湖榭只有一条路,她要是往前走难免要和陈玄青碰上。她要是往后走,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
怀坦
,何必在意这些呢。锦朝打定了主意,就径直往前走去。
青蒲看着陈玄青,心里有几分紧张。大姐小原来那样喜
陈玄青,她觉得很不妥。也不知道大姐小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思…眼看着大姐小脚步顿也不顿的向前走,青蒲也有些急了,低语道:“姐小…咱们还是往回走吧,这样碰上陈七公子也不好…”锦朝一看青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抿
一笑:“不过是借道而已,没什么的。”
站在陈玄青旁的⾼常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顾锦朝,忙躬⾝行礼:“表姐小也在!”
陈玄青听到脚步声已经回头了,却见着是顾锦朝。眉心又蹙起了。
不怪他多想,顾锦朝原先喜
他的时候,什么事没做过!她还曾经从花会上跟着他到过国子监,幸好没有别的人看到,不然他坏了顾锦朝的名声。岂不是要娶她…难不成她这也是跟着她出来的?不然本该在东次间吃饭的,怎么会无端跑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就一阵寒。让他娶顾锦朝…还不如一剑砍了他!
他轻声道:“你先后去几步,我与表姐小说几句话。”是对⾼常说的。
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断了顾锦朝的心思,她这样的喜
自己…他可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常愣了愣,这陈七公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里还有青蒲在。两人也不算是独处。便听了陈玄青的话退到远处去看着。
锦朝抬头看着他:“陈七公子有什么话想说?”
陈玄青叹了口气,淡淡地道:“顾家姐小,男女之妨重于山,你以后切莫这样了。也不要和我写信、送东西。我自幼就定下亲事了,是不可能喜
你的。”他说得十分委婉顾及锦朝的面子。
他幼承庭训,也知道君子谦谦。顾锦朝却实在把他
得没办法了。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失礼。
想起顾锦朝上次托人给自己送信,还曾经问他有没有读过《剪灯夜话》,陈玄青更是觉得心中烦闷。他虽说学问制艺不是最好,但也是北直隶的经魁,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出⾝。她竟然拿《剪灯夜话》这样
的市井小说来污蔑他!
写信?顾锦朝都不记得这事了。陈玄青这么一说她才有点印象,细细一想不由得苦笑。
以前每月她都会托人悄悄给陈玄青递信,多半是些闺阁琐事,那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表达倾慕都是十分隐晦的。
锦朝也笑道:“陈七公子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后切莫怎样?”要说什么写信送礼的,她肯定早就没做了。也不知这陈七公子联想到什么,要这么说她。
陈玄青面⾊一僵,她怎么这样不识趣!
他声音也冷了几分:“莫不是你跟着我出来的…不然你该在里面的。原先你做的那些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但是顾大姐小也要持重⾝份,女孩子家的要是不矜持,也没有人会喜
的…”
原来是误会自己跟着他出来!
锦朝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该如何委婉表达一下,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就听到不远处的⾼常又喊了一声:“三少爷、安少爷安好!”声音格外大,这是要提醒他们的。
锦朝转过头看,纪昀和安松淮说说笑笑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安松淮看到顾锦朝回头一望,心跳都快了些。他咳嗽了一声,尽量站得笔直一些,和纪昀说话也力争拿出自己最温和有礼的姿态。刚才他撺掇纪昀出来,路过东次间的时候往槅扇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顾锦朝,心里正沮丧失落,连纪昀拉他散步都有没有兴致了。
…没想到顾家姐小竟然在这里!
纪昀见到顾锦朝,也笑着问她:“表妹不是回栖东泮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还遇到了陈七公子…”
锦朝笑笑道:“我守制不能进筵席,就想着顺道去采一些桂花,好做一些桂花藌。”她把手中的锦帕摊开,果然是一团淡⻩的桂花。
陈玄青心里却咯噔一下,她说自己在守制?
她是因为守制,所以不能参加筵席?
陈玄青才看到她
口一块小小的⿇布,顾锦朝穿得太素净,这块⿇布也不明显。他竟然一直没有看到。也就是说,顾锦朝是因为守制才没有参加筵席,出来之后一直在采摘桂花。
本就不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刚才还如此自作多情,让人家以后别再跟着自己…
陈玄青抿住了嘴
,觉得自己刚下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脸有些发热。
安松淮就笑眯眯地道:“想不到顾家姐小还会做桂花藌,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口福可以尝尝?”
纪昀听到安松淮的话,狠狠地戳了他的
侧一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平时虽然散漫,但也没有这样不懂礼过,还真是⾊
心窍了。
锦朝微愣,安松淮什么意思…她抬头一看,却看到安松淮満脸堆笑,不动声⾊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安松淮十分⾼兴:“那…那就烦劳顾家姐小了,不如等你做好了我再来纪家…”
他望着顾锦朝,却发现她微笑不语,安松淮愣了愣,脑子里轰然一声。他真是头脑发晕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他都是订过亲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只是说的玩笑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安松淮支支吾吾地道。
顾锦朝笑了笑:“自然是不会的。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她屈⾝行礼离开,陈玄青她不愿意多见,那安松淮对她过分的热情,她都觉得十分别扭,可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安松淮看着顾锦朝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纪昀就冷冷地道:“我告诉你!我表妹可是我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你可别再这样了!不然我祖⺟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他觉得,祖⺟似乎有意向让表妹和二哥结亲,那他肯定要看好二哥的媳妇啊,让别人惦记了怎么办!
安松淮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陈玄青看着安松淮,心里不明⽩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他是想说顾锦朝不值得喜
呢,还是想说顾锦朝喜
的是他呢。但是刚才那事,确实也是他太过了…
顾锦朝刚才离开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次她见到自己,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已经不喜
自己了。
陈玄青想了想,低声问纪昀:“…不知顾家姐小守什么制?”
难得见他对什么事多问的,纪昀也没有隐瞒,就说:“表妹的⺟亲刚过世两月,因⽗亲还在,就服齐哀…我看表妹也不容易,都清减许多了,人也不如原先爱笑了。”
她⺟亲刚死,所以才要避开筵席。自己却还以为是跟踪,还把人家羞辱了一番…
陈玄青的生⺟江氏也是前年过世的,他十分能体会⺟亲过世的那种痛苦。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顾锦朝以前再怎么无礼,他也不该这个时候说她,她毕竟正是悲痛的时候。而且人家也没有想跟踪他,不过是采摘桂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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