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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董鄂
 西城东南,绒线胡同,董鄂府,内院正堂。

 噶礼站在堂前,身上的长袍有些皱皱巴巴,再没有在江南时的威风模样。这一年多的官司打的,也把他好一番折腾。原本富态的身材清减许多,后背有些驼,面上看着苍老了不少,脸的阴郁之

 望着主位上坐着的嫡母觉罗氏,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血来,强忍着腹怒气,不骂出来,咬牙切齿地问道:“额娘!好额娘!可是儿子有什么不孝顺的地方,哪里怠慢了,伤了额娘的心?使得额娘全然不念母子情分,要到御前告状去?”

 康熙与觉罗氏在畅园寿萱宫的对答,并没有避讳人。虽说宫规严谨,但是正值太子“二废”、储位未定的要紧时刻,八方关注,但凡是宫里各处的风吹草动,都有耳报神,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外边来。

 此时,吏部等衙门,对解任两江总督噶礼与苏州巡抚张伯行的官司也算是有了结果,认为两人“俱系封疆大臣,不思和衷协恭,互相讦参,殊玷大臣之职,应将噶礼、张伯行俱革职”但顾及到地方必得清正之员,方不贻累百姓,张伯行应否革职留任,他们还是“伏候圣裁”

 康熙在畅园进过觉罗氏后,在同几个阁臣说起噶礼与张伯行互讦案时,直接就说过“其母尚其行,其罪不容诛矣”类似地话。而后下令将噶礼著如议革职,张伯行著革职留任。

 为了打赢与张伯行的官司,噶礼这两年虽远在江南,但没少往京里送银钱。各类林林总总的算起来,就是几个黄金人也有了。俗话说得好“财可通神”否则也不会前两次部议的结果都是噶礼留任,张伯行革职。就算是最后一次,两人都定了革职,噶礼原也是不怕的。

 张伯行是清官不假,但是子古板,不通世情。官场上哪里会容得下这样的愣头青?就算没有噶礼,想要整他地人也不少。他在江南士人中名望过高,在百姓中官声又好,这就已经犯下皇帝的忌讳。因此。噶礼虽然有些小辫子被张伯行抓在手里,但是心里却甚有底气。

 噶礼想着,最后万岁主子定会偏着自己,万没有维护汉臣的道理。否则的话,岂不是令朝野臣寒心,毕竟万岁主子是要靠人治天下。就算这两年朝廷进了不少汉臣,但是高官显位上还是臣把持着。

 谁承想,会落得这个结果?取祸的由,竟然是自己素孝敬有加的嫡母觉罗氏。噶礼晓得后,险些气得吐出血来。

 这不。他刚带着兄弟子侄回京城,便冲到嫡母院子里来问罪。

 觉罗氏手里握着佛珠,稳稳当当地坐在主位上。对这噶礼地咆哮,没有丝毫惊慌,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道:“你这是在指责额娘吗?”

 噶礼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嘴里已经是血泡,心里窝火窝得不行。这“革职”与“革职留任”区别大了去了。现下张伯行虽然也没得到好。但是谁还看不出万岁爷的风头已经转了。“革职留任”的,眼看就要高升了;像他这样的。被万岁主子亲口说了“其罪不容诛矣”地,怕是再也没有复职的机会。

 入仕将近三十载,风光显赫了十余年,离封阁拜相仅一步之遥,却落到这个下场,他如何能甘心?

 这几年在江南,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嫡母礼佛这一遭,江宁城里的寺庙哪家没受过总督府的香火银子?噶礼不敢拍着脯说自己是个好官,但是却敢对任何人讲,自己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孝子。

 能够几十年如一,对嫡母晨昏定省,实心孝敬,这八旗能够找出几个?就算不念他的好,也不必这般背后捅刀子啊!

 听到觉罗氏这般淡定从容的反问,噶礼气得胡子都要翘起,身子不抖,黑着脸,问道:“额娘,难道儿子不当问?到底是儿子哪里做得不足,使得额娘要置儿于死地,儿子实在是想不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差不多要扯着脖子喊了。

 董鄂静惠站在里屋,听着大伯的质问,心里急得不行,不明白为何祖母不辩解。哪里是祖母去告状,不过是刚好遇到万岁爷罢了。

 就听觉罗氏慢条斯理地回道:“总督府的三百尼僧,东福堂地金丝,额娘有哪句是扯谎?”

 噶礼只觉得眼前黑,几乎没晕过去,老天爷呀,他的拳拳孝心如今竟成了他的“罪证”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董鄂静惠在里屋却听不下去,她晓得自己大伯地脾气,不算和气人,有时候暴躁起来也是骇人,若是真误会是祖母告状,那怕是以后家里就要不安生。

 抚了抚自己的口,使劲吁了口气,董鄂静惠走了出去,开口轻唤道:“大伯!”

 或许是动静太小了,或是大家都等着噶礼说话,所以除了觉罗氏,其他人并没有看到董鄂静惠从里屋出来。

 觉罗氏微微皱眉,扭过头对孙女道:“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参合什么,还不快屋里去!”

 这一句话,方使得噶礼、勒奇、干都与干泰他们注意到静惠。

 静惠却没有向往日那般乖巧听话回里屋去,而是上前两步,朗声对噶礼道:“大伯,祖母并未去御前告状!那祖母带侄女去畅园给太后老佛爷请安,正赶上万岁爷去了,因避闪不及,就在太后宫中与万岁爷打了个照面。不晓得万岁爷怎想起向祖母问大伯之事…”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祖母便答了两句!”

 噶礼毕竟是宦海沉浮之人,见识了嫡母这个做派,心气也渐渐平了些。听了侄女地话,脸上喜怒莫辩“哦”了一声。问道:“应答的是哪两句?莫非就是尼僧与幔那两句?”

 静惠为了不让大伯误会祖母,鼓足勇气说了这几句,已是不容易,哪里还会扯谎?看了眼祖母,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大伯地问话。

 觉罗氏见孙女为难地模样,寒着脸从座位上起身。对噶礼道:“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而今虽是免职。爵位却还在。你兄弟子侄也都平安回京,还有什么好求地?托合齐这些年地风光哪里比你少,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你也奔六十的人了,回京过两年安生日子有何不好?家里有庄子、有地,进项还够嚼用。你们大老远回来也乏了,下去梳洗吧,额娘要去上香了!”说着,转身唤了孙女,回里屋了。

 勒奇已经忍耐不住,想着在江南的风光日子。与这一路回来受到的冷眼简慢,便要追过去破口大骂,却被噶礼一把拉住。

 “大哥。这老不死…”勒奇是不忿,却被噶礼给喝住。

 噶礼看了屋里这几个,道:“既然老太太到佛前上香去,那咱们就先回去!”

 勒奇还糊涂着,想要开口问。但是被噶礼给瞪了回去。便伸手捂住嘴巴,跟着哥哥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厅上。挥手将侍候的人都打出去,噶礼脸上立时现出狰狞之,使劲地拍着桌子道:“老而不死,老而不死啊!家里有这么个老东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勒奇忙不迭点头,应和着:“就是就是,若不是这老东西临了临了闹了这么出来,大哥也不至于就这般败给张伯行,太他娘的可恨了!大哥这些年地孝敬,都孝敬到狗肚子里去了!”

 干都与干泰是晚辈,虽然心里也埋怨老太太糊涂,但是毕竟是多年积威,也不敢跟着瞎讲究,便彼此看了一眼,乖乖地垂着手,听各自的老爹牢

 想起自己个儿复职无望,兄弟勒奇又不是能担事的,家族的兴衰怕还要落到儿子干都与侄子干泰他们堂兄弟身上,噶礼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萎靡。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他像是苍老了几年,身子一堆萎,对勒奇摆了摆手:“得了,不管如何,老太太最后地话在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勒奇心里着急,问道:“大哥,这话怎说?难不成就这么认了?还由着这老不死来作妖,这次是搞掉了大哥的官职,搞不好下次就是要咱们的性命啊!”噶礼见他四十多岁的人,玩女人虚了身子不说,还愣愣的,心下不耐烦,道:“扯这些有用没用的作甚,就是再瞧着不顺眼,她身份在哪里摆着。敢对嫡母无礼,难道你想要老太太去步军衙门告你个忤逆大罪?”

 “忤逆罪”可是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若是真担了这个罪名,那除了掉脑袋,再无其他。

 勒奇刚刚只是一时昏,现下听哥哥这般说,嘟囔了两句,便也不敢再应声。

 噶礼见弟弟安分了,方对干都与干泰道:“不管你们哥俩心里对老太太如何埋怨,这面上都要装着,万不可有所失礼,惹恼了老太太,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往后,咱们家还要靠你们兄弟两个。老太太与太后老佛爷有旧,想要熬个好出身,你们就要好好孝敬着,嗯,可晓得了?”

 干都与干泰低着头听了,最后齐声回道:“儿子晓得了!”

 原来,虽然干泰是勒奇之子,但是却被噶礼之认在名下。原因,不过是干都是庶出,又不受嫡母待见罢了。

 明明长房有子,还以从子为子,这实不符合规矩礼法。觉罗氏早些年才说过一次。虽然噶礼当面应下,要对子说明,但是不过是糊老太太罢了,私下里仍是这般叫着。干都心里暗恨。却也没有法子。

 董鄂府不远处地胡同口,曹颂坐在马上,远远地冲那边张望着,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嘴里含含糊糊的。他的贴身小厮墨书跟在后边,听着自己主子嘟囔着“约”、“丑丫头”什么地。隐隐地明白些原由,卖好道:“既然晓得表小姐家在此,那爷要不要去拜望下她家的老夫人!”

 曹颂眼睛一亮,面上要现欢喜,随后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给熄了。

 这两打听噶礼家。对噶礼罢官的消息,曹颂也知道些。不说京城,早前在江宁,噶礼这个名号便是如雷贯耳地。曹颂知道那个是大贪官。早年也巴结过曹家,后来与李家…成了姻亲。

 想到这里,他顿时生出些许烦躁来。噶礼家,大伯与哥哥都是避之不及的,哪里有送上门去牵连的道理?那不是给家里捅篓子。就算自己没甚出息,不能为大伯与哥哥分忧,也不会混蛋去给他们惹祸。

 纵然他不愿意约,想要见那个“丑丫头”一面,却也晓得轻重,知道在京城行事是半点不能马虎的。否则落到别人眼中,谁会晓得是引出什么事事非非来。

 董鄂家说起来离曹家并不远,曹颂有点气起骑马回府。曹因要等户部的公文。还要在京逗留些时;曹颂作为孝子,这般出来已是不对,明他便要江宁去。再进京怕也要等孝期了后,那时候“丑丫头”已经出门了吧。想到这些。他便有些个没精神。只觉得恹恹地。

 还未到曹府门口,前面便已经有管事上来。牵着曹颂地缰绳,说道:“哎呦,好二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来了一屋子的人,就等您回来了!”

 曹颂翻身下马,听着有些好奇,问道:“找爷地?兆佳府的几位少爷来了?”

 那管事回道:“不止是兆佳府地几位表少爷,还有淳王府上的几位阿哥,平王爷也来了,觉罗府那边说是三姑爷病着,也打人送过东西。都是来给二爷践行的,大爷陪着在厅上说话!”

 虽说都不是外人,但是毕竟还有“家丑不可外扬”这条,因此曹颂进京的原由,对外只说是受了大伯之命,来这边府上处理些家务。

 当然,讷尔苏那边没有瞒着。毕竟他们兄弟两个在京城都无法久留,既然曹颐执意留在觉罗家,那往后还要靠平郡王夫妇这边照拂些个。

 因都与曹颂好的缘故,弘曙他们兄弟三个与兆佳府的丰德、丰彻、和廉等人也是的。大家凑到一块,说得正是热闹,见曹颂回来,忙伸手招呼他过去。

 曹颂扫了一眼,没见到哥哥与姐夫,问过大家,才晓得两人刚进书房说话去了,便也不去扰他们,与外头的几个小哥们话起别情。

 因六月初便回南边守孝,曹颂并不晓得弘昕出痘之事,现下见他原本呼呼的小脸蛋瘦下去不说,还多了好几个坑。其中右边脸颊上的最妙,有三个小坑斜着,排列得整齐,样子略带几许滑稽与俏皮。

 曹颂看了好几眼,也没清楚不过一年不见,这淳王府地四阿哥怎么不仅长了个头,还换了容貌。虽说也不难看,但是是多了东西,有些看不惯。

 弘昕病好后,晓得脸上多了些坑坑点点的,本就不爱见人,因向来跟这位曹二哥关系好,才跟着哥哥们来为他践行的。现下见他这般无礼直视,就有些个恼,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曹颂忍不住指了指弘昕,很是不解地问道:“四阿哥,是不是你又偷懒了,怎么这些日子不见,白净了许多,骑练习得如何,开得一石弓了?是谁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赢过我地,都忘到脑后去?”

 弘昕听了,这才晓得曹颂是为这个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曹颂在丧中,按礼大家不好提起婚嫁喜事,只是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说着说着提起来,也没那些个顾忌。

 丰德与和廉已经成亲,丰彻也定亲了,年底办亲事。曹颂少不得又说几句恭喜,因大家都穿着素服,一些荤话与打趣之类的,大家便也都省了。

 弘曙半月前指了嫡,曹颂进京便听说了,听说对方是太后的族人,一个蒙古侍郎的女儿,出身高贵,便也给他道了喜。

 弘曙不像丰德他们皮实惯了地,有些腼腆,胡乱应了两句,转了话题。

 西侧小书房里,曹与讷尔苏听着外间隐隐传来地说笑声,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两人说起话来,倒是有些先公后私,曹这一年毕竟在京外,虽然通过各种渠道晓得些京城的消息,总不若讷尔苏这边地详尽。以前的信中,说过一些,但是有些关键的,却是不能落到纸上的。例如,一些皇家秘辛。

 当听到“陈贵人”曹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那位“菊花”表姐,待知道是十七阿哥的娘亲后,又是一阵唏嘘。

 太子在行营驻地调戏庶女,这不是作死是什么?讷尔苏说着却有几分沉重,全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想来也是懵,能够晓得幕后有人布局,但是却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曹却暗暗思量着,以康熙那死爱面子的情,像太子庶母这样的丑事,哪里会容它传扬开?就算当时真有人目睹,怕也早就被灭口了。

 讷尔苏看出他疑惑,道:“稀奇就稀奇在这里,明明应该是无人晓得的事,但却是私下里传了开来!待到上面晓得了,想要再封口,却是不能了,便只当是有人诋毁太子,杖毙了几个倒霉的内侍,算是了结!”

 曹想着十七阿哥,问道:“那陈贵人?”

 讷尔苏低声回道:“怕也是因传开了,这陈贵人算是保住一条命,这个时候她若真有个闪失,那可就坐实了这桩丑事,万岁爷哪里会让皇家丢这颜面?真是她的造化!”

 诸位年长的阿哥,曹与讷尔苏挨个数,却是看不透到底是哪个的手笔?对于这种能够让康熙也吃瘪的布局高手,两人只有佩服的份。

 曹虽然晓得最后的胜利是四阿哥,但是却不希望是他。康熙做了五十余年皇帝,吃了这个暗亏,哪里会轻易罢手?到最后,还不晓得哪个又要倒霉。

 说罢这些权势场上的事,两人又说起什图来。讷尔苏自然少不得又将什图好一顿骂,最后还埋怨了曹几句。

 京城又不是没有三姑娘的娘家人,有姐姐姐夫呢,哪里需要他们兄弟两个千里迢迢的一个打山东、一个打江宁赶来?只要给他来个信,不就结了。若是什图敢不安分,胡乱寻个由子,也能使他层皮。实在是不懂事,也不惯着他,若是三姑娘那边断了情分,大不了守两年寡,再寻个安分人家。

 讷尔苏向来温煦,一个好好王爷的样子,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狠厉,不知是该放心,还是其他的,望着他的光脑门子,有些呆。

 讷尔苏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个儿脑门,问道:“弟瞧什么,可是沾东西了?”

 曹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道:“我是琢磨着,大清律上,不知道写没写给铁帽子郡王一板砖,会是落得个什么罪名?”

 讷尔苏已听了子讲了板砖的缘故,自然晓得曹的话中之意,笑着说:“弟别瞎琢磨了,你姐夫我向来是惜福之人,断不会让你去惹官司的!”持了。嗯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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