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月匕
他虽声音说得很小,可是
座之人都在侧耳倾听。方天逸向他打打眼色,示意他不要
了底,那少年只作未见,他仍大言不渐地道:“我偷偷听到了他们切口,喂,切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江湖上用来连络的密语,哈哈,自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喝了。”
他知众人都在偷听,便愈说愈低,凑得方天逸很近,方天逸只觉阵阵脂粉香气传来,他心中道:“这人做事古怪刁钻,好好一个男子汉,怎么
身脂粉气?”
那少年见众人脸上都是
惑之
,知道别人并未听见他讲的,心中不
大是得意,笑口哈哈。
方天逸动中奇怪,他适才进来,并未遇到半点阻拦,难道是主人有意放自己进来?那么自己行藏,一定被主人识破了。
他此种判断完全正确,那四大金刚老二老三前夜在客舍中见他神功微展,便在暗中注意了他,只是赵元定远在郝连,不及报告,为探方天逸来历,便吩咐守门汉子放他入内。
这时酒过三巡,厅中众人酒酣耳热,谈天说地,情况十分热闹,那赵元定忽然立身举杯道:“众好朋友再饮一杯,赵某有事相告。”
众人仰首一饮,七嘴八舌纷纷叫道:“赵大侠,有话只管吩咐!”
“赵大哥的事便是兄弟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元定神色一阵激动,洪声道:“赵某斗胆请各位屈鸟莅临,实在是不得已之事,赵某薄德鲜能,眼看西北武林,便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才干里迢迢请各来共应大局。”
他声音洪亮短捷,中气极是充足,一时之间,大厅静得可闻针落。赵元定又道:“各位如果还记得,十年之前,西域有一个绝代高手入了中原,虽只是现了数面,却是名动中原武林,无人不晓…”
他话尚未说罢,众人都是脸色大变。赵元定沉声道:“此人神功盖世,已至深不可测地步,而且算无遣策,具有神鬼莫测之机。”
众人齐声叫道:“难道是西域凌月国主又将入中原?”
赵元定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方天逸心念一动,想起那些异服汉子,个个武艺非同小可,只怕和此事有关。
赵元定见众人都是神色颗然,他忙振声道:“凌月国主虽是功力深厚,无人能敌,但我西北道上数百好汉,能够眼看这外国杂种到中原来耀武扬威吗?”
他此言一出,众人恍若巨雷轰顶,一个个振奋起来,北方人素就
直豪迈,勇气极是充分,一时之间喝骂冲天,畏惧之心大城。
赵元定歇了歇道:“咱们西北是中原的门户,如果让西域蛮干进了中原,咱们北五省好汉脸面何在?所以赵某今天邀请各位,一来商量如何却敌,二来希望众位好朋友看在我赵元定面上,一切过节都点到为止,大家团结一致,如是自己内部不能团结,哪还谈什么抵挡蛮子?”
他侃侃而谈,其实他哪想到,凌月国的蛮子,已经偷偷潜入中原,在中原已展开了一场生死关头的争夺战哩!
众人默默听着,忽然一个又
又响的声音道:“赵大侠说得对,如果咱们再为了什么虚名,或争口饭吃去争斗,他
的我老朱就是一刀。”
这娃朱的是青海湖边一个好汉,绰号“大刀神王”他和赵元定是过命
情。
他话刚说完,一个矮汉起来大声道:“如果再要自相残杀,我姓李的不管他是皇亲老子也好,双掌可不认人。”
赵元定微微一笑道:“谁还敢惹你李大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矮汉正是川边松藩二怪中老二“三掌震天下”李猛,他人虽暴躁,但对赵元定却是执礼甚恭,赵元定这么轻描淡写一赞,他心中舒畅已极,忆结结巴巴道:“赵大侠…见…见笑了。”
他乃是川边好汉,众人纷纷伸出拇指,窃窃私语道:“难得李大哥如此义气。”
“以后他松藩二怪的事,咱们西北武林也得算上一份。”
赵元定待众人静下来又道:“咱们决定同心向外,可要有一个周密计划,那凌月国主上次突然退出中原,一定是自觉羽
米丰,这十年来,他再度大举侵入,只怕是有所持恃。”
他身旁一个汉子道:“常言道兵来将挡,他凌月国主虽是厉害,可也未必能打败咱们西北道上几百条好汉。”
赵元定道:“那凌月国主智慧过人,往往奇袭诡计,出入所料,咱们必须争取主动,先订下一个周全计划。”
众人纷纷答是。忽然席中那松藩二怪中老大黑通天站起身道:“在下是川中无名小卒,人微言轻,原不该出什么主意,但赵大侠与我兄弟有再生之恩,是以区区不自量力,想提出个意见,供各位参考。”
他说到此,赵元定连摇双手道:“黑兄言重!”
众人也纷纷道:“黑兄高见,快请说出。”“黑兄绰号智多星,计策包管十九不离。”
黑通天又向众人一揖道:“区区认为目下最主要之事,乃是选出一个领袖,咱们绝对服众他的命令,赵大侠是西北盟主,这领袖一位自然非他莫属,区区强调一点,这领袖不但要指挥群伦,而且要握有绝对权力,言出即法,这样才能行事。”
众人一致称是叫道:“就请赵大侠做咱们领袖。”
赵元定知道推辞无效,便慨然应允,他这人智能兼备,为人行事干净利落,他马上站起身来,刷地拔出一柄长剑正
道:“咱们兄弟今
警盟共抗大敌,如有食言,就如此桌。”
他手起剑落,刷地削去一块桌角,众人轰然叫好,赵元定长剑一抖,一柄剑子没入厅内大柱之中,只剩下创柄,犹自颤颤抖动不已。
方天逸忖道:“这人不愧是条铁汉,功力也极高强。”
他身边的少年问道:“喂,这招好深的功力,你可成吗?”
方天逸摇摇头道:“我可没有把握。”
这少年鼻子一耸道:“你又在哄人,师父说能将我一掌震退三步的在江湖上已是一
好手,你却能将我一掌推倒,还能挨上两掌,你武功很不错的呀!”
方天逸大感奇怪,这少年今
态度大改,竟然和自己表示亲善,时时和自己搭讪。
赵元定道:“那凌月国主虽然尚未进入西北,但半月之前,赵某却接到了他的信函,扬言如不束手就缚,他必血洗中原。”
众人都是一怒,赵元定又道:“还有一件令人心寒之事,乃是天山铁门,竟做了凌月国主的爪牙。”
众人大吃一惊叫道:“什么,天山冰雪老人作了蛮干爪牙?”
赵元定沉重点点头道:“上次传书来的,在下虽未瞧请他的面孔,但身法身形,却是天山冰雪老人无疑。”
他此言一出,方天逸心中一凛,那天山文上的面孔又浮了起来,他心中想:“单是天山冰雪老人,赵元定他们也难抵敌。”
群雄正自沉
,突然砰然一响,大厅那扇那又厚又重的大门,竟然被人一记打飞。
那扇门何止三数百斤,而且是大巨铁条所支,这一击之势,只怕已在千斤左右,众人心中一寒,只见服一花,一个青衣文立正立在厅中。
方天逸心中狂跳,忖道:“冰雪老人,冰雪老人,我杀了他徒儿铁凌官,不知他知不知道。”
那少年一副坐观虎斗的悠闲样子,他同桌其他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一齐动手,掀起桌面,便想将整桌残席往方天逸和那少年身上倒去,只是用尽吃
之力,那桌面似连在地面,不能移动分毫。
方天逸漫不经意地双指轻轻夹住桌面,那少年得意洋洋,用眼睛不断瞧着众人,耀武扬威。
赵元定一见那青衣文土,脸色一沉道:“铁老前辈别来无恙,十年未见,前辈容颜未改,好生教晚辈喜欢。”
那青衣文立正是冰雪老人铁公谨,他冷冷道:“好说,好说。”
赵元定道:“前辈不知有何吩咐?”
冰雪老人脸上一片阴冷,他向众人看了一眼道:“姓赵的,你自不量力,想以螳臂挡车,真是好笑,你有什么能耐,倒施出来瞧瞧?”
赵元定昂然道:“直道而行,义无反顾。”
冰雪老人哈哈狂笑道:“你说得倒是漂亮仁义,你想利用西北道上武林朋友,来成就你赵元定之名,就是三尺童子也是一目了然。”
他先挑拨一番,只见众人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并无半点效用,便冷冷道:“姓赵的,老夫念在和你师父一段
情上劝你此时全身而退,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否则悔之晚矣!”
赵元定道:“前辈教训得极是,为道而死,岂有择换,前辈可曾听说过考虑利害的赴义之土。”
他语锋犀利,而且句句凛然,冰雪老人大感恼怒,冷冷道:“姓赵的,你是决心玉石俱焚,至死不悔了。”
赵元定凛然道:“生死有命,晚辈却也未必放在心上,前辈好意,晚辈心领,请前辈转告凌月国主,就说西北道上几百位朋友,决定战死为止。”
他豪气冲霄,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众人欢呼四起,声势甚是雄壮,冰雪老人冷冷道:“姓赵的,你看这是什么?”
他手一扬,一柄乌黑短剑
手而出,钉在柱上,赵元定脸色大变,一时之间气势全消,呆呆望着那柄短剑,目光大是散漫。
冰雪老人沉声道:“赵元定,还有一幅令师亲书的血简,这个如果让西北英雄得到了,可是不太妙了吧!”
他连用密室传音,他内功深甚,一个个字清晰地传入赵元定耳中,赵元定神色惨然,两眼望着那柄短剑,乌黑黑的貌不惊人。
他脸上神色一刻连变数种,一会儿绝望,一会儿杀气凛凛,一会儿又是怅然若失,像沉醉在遥远的往事之中。
群雄见盟主忽然失神,都是不知所措,那智多星黑通天道:“盟主咱们是强敌当前,其它的事先放在一边,只要消灭强敌,你盟主一句话,还怕办不到。”
他为人极是机智,见赵元定那悯然
失神色,只道是儿女之情,便出言点醒赵元定。
赵元定一凛,缓缓道:“只求我心安,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他说得虽然低微,可是方天逸何等内功,他心念一动,想起柳文侯所说,爹爹唱的那首歌:“是非本难定,但求我心安,校比明月,那悠悠众口,难道黑白。”
他见赵元定那种强自忍辱坦然的样子,不由又想到当年爹爹的处境,那光景只怕比这还要悲愤百倍,忽然之间,他的冷漠面色不能自持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
他脸上
过一波波情感的问迹,是那么深遂和复杂,他身旁那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呆呆的竟然看痴了。
像他这么一个平
冷漠的人,此刻的表情是多么动人,那少年似乎极是感动,眼圈一红。
方天逸心中狂呼道:“我是帮定赵元定的了,不管如何,不管对方是何等高手。”
大厅中众人也是屏息注视这突变的局面,冰雪老人用密室传声道:“赵元定,只要你一声令下,这些西北好汉都听你的,你顺天行事,岂不是好,只待事成,我保证还这物件。”
赵元定沉
不语,正在此时大门外又走进一人,他风尘仆仆,一脸疲乏之
,赵元定一看,他颤声道:“大师兄,大师兄!”
他声音发硬,竟然说不出话来。
来人乃是赵元定师兄,他生
淡泊,虽是赵元定师兄,名气却远不及赵元定,他中年以来,隐居祁连山山麓,将祁连一派也
由赵元定掌管。
他见赵元定脸色灰败,心知必有大事发生,只见天山老人站在旁边,他连忙上前行礼道:“铁老前辈可好!”铁谨公微微一笑。他转身一瞧,只见那柱上钉着一柄小剑,他走近再一看,激动地道:“寒月匕,师弟这…是哪里来的?”
赵元定一指冰雪老人。他师兄忙道:“铁前老辈请你指示晚辈,这匕首的主人是谁?”
他迫不及待地说着,已大失他平
清静淡泊的样子。冰雪老人冷冷道:“这老夫不知。”他说完一伸手拔出短剑,嘴皮微动,又施密室传音,对赵元定道:“明
夜里,老夫在城北谢氏荒园等你答复。”
赵元定眼睁睁望着他走了出去,他师兄急道:“掌门师弟,这是咱们祁连派镇派之宝,你…你岂可不去追回?”
赵元定惨然道:“此事明
便有分晓,师兄只管放心,小弟拼得性命不在,也不会让别人夺去此物。”
赵元定说完转身向众人拱手道:“在下与冰雪老人有约,如果此去能全身而返,各位好朋友还请继续帮忙。”
众人都纷纷叫嚷不平,赵元定摆摆手走出厅外,他手下四大天王连忙安置众人,那些好汉知赵元定有难言之隐,但是江湖上人最重守诺,又不便启问。
赵元定往前走着,那条通厅的大道上仿若长了许多,没有尽头,这是他一生之中唯一隐密之事,在他宽广的心
中,这是仅有存在其中的秘密,忽然他脚步一停,立在一株牡丹花前,那牡丹枝叶茂盛,生气盎然,从枝叶深处突起一支,生着一朵碗口大的黑牡丹。
赵元定心中一震,口中喃喃的道:“黑牡丹,黑牡丹,那年那不幸的事儿发生的时候,就是开了一朵黑牡丹,这难道是一种证象?”
他仰望苍天,忽觉悲不可抑,师父和师妹仿佛在亲切地和他说着话,他一生只知见义而前,从不计较艰难得失,此时忽感软弱无比,昔日的英雄行径,铁汉豪迈,像轻烟一样,轻轻地吹远了,他看着黑色牡丹,竟是举步艰难。
赵元定整整思考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他面带轻松的神色,悄悄地赴约,这谢家荒园占地极广,林荫密茂,黑森森的不知有多深。
在林子的中间,赵元定昂然直立,他又恢复了昔日英雄气慨,他心中但觉坦坦
,当一个人想通了生与死之间的关系,那么死和生也就是一线之隔,没有什么差别的了。
他智慧极高,这一想通,更决定应该走的路,他默默下了决心,宁教赵元定被江湖上人不
卑视,却不能答应冰雪老人的威胁,他赴约之前,早将抵敌之事
待清楚,暗示继承他为领袖的人。
他从月地初上便等到此,心中对此事反复思索,这件事,除了老天爷和他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明白的了。他一生从不受胁于人,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次的代价是太重了些,他数十年拼头颅,洒鲜血,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几十遭,那为的是什么?是悲天悯人吗?那固然是一部分的原因,是天生侠骨替天行道吗?那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的是什么?比性命还重要得多的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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