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喜事
一大早,天闷得让人憋气。一只蝉停在下厢房屋顶的太阳能热水器上“发丧!发丧”叫得人发里发怵。陈雨估摸今天郑勇该出海回来了。不会出点什么事吧?那条只有十七米长的木壳渔船才花了六万块钱,已有十二三年的寿命,如果拿人来打比喻,该是个花甲老人了。她总担心那船抗不住风
。
在她的老家,关于那种叫声酷似“发丧”的蝉有一个传说:一孝子在父亲去逝后,连夜去给在外地的家人报丧,不慎跌落悬涯,仍然化作蝉完成了使命。此后这种蝉便成了不祥消息的报告者。陈雨并不迷信,但听到它在自家屋顶上叫,心里不免还是有点不痛快。
临近中午,郑勇风风火火进了院门:“我得回老家一趟,我爸打电话说爷爷这次可能是好不起来了,已三天不进水米,嘴里只叫我的名字,说要见我一面。”他一边把一堆脏衣服顺手扔在院子的地上一边说,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进了洗澡间。
陈雨心里咯噔一声:真这么神?
“只怕你是赶不上了。我今早听到蝉来报丧了。再说今天怎么也走不成,眼看天就要下暴雨了。你要明天晚上才能赶得到。”她说。
“赶不上也得回啊,我是长房长孙,不能不回去奔丧。”他呼噜呼噜洗着脸,抬头看看她“你一块儿回去吗?随便也见见家里人。”
“我们没正式结婚,我也不懂长辈们的规矩,不知能不能去。你问一声你爸吧,我听他们的,让我回我就回,如果有忌讳,那我就不去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大雨瓢泼般从天上倒了下来。
雨势一丝不见减小地下了几个小时,他们站在上屋门口发愁地望着天空里厚厚的云,那里面好象有挤不完的水。老家一连来了两个电话催促,让他们一道回去,说是老人要见孙媳妇。
郑勇的爷爷已九十二岁高龄,郑勇是长房长孙,却三十初头还未成家。在农村这是极少见的,所以也就成了长辈们心中的一块大病。郑勇也因此很少回家,觉得很丢父母的脸。
陈雨今年春天跟着郑勇从大西南来到山东半岛的最东端。这里离郑勇的老家也还有一千多里地,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家去见老人,一是没时间,二是陈雨顾虑太多,怕见面后不
而散还不如不见,拖后点见面也许能让老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接受她。她的顾虑有三:一是她有不能
治只能控制的病,二是她不能生育不能劳累,三是她只有一只眼睛有视力,而且另一只也随时有失明的危险。这三条只一条对农村人来说就是难以接受的,何况她三条都占全了。
陈雨来后,郑勇的妹妹秋红来考查过三次,她们相处得很融洽。不知不觉中,秋红已由叫她“姐”改口为“嫂子”而且
出对她由衷的敬佩。“嫂子,你不说你有病谁能看得出来?你看起来比一般人还健康精神,人又能干又漂亮,心肠还那么好。谈吐不凡,气质高雅,一看就是个有学识的人。我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等了三十多年等来你这么好个人?”这以后老家的老人们对她的印象也好了起来,来电话也时常提起她,让郑勇对她好一点,不能让她生气,同时就张罗着找一些偏方为她治病。
天来了
劲,大雨就这样一直下到深夜。一直下进他俩的梦境。凌晨一点,一阵惊心动魄的电话玲声惊醒了他们,陈雨翻身坐起来带着哭声说:“郑勇,快接电话,爷爷去了”
郑勇边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边说:“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我从来没有见你这样过”
“喂!是我。什么?!你们干什么吃的?船
锚了也不知道!”他抓起了话筒。
“搁浅了?搁浅了找我有什么用?我能把你们拖出来怎么的?早让你们长点精神多留点神,明知今晚有风雨你们为什么不小心看着点?现在在什么位置你们自己清楚吗?”
“你们不知道?现在雨这么大,我我我…我没办法过来。我就是过来了又又能怎样?。”
“找船拖?船都在外面扎扎扎…扎锚呢!半夜三更的让我上哪哪哪里找船去?!”
陈雨听到郑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对着话筒嚷了起来,由于急,结巴得几乎听不懂他在吼些什么。“我我我我…我能想什什什么法?大大不了你们打110叫警察警,人人人员先下下来再说。船船没没没了就没了吧!”最后声音已明显带着哭腔。
陈雨下了
,看到郑勇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副绝望的样子。她走过去拿下他的手,抚
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别这么急,急也没用。先让船员们弃船上岸,船就听天由命吧!只要人员安全就行。大不了你再去跟别人当船长,挣的也够咱们两人花了。”
郑勇抓过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把她的手指放到嘴里轻轻咬着,情绪很是激动:“买了这船才出了两趟海就这样报废了,我觉得对不起你啊!你大老远的跟着我来这来吃苦受累,我指望着这船能让我们生活得好一点。没想到希望这么快就落了空!”这船是他们俩的全部财产,总共投了十六万进去,如果船没了,他们就真正成了一无所有了。
陈雨把下巴
在郑勇的头上,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让他平静下来:“别过早说这些丧气话,现在情况还不明,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外面风雨这么大,今夜是没法了,你不如上
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去处理。”她拉着他的手,把他引到
上躺下,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乖宝宝,睡觉觉。”郑勇终于忍不住笑了,脸上也松懈下来,平静了许多。
他们都只是静静地躺着,谁也无法入眠,都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随时会有电话打进来。果不其然,半小时后,电话又响了起来。郑勇一跃而起,抓起了话筒:“是我!现在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陈雨也跟了过来,把耳朵帖在话筒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闹,风雨声夹杂着机器的轰响,一个船员在一片噪杂中大声吼着说:“我们发现船是搁浅在一片软沙滩上,就砍断了锚绳,趁着退
离了险地。现在就飘在军港附近。船没事了,人员也平安。”
他们不约而同都长出了一口气,互相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一种绝处适生的奋兴闪动在眼波里。
“你们不能大意,现在下舱去看看有没有漏水的地方,检查检查机器设备,看能不能正常运转。今晚都不准睡觉,给我长着点精神!现在没有锚,当心风再把你们给刮得撞到礁石上那可就真没救了。”郑勇吩咐道。
放下电话,他们奋兴地拥抱在一起“好了!好了!没事了!老天保佑!”他们欢呼道。
第二天一大早,雨也住了,他们走上了回家奔丧的路,紧赶慢赶,换了两次车,坐了整整十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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