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二十年寿命
屋檐下的燕巢里,四只小燕出生了。老燕成天忙忙碌碌地飞进飞出,四张镶着金边的口总是张得大大的等候着老燕往里面填食。
我替老燕累得慌:“天啦!等这些小家伙自己能找食时,老燕不累倒才怪!”房东说:“父母为了儿女,累一点算什么?连命都在所不惜的。你想想你爸妈是不是这样的?”我说:“是的,我母亲就把她的寿命给了我二十年。我现在是替我妈活着。”
想起了那个不堪回首的炎夏。我的病情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多次昏
十多小时,眼睛也几乎完全失明,伸手不见五指。躺在医院里不吃药不打点滴,每天的治疗就是化验几次血糖,打几次胰岛素。医生根据化验结果调节胰岛素用量,企图尽快把我的血糖控制住。可是稍多用一二个单位的胰岛素,我就发生严重的低血糖,减少一二个单位吧,血糖又高得吓人。严格的饮食控制,已使我产后本来就没有得到恢复的体身更加虚弱不堪,到后来
出来的血全是泡沫,颜色也越来越淡。护士每次来
血,我妈都紧紧地盯着她们,看见针筒里有血了就赶紧叫:“好了!好了!够了!别再
了!”眼圈跟着就发红,用手抹着泪:“整天什么都没吃,还要
四五次血。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病人呢?!”
我不想总是呆在医院里,病情稍一缓和,就要求回家休养。父母早对医院的治疗方法表示怀疑,就不顾医生的反对,带我出了院,由他们照顾我。在他们的观念里,生孩子后体身本来就需要大补,医生却只让吃绿叶蔬菜,连油都不让多放一点,有时我爸给我熬点小鱼汤,被医生看见了,还责怪我们不配合治疗。这样病情怎么会好转呢?只会越治体质越差。父母的想法是必须先增强体质,才会让体身自己去抵抗疾病,也才有治好的可能。
回到家里后,爸妈就忙开了,把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可用的办法全用上。首先是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到二十多里地外接老家最有名的中医来给我号脉开药方,接着又请来一个针灸高手每天为我扎两小时的针灸,他们还到处打听偏方土方,并且亲自上山采药。只要别人说这方子有效,谁谁谁吃了就好了,就是千难万难他们也要想法找全那些稀奇古怪的药引子,虔诚地把药煎好,眼睛不眨地看着我喝下去。每次都安慰我也安慰他们自己说:“也许这道药吃下去就见效了。”然后就不停地问我,药吃下去后体身有什么反应,有没有一点好的迹象。一个又一个的偏方土方一一试下去,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看到的是父母纠心的痛苦。
我的婆家早在听医生说这病是治不好的时候就放弃了努力,对我父母不顾一切拚了老命要拯救我的做法采取冷眼旁观甚至嘲笑的态度。有一次看到我父母从山上采来的大堆的草药,当我的面就说:“象猪食似地,不过不花钱,精神好尽可以到山上采去。世界公认治不好的病,难道凭你们这样瞎折腾就能好?愚昧!“
可我的“愚昧”的父母就是这样执
不误地坚持着,
夜守护着我,观察我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和大多数平民百姓一样,想到了求助神鬼。父亲是个老
员,现在也顾不了信仰,和母亲轮
看遍了出名的和无名的神巫,拜遍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庙宇。回来以后就按神的旨意分毫不差地照办。每次父亲在家烧香膜拜,我就想起小时候他制止
迷信的事来。天下的父母为了儿女,是什么都不会顾及什么样的事都肯做的!
可是从他们忧愁的神色中,我看到的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有一天我听到父亲在另一间屋子里发狠地说:“我女儿冰清玉洁一个人,老天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他们都说是上辈子犯下的错,为什么不在上辈子惩罚她,要报应到这辈子来?这就是老天爷最大的不公!我再也不信他了!看来看去都说没救,我就不信这个
!老天!从今天起我跟你干上了。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那以后,父亲真的不再去求神拜佛了,而是开始到处找医书看,试着制各种药面药丸,自己先吃几天,然后再给我吃。母亲还在不懈地四处奔波,求扛神匠和巫婆做各种救我的法事。终于有一天,我听到母亲进门后奋兴地对父亲说:“雪儿有救了,终于有神肯救她了。”父亲也按捺不住奋兴,声音出奇地大:“怎么救?快说!”母亲的声音小下去:“小声点!不能让她知道。”接着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知道,他们结婚九年才生下我,我对他们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他们在我身上寄托的东西比弟妹更多。他们就是放弃他们自己也不会放弃我的。我不能让他们失望,让他们一直纠着心过日子。我也要坚持,一定要好起来。让父母一直生活在焦虑和担忧之中,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把他们的体身和精神都拖垮。既然神灵不肯救我,那就让我们自己救自己吧。即使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应该让亲人们想起来我来时多一点欣慰少一些痛苦,多记住我的笑脸少看到我的悲伤。
于是我收住眼泪,藏起绝望,隐瞒疼痛,我开始有了笑容,和过去一样带着撒娇跟他们谈天说地,试着学习和适应盲人的生活。我坦然告诉他们,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劝导他们平和地对待我的疾病,不要再殚
竭虑不顾一切,生活里不能只有我的病,而是应该正正常常地进行下去。
我的体质一天天好起来,血糖也控制得不错。一家人的生活慢慢回到正轨上。我坚决要求回到自己的家生活,不让父母再照顾我。自己的日子必须自己过,谁也代替不了。我既然不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就不该放弃生命中该拥有的、还可以拥有的一切,包括家和爱人。
父母伤心地相拥而泣。一个什么也看不见,只知白天黑夜的人要去
持一个家,而那个家里的人现在是怎么个态度和想法还是个未知数…他们有太多的担心,太多的忧虑,太多的心痛…我咬着牙走了。弟弟还在上大学,妹妹也还没找婆家,我留在家里不仅会劳累父母,还会拖累弟妹今后的生活。再说我的婚姻生活刚刚开始,我爱自己的家,舍不得离开深爱着的人。我也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丢不下的东西,太多的希望和憧憬…
三年后的隆冬母亲突然吐血了,鲜血从她的口里
涌而出。是肺癌晚期,发现时就已转移到全身各处,没有治疗价值了。父亲决定让她在自己家里度过最后的这段日子。母亲很平静,只是精神不好,从来不说哪里痛。能坐起来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玩玩牌。父亲也很平静,总是说说笑笑,用异常温柔的口气和母亲开玩笑,哄她开心,有空就陪在她
前给她按摩。
父亲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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