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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七十六节
 孝明大概没想到我已经注意了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而后,起⾝离席,踩着厚厚的花盆底鞋子走来,小心翼翼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的气⾊,还有动作,都觉得似乎哪里都不对劲儿,于是开口说道:“瞧你的模样,似乎⾝子不慡,要是实在难以支撑的话,就先回去吧,我叫太医去替你诊治好了,这里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低了头,有些局促地推脫道:“不,不用了,多谢娘娘好意。奴婢,奴婢就是这两⽇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以至于有些发虚罢了,不是什么疾病,娘娘不必担心。”

 “你确认真的没有事?”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手,温度有点凉,我猜测着:“你该不是月信到了,不小心着凉或者饮食失当,以至于发了痛经之症吧?”说着这些话时,我用的是朝鲜语,这样一来,除了我们三个朝鲜女人,在场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听懂了。

 她嗫喏着,支吾了片刻,却没有说出什么明⽩话来,我更加诧异了----孝明虽然一贯温婉怯懦,说话和行止都是小心再三的,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明显就是反常嘛!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对我说的?

 这时候,阿娣倒是在旁边打了个圆场,解除了眼下的尴尬“主子,淑妃娘娘的确是⾝体不适,奴婢觉得不如让她先回宮去歇息吧。如果歇歇就没事了,自是最好;若是待会儿仍然没有好转,再派遣太医不迟。”

 我心中狐疑,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顺着阿娣给的台阶下了。我点点头“也是,你就先回去好了。这里人多嘴杂,你恐怕并不适应。要是待会儿不小心世态了。可就不好了。”说着,对她的两个随行侍女吩咐道:“你们这就护送着你们的主子回去,一路上小心伺候着。要是待会儿有什么不好,就立即过来禀告。”

 “是。”宮女们喏了一声,然后上前来。准备搀扶孝明。孝明有点遭逢大赦似地意思,松了口气,再次行礼之后,才在宮女的服侍之下去了。

 后宮是个浑⽔之地,这些女人们无不是看着我脸⾊行事的,或者表面上做到这样。我和孝明的对话她们虽然听不懂,然而好奇心和探究总归是要作祟的。于是她们表面上装作没有注意。实际上个个眼角的余光都朝我这边瞟。见孝明离去之后,她们又开始面面相觑了。怀疑地眼神在四处闪烁,至于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当啷”一声,放在桌面上。声音虽然不大,却绝对不是轻拿轻放。尽管我的脸⾊没有任何改变,可这些女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当然能体会到我的不悦,也就停止了刚才的动,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继续前面地“亲切聊天”了。

 孝明虽然不是个多么精明的女人,在后宮事务上也帮不上我什么忙。更抵不上贵妃萨⽇格对我的襄助作用。却好歹也规规矩矩地低调做人,从来不给我找任何⿇烦。况且。她毕竟也算是我娘家的人,在这后宮里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我的自己人,我也有保护她不受到他人陷害和欺负的责任。所以,今天她的异状,我是必须要搞清楚地。

 孝明走远之后,阿娣这才在我跟前用朝鲜语小声请示道:“主子,您是不是要查看一下皇上近期地起居档,还有淑妃娘娘近期的月信状况记录?”

 她还真是够机灵的了,我正是在怀疑这方面的问题,她就及时地悟到了。我“嗯”了一声“你奉我的命令去取来观看就是…要么,你拿来之后先放着,我待会儿更⾐的时候再亲自查看。”

 “奴婢明⽩。”

 阿娣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我估计着差不多了,于是起⾝下楼,转到一楼的一间偏房里,她已经在屋子里候命了。我要的东西,也全部拿来并且摊开了;我想看到地內容,也是一目了然的。

 我的指尖轻轻地滑过页面,停留在她的名号上头。她应该是每个月月初的一⽇二⽇前后开始行经地,而按照薄子上地记录,从六月上旬行经一次,六月六⽇结束之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就再也没有行经记载了。若论⽇期推算,从六月十二⽇到七月初,正好是女人最佳的受孕时间。她该不会,真地中彩头了吧?

 我的情绪突然波动起来,有点难以抑制的动,也说不清究竟是欣喜,还是不悦,实在很复杂。伸手接过阿娣送上来的起居档,略一查找,顿时,目光聚焦到了其中的一个记载上。六月十三⽇这一晚,她果然被招幸过。按理说,我看过之后肯定会有记忆有印象的,不过偏偏那段时间我正在为了东海生病的事情犯愁,⽇⽇夜夜都是寝食难安的,更没有心情管理这些杂务,也就忽略了。

 中,一股子怒火噤不住地冒了出来,多尔衮在这样的⽇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临幸女人,他⽩天在我面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难道是伪装出来的?不像啊!莫非是有了庒力才需要释放,而释放的方式就是找女人?至于为什么不找我,很正常,他必是看我整⽇愁云惨淡的,肯定没有心思和他行房。搞不好,他还会被我责怪一顿。所以在这种时候,找一个他懒得与之对话的女人,只管自己发怈之后就可以安心‮觉睡‬的话,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信孝明‮孕怀‬了,毕竟多尔衮本人的生育能力的确不是一般的差,这么多年来,他睡过的女人不可计数,除了我之外,还真没见哪个被他种下种子的。我能够两次‮孕怀‬,只能解释为我的机会比其他女人多了许多,种子虽然不好,不过播撒的面积⾜够大。次数⾜够多。也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成功了的。而孝明,从舂天时候被他第一次临幸,到现在总共的次数也不超过二十次,甚至远远低于后宮里其他有名份地妃嫔。这种难得地好事情,极其小概率的彩头,怎么就会落到她头上?

 我正在思忖时,阿娣在旁边小声提醒道:“主子,要不要传太医去景仁宮?”

 “去吧,要秘密地去,不要惊动他人。有了结果马上来报告我。”我微微皱眉。吩咐道。

 等到聚会散了,结果也出来了。我回到仁智殿时,阿娣和一名太医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淑妃现在的⾝体如何了,你照实说来。”我落座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大喜。淑妃娘娘已有妊娠之象,脉相平稳,属于正常稳妥的状况,且又是初次有孕。⾝体康健,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地。”太医回答道。

 我深深地昅了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语调平和地继续问道:“受孕⽇期,应该是在六月中旬吧。”

 “回娘娘的话。从脉相上看。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再对比起居档,应该是六月十三⽇无疑。”

 “本宮瞧她今晚的气⾊不怎么好。究竟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还是⾝体太虚了?保胎方面,能否基本无虞?”

 “娘娘不必担心,淑妃娘娘之所以气⾊不好,的确是妊娠反应所造成的。妇人在妊娠的两三个月时候,多半会恶心、呕吐、厌食或食⼊即吐,此为恶阻,不⾜为虑。可以煎生姜乌梅饮服用,配以麦门冬粥,以达到安胎,降逆,止呕之目地。如此,度过这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安稳下来了。”

 我沉默了。说实话,我倒是希望孝明能够‮孕怀‬生子,这样将来她也就好有个倚靠了,以免和其他女人一起,后半辈子只能在孤寂清冷中度过。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撮合了她和多尔衮,让他们之间地关系在实质上确立。至于会不会因此而构成威胁之类的,笑,我毫不担心。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只要不出重大事故,我和我的儿子们在这皇宮里的地位,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所撼动的。

 然而,多尔衮前几天却突然对我说,他准备在他百年之后,允许那些女人们出宮改嫁,包括已有名分的女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孝明。像她这样貌美贤淑且出⾝⾼贵的女人,到时候只要年纪不老的话,自然会有她所想要地生活,不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儿女才能生存。要知道,在人心险恶,到处都是漩涡暗流的后宮之中,一旦‮孕怀‬,就必然会面对众多嫉妒妇人的虎视眈眈。伸向她的黑手,必然是难以及时发现并且立即斩断地。那些女人地花样多了去,虽然不敢在直接在我⾝上下手,不过拿我的娘家人出出气,还是很有可能地。我在后宮“横行无忌”了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她们对我的怨气,已经积累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了,恐怕说作刻骨仇恨也差不多。孝明这样过于善良,完全没有心计的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她怀的确实是多尔衮的骨⾎。古人们信奉多子多福的理念,多尔衮这么多年来一直子嗣单薄,也多次向我表示过,他对于自家兄弟侄子们能够子孙満堂的羡慕之情。他非常喜孩子,不管是谁生的,他知道了也必然喜。他⾼兴了,我也就跟着⾼兴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这个消息虽然来得不那么合适,我有些缺乏准备,不过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孝明和她腹內胎儿的周全。这不但是我⾝为一个正的责任,也是出于我自⾝考虑的一种措施。毕竟,孝明如果能够平安诞育皇子或者公主的话,这个后宮里头,我们这一派的势力就彻底稳固,没有任何一个満蒙女人可以挑衅我们的地位了。

 尽管我的想法很理智,可我內心深处,仍然有一个隐秘的地方被触动了,那就是我几乎从不发怈出来的妒忌。此时的我,不仅仅是有一点醋意那么简单,而是,很在乎很介意…心里头很酸,鼻子里头也渐渐酸了,眼眶里,竟然不知不觉有些润了。

 阿娣大概瞧出了我的异状,碍于太医在眼前,于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我伸手轻轻地抚了抚额头,然后面向太医,正⾊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能耽搁,皇上现在应该还没有就寝,你且随本宮前往武英殿,向皇上正式禀告吧。”

 “。”

 我心事重重地起了⾝,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盏盏灯笼的映照之下,一长溜宮女太监们进来了。奇怪的是,从武英殿到这里走路最多五分钟功夫,可多尔衮却乘坐了步辇。莫非,他是刚刚从坤宁宮那边回来,没有回武英殿就直接上我这里来了?

 看样子,他似乎很疲惫,斜靠在椅子上,以手支额,闭了眼睛。直到步辇落地,旁边的两个宮女上前去搀扶他,这才勉強起⾝,步履略显凌地朝门口走来。

 我心中紧张,立即上前察看“皇上这是怎么了?”话音刚落,就闻到他⾝上一股浓重的酒气。看来不用问了,显然是喝⾼了。从傍晚到现在,连续着喝了两个时辰的烈酒,不醉也难。

 他倒也神智清醒,就是反应有点迟钝,口齿也不清楚了“呃…你还没睡啊?我,我有点喝多了…”说着,摆脫了原本搀扶着他的两个宮女,直接挽住我的胳膊。酒醉之人⾝子沉重,加上他有些踉跄,差点把我撞倒。幸亏阿娣也立即赶上来帮忙,我们两个女人好歹算是把他磕磕绊绊地扶到了卧房。

 他如释重负地倒在上,舒展着肢体伸了个懒,轻微地哼哼了几声,似乎很惬意。我连忙帮他脫了靴子,正想问问一贯海量的他,怎么会醉成这样。他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撑着⾝子坐了起来,一脸关注地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太医在,我不是眼睛看花了吧?”

 “你没有看花眼,确实是太医。”

 多尔衮紧张了,努力地集中精神,盯着我打量“怎么,熙贞,你哪里不舒服,难道病了?”

 我有些好笑,一种很滑稽很讽刺的感觉在心头油然而生。“我没事,倒是善雅,有事儿了。”

 似乎,他突然紧绷起来的神经又在瞬间松懈下来了。他不但对我提到孝明的事情毫无‮趣兴‬,甚至像本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似的,重新躺下了。既不发问,也不关心。

 我极度诧异,他这演的是哪出戏?

 等待了一会儿,他不但没有睁开眼睛来询问,反而渐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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