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良人归
(一)
年华是站在时光河畔的歌者,在光景如梭,时逝不挽的
云锦年里,偶一回眸,便
唱起昔日的衷曲。
我一生中最初的衰老,应该始于15岁那年的夏日。
记忆里是
火铄金的一季,侍郎府院内院外张灯结彩,喜乐绕墙,彩绸随风而卷,恍若染出
天霓虹。全府上下都在为爹爹即将
娶第一楼的头牌花魁绿绮而四下奔忙,虽是纳妾,排场却不含糊。进出春风阁的下人们个个面上喜气
漾,丝毫不见罹丧之郁
,仿佛三个月前的娘亲病逝之际举府皆哀的情景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娘亲的病症起初不过是寻常的
悸气闷,但治疗一年多始终不见起
,最后在大夫的叹息里寂然而去。记得她临去时
屋侍女泣不成声,一片幽咽,而她却视而不见,因重疾而憔悴深陷的眼眸却直钩钩地盯着外头,我知道她想在临终前再看爹一眼,可从红枫秋落,一直等到
花渐落,甚至到她咽气之前,那扇镶嵌琉璃的楠木雕花门始终不曾不见归人来。
那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男人本
里的薄情和自私,那年才十五岁的我并不明白,在这个时代,于男人而言,嫡
只是以传宗接代的名义采摘下来的花朵,一旦攀摘到手,就算使命达成,他们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它由新鲜转至凋零枯萎,也吝于付出精力和心血来呵护栽培。
又或者在他们有限而踌躇
志的生命里,情爱于他们而言,只是点缀天空的渺渺云彩,虽然洁白美妙,却永远也占据不了全部,且天空只有一片,浮云却是万千——娘亲撒手而去不足三个月,爹爹就大张旗鼓地娶了第一楼的头牌,场面极尽奢华之能事,四个月后,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语泠便呱呱落地。
爹爹虽对娘亲薄情如斯,对我却爱如瑰宝,倾情育之,他膝下无子,只有我和语泠两个女儿,哪怕娶了绿绮姨娘,却始终不曾薄待委屈了我,也是他,一手玉成了我和凌渊的婚事。
凌渊的父亲官封兵部尚书,与礼部侍郎的父亲乃是情谊深厚的世
,我在十岁那年于严府后院中初见凌渊,便明白眼前这个笑颜温晴的十五岁少年,便是我
后生命里所有幸福的归依所在。娘亲入土下葬的那天,我悲伤不能自抑,哭得几度昏晕过去,是凌渊他不顾
堂惊诧眼光,牢牢把我锁在怀里,他在我耳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他说:
“还有我在,语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让你伤神落泪,气急委屈,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永永远远都不会背弃你。”
那时我们都不过龄,年华是枝头的豆蔻,枝桠的桃花,思维因衣食无忧而
目天真,对情爱尚觉新鲜,正迫不及待地跃跃
试。那时的我们都以为永远这两个字,会是绣屏上一针一线绣一对的戏水鸳鸯,却无法详知锦帛的背后,也许纠结着突兀的线团,甚至爬
了虱子——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信了;他说恩爱不移,此情不渝,我亦信了。
如果不是那
偶然路过后院水菏曲池,于假山旁听到绿倚姨娘的贴身女侍无意中
的娘亲病情急速恶化的真相,我想,也许我的人生,应该按照爹爹所安排的步骤,沉浸在山盟海誓的
绵谴卷里,按部就班
欢喜喜地嫁做人妇吧。也是那
无意间窥听的字句,在我的心底深处埋下了憎恨的种子,虽然爹爹待我一如既往的宠溺疼爱,二姨娘看似温情脉脉的关怀备至,但每当举家团圆之夜,忆起娘亲西去当
那憔悴凋零的脸庞,如何掩盖得了我痛失母亲的伤痛?
让这场猜疑的战争进入白热化的导火索,说来可笑,是一匹苏绣。
(二)
那次二姨娘以为小妹语泠添置新衣为由,未经允许便尚自取走了我房间里的那匹秋香
底牡丹团纹的绸缎。我回房知晓后,立即快步赶到春风楼,一踏入绣阁,便看到绿姨娘正拉着绸缎在语泠身上比划着,叮嘱张记布庄的牛裁
裁剪的样式。她见我面沉如水上前一把夺过绸缎,先是惊愕,旋及羞恼:
“大小姐,你好霸道的气势,春风楼也是你可以不叩门通报就擅自闯入的地方吗?不要仗着老爷宠溺你,便无法无天不知道礼节规矩!”
“规矩?”我斜瞄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这匹苏绸本就是爹爹南下巡视时赠与我的礼物,既然是我的东西,取回又何需讲规矩?!倒是你,不经首肯便擅自取物,可知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她被我抢白地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看着她尴尬羞恼的神色,心底不是不畅快的,其实不过一截苏绣而已,虽绸质细腻,也非举世难寻的珍稀之物,何须如此大惊小怪?只因年少气盛,于己之物哪容得下他人觊觎,只道是她和语泠抢走了爹爹,间接害死了娘亲,现在还跑来掠夺我的个人私物,一想到这里,便恨意难消。
她也自知理亏,忙赔着笑脸说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你呀我的分得这么清楚?且这夏府之内,目光所及之物都属于老爷,你这绸缎眼下既无大用,尺寸也不够再裁制新裳,何不干脆送于你妹子,添一件绣袄?!”
我听到这里,眼带讽刺地回头看她“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姨娘你长袖善舞,手段玲珑?既然您有手腕能在我娘生前就买通她身边的近侍在汤药里下,怎么还会为一段丝绸大伤脑筋?!”
话音落地,便如期地见到二姨娘神色倏然刷白,此时立于屋里的,大都是春风楼的下人,甚至还有外街的裁
师傅,绿姨娘的所做所为,本就是见不得光,其心腹近侍无不对此讳莫如深,眼下却被我毫不留情地一把揭开,怎不叫她花容失
?做贼心虚后必然是恼羞成怒,她很清楚,这事若宣扬出去,对于娘亲的死因,即便旁人没有佐证,也必然是对她猜测纷纷,饶使二姨娘巧言善辩舌灿莲花,也杜绝不了众说纷纭的悠悠之口。
当时的我只图一时快意,却没有细想,但凡杀敌一千,必然损兵八百。我并无确凿凭证指定二姨娘就是凶手,在手无实证时,更应不动声
,一来避免打草惊蛇,二来,这般不顾一切地把真相悉数抖出,又无令其绳之以法的能力,等于把自己率先曝
在危险之中。
果不其然,爹爹归府之后,绿姨娘哭天抢地地把事态始末添油加醋地对他哭诉了一遍,爹爹虽然置若罔闻,认为这些言论怀疑不过是捉风补影,但仍是喝令我不得再对绿姨娘陈词不敬。
爹爹的明令在先,即便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稍做收敛,但我与二姨娘的梁子已结,如何能偃旗息鼓?
八月中秋刚过,府中收来江州的外婆八十大寿诞辰的寿贴,爹爹眼见近
家中气氛僵凝,有意将我们两人隔开疏远,因此几乎是一听闻外婆对我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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