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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的声音说我爱你
   (一)

 我喜欢酆都的天气,有雨丝洗涤,夏有风逸散,秋有枫叶飘红,连冬日的晴雪都是晶莹可爱的。

 曲公当年是长安人氏,却因为所学而不惜背井离乡来到酆都建立天禄坊,他说酆都的气候暖适宜人,最适合酿酒。我想我也应该感谢酆都的气候,若非如此,曲公也不会在举家搬迁的途中,捡到被父母遗弃在田野边的我。

 曲公膝下无儿女,仅有的独子也在前几年的战中不幸罹难,中年丧子乃人生一大痛事,曲公悲不可抑下,便把腔的父爱都倾注在我身上,念书、习字、把毕生所学的酿酒技术倾囊相授,哪怕我在世俗的眼光中,是残缺的。

 是的,我是一个聋子,也是一个哑巴。

 听不见,说不了的残缺。鸟鸣、虫、风啸、雨泣,所有来自大自然的声音,我统统都无法接听,我的世界,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一片寂静的无声。曲公曾带我看便长安所有有名望的杏林医师,甚至是祁黄之术在洪洲一带极有名望的金山寺的法明长老,可他们的叹息如出一辙,说是我的聋哑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人不胜天,药石俱惘。

 那时候我不明白无法倾听和诉说的痛苦,因为在我看来,我的手语和语于与旁人的沟通上,并无阻碍。

 每当我出来整理酒瓶时,总能听见宿沙坊的郭大婶她们的摇头叹息,看他们怜悯的神色和口型,我知道她们在说:

 “可怜了这么娇美的娃儿,却是个苦命的哑巴。”

 苦命吗?我从来不觉得啊!

 我知道,我的残疾带给我的,是过去父母的遗弃以及注定坎坷的未来。可那又有什么值得哀怜的呢?

 起码听不见,便不会多愁善感;说不出,也不会搬是非。被遗弃后,我不就是是幸运地遇到了慈和的曲公和憨厚的陈酣了吗?

 如果红尘的污浊注定会让人心失望,我宁可封闭了感官知觉,不去触及。

 十七岁之前的我,一直这样坦然而不在乎,直到青衫的出现,才开始让我有了遗憾。

 (二)

 天卤坊内销量最好的,是一种名曰龙涎的清酒。

 每当时成开窖之,整整三天,方圆十里长街都沉浸在清冽醇厚的酒香里,晓风拂面人微酣,却是花香醉酒香。物以稀为贵,正因为酿酒技艺高且数量稀少,所以曲公向来不肯轻易贩卖之。

 那天我从江边洗衣归来,还未踏入院中,就瞥见驿站老宋的那辆木杉双辕马车停在前院,正纳闷来者是何方神圣,进了院子,发现房门紧闭,一个身着素锦袍的男子立在院中央,身姿如松,静默着凝望着院内陈列整齐的酒瓮。见我进来,神情间略带诧异,与我探究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恩,该怎么形容他的长相呢?

 古人形容美男子,无非用的都是些貌若潘安,俊若宋玉之类的形容词,可惜当年潘安宋玉的风姿我无缘目睹过,所以不好比较。

 我不是藏在闺阁里足不出户的小家碧玉,天禄坊东面临江,每天都得招呼往来买酒的客人,年轻的男子我见过不少,不过来人周身清雅温煦的气质还是让人眼前一亮。来到天禄坊的,不是购买就是拜师,看看那青年衣装上的整齐清洁,全无经商人特有的铜臭气息,我想该是后者无疑。

 “姑娘。”那男子见我径自入了院子,在西隅的青竹杆上晾晒衣服,迟疑犹豫了半响,终是上前出声。

 我方才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窥视他的动静,此时见他询问,不由得抬头看他。

 只见他双眸如星,言辞间却是诚恳:“我见姑娘在此晾晒衣物,想必姑娘乃是坊内之人。请问姑娘,你可知道坊主是否对学艺之人有所忌惮,因此闭门不见客?”

 坊内制酒工艺乃是族传,非是曲氏族人,不可传也。

 我用手势比划着这么告诉他,可他看着我手指上下翻飞,脸都是问号?

 我不厌其烦地再用手语重复一遍,特意放慢了速度,可他仍旧是看得一头雾水,终于有观热闹的旁人看不下去我们的指手画脚,哄笑了对他解释到:

 “不要白费力气了,她是个哑巴…”

 他似是始料未及,闻言就愣在当场,我愧疚地看着他错愕的神情,不知怎的,只觉得方才还天光澄亮的晴空一下子就徒然黯淡了。

 (三)

 那个男子一直在前院里站了七天,拜师之愿恳切真挚,而曲公对此却是不为所动,任他在前院从天黑站到天亮,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那青年也执坳,七天七夜站下来不叫苦不叫累,我见他身躯都站到僵硬,神色也不见半点愤慨,似在宣示着他不到南墙不回头的决心,陈酣他们看不下去,入夜的时候邀请他进里屋歇息,却他苦笑着摇头拒绝。

 “莫说酿酒,百业启始,持之以恒方能有所成就,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你是诚心学艺的呢?!”

 真不知是痴顽还是固执。

 夜时,我拿了省下来的食物和清水,想偷偷地放在虚弱到双目紧闭着他面前。谁知簌簌走动的声响惊醒了他,他的诧异在见到我手上瓷盘里的馒头时,全转化为喉结上下的滑动。我朝他善意地笑笑,并把食物递给他,他开始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耐不住饥饿,道着谢接过。

 “多谢姑娘此番好意。”将饭食狼虎咽一扫而空后,他对着我就是一缉到底:“在下铭记于心。”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顿觉有些好笑,看他浑身上下光鲜华贵,想必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年纪尚轻,人生未来该是一路顺畅,何需像今这般狼狈?龙涛酒虽是香闻百里醇厚难寻的美酒,但天下佳酿何其之多,他这样坚持,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学一门酿酒的技艺吗?

 待到第七时,曲公终于挨不过这苦计,有所表态。他让我们把他领进屋,说道:

 “老夫从事酿酒已有三十多年,只因曲氏族训在上,不可轻易授徒,所以向我拜师的人不少,却全都无功而返。前『警告:注意文明用语!』苦求七,好学之心令人感动,想必也是命中注定,所以念你心诚,便将龙涛酒的技艺传授给你,愿你努力习之。明天起,你就跟着我从基础开始学起吧。”

 那青年闻此言又惊又喜,一时间恍如梦中,等到反应过来,连忙三呼恩师,倒地便拜。

 自此以后,这个名叫青衫的男子便在天禄坊长住下来了,相处得久了,得知他本家姓严,现居长安,家族十代皆是行营酒肆,不喜歌舞不谈女,只是恋酒成痴,在一次偶然中饮尝了天禄坊的龙涛后,大为惊叹,便长途跋涉地不远千里来到酆都,拜师学艺。

 听起来很有意思,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情愿镇埋首杯中香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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