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傻金珠一样执着
我曾经在一个叫怀溪的地方教过书。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怀念那时的生活。我在那儿教了六年的书,吃住都在学校,有时候,甚至放假了——比如暑假,我也常常会留在学校。那时候,学校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我喜欢那份只有一个人的清静,那份清静,现在想来,一个人只有在人生的某一段时间并在一个适合的空间,才能享有。那会儿,我看了很多书,听了很多风声雨声,写了很多
记,并且,居然喜欢上了书法、画画和音乐。时间,就像宿舍窗外的田袄锱┳魑锏母妫悄敲创尤荩闱椤?
学校座落在山脚下的一片水田中间,远远一看,非常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四合院。校门口一条白白亮亮的小路隐在绿色的庄稼中远远地通到村子里。学校清静但不凄清,因为在教师宿舍靠西面的围墙外,住着一户人家。那里时常传来一些居家熟悉的声响:
鸣狗叫,哭声笑声。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我们村的一个
人——傻金珠。她的名字叫黄金珠,因为脑子不那么好使,所以大家都叫傻金珠。多年不见,我们村的傻金珠原来嫁到这里来了。那一次,我没有和她打招呼,我想,她肯定记不得我了,再说,隔着学校的围墙——虽然是矮矮的石块垒的有着断断续续缺口的围墙——和一个傻女人打招呼总是件欠思量的事。
可是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几个同事在操场上正热火朝天地打篮球,突然我听到一个女人热烈地、奋兴地,甚至是欣喜地叫我名字:
“包一木!”
我惊奇地转过头,一起打球的同事也循声望去,我们看到傻金珠站在学校围墙的一个缺口上,正笑盈盈地望着我们。
“包一木,你是包一木,我认识你!”她又叫。
“她叫你的名字,她说她认识你——”同事怪叫起来。
“她是认识我,她是我们村的。”我说,我那时几乎忘记了生气,我更奇怪她居然还记得我。后来,我回家把这事跟老妈说了,老妈说那有什么奇怪的,傻金珠全村人的名字都叫得出来,记得住。“你不要看傻金珠傻——”老妈最后这样说。“你不要看傻金珠傻——”这句话我在村里倒是常听村人把它挂在嘴上。我知道,傻金珠并不全傻,只是,她长到十几岁二十几岁,还是像个少不更事的三四岁小孩。
“包一木,我认识你,你是老师!”那一天,傻金珠最后又响亮地说了一遍,然后就高兴地跳下围墙,回家里去了。那份奋兴,就像我班上的一个受了表扬的小学生,又像一只刚下了蛋的更年期母
。
“你不要看傻金珠傻——”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也开始挂在同事们的嘴上。也许,它已经在学校里流行很长时间了,我因为新来不久,才开始听说罢了。毕竟,傻金珠和学校比邻而居有一些时间了。当然,有这样一位悠闲、奋兴、夸张的傻邻居并不是件非常荣幸的事,尤其是对于像学校这样庄严的地方,像教师这样庄严的身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常常为她认识我而感到烦恼,她时不时的会像一只刚下了蛋的更年期母
一样跳上学校围墙的缺口,展翅高叫一声:
“包一木,我认识你。”后来,我联想到一则很相象的广告,每当她跳上围墙大叫一声的时候,我就甚至有点胆颤心惊了。就像,读初中的时候,听说有一个胖女生喜欢我一样。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傻金珠不再跳上围墙大叫一声“包一木,我认识你!”而是远远地站到我面前或者碰到我的时候,笑着叫一声:
“老——师!”
叫好之后就高高兴兴地走了,像一个终于鼓起勇气和老师打招呼的小女生一样。
“老——师!”
这让我舒服了一些,放松了不少。对于刚上讲台不久的我来说,是多么渴望多听到一声“老师”啊,可是,很快地,我又为傻金珠那一声庄重的“老——师!”烦恼起来,我甚至想命令她不准再叫我“教师”或者,我干脆“老师”这个称呼也不要算了——那样,傻金珠或许就不会叫我“老师”了。每一次看到她庄重地叫了一声“老师”后高高兴兴的样子,我就来气,好像是我给她快乐似的,好像我真的对她不错似的。好在,后来我发现,我的尴尬和一些同事遇到的不幸比,显然要小的多。于是,我也渐渐释然了。
傻金珠一般都是重男轻女的样子,所以,他总是给年轻的男老师带来麻烦。学校里有位很帅的青年教师,他又比较会装饰自己,今天带只墨镜和手带,明天扣条围巾和
挂,时而穿件花格子西装白西
,然后还要戴着耳机听着歌优雅地摇着头,简直就像是出入校园的一个偶像派歌星,地方的公众人物。学生们都很崇拜他,傻金珠也喜欢他。她用两种方式表示她的好感:一个是模仿他的穿着、装饰,一个是投他以盈盈的笑。傻金珠是很喜欢打扮自己的。她经常花花绿绿地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布娃娃。傻金珠当然没有他那么多的奇装异服,所以,她一般只能模仿他的一些修饰,如拿一条
巾披着当围巾,在手腕上绕几圈红线当手带。此外,每一天放学的时候,傻金珠总要站在校门口看着他笑,有时候还要笑着跟上一段路。这个帅哥老师被傻金珠
得几乎不敢出校门,每天放学要回家了,都要先支一个学生到校门口观察傻金珠是不是已经笑盈盈地等在那里了。可是,他总是熬不过傻金珠,她就那么笑盈盈地站在校门口,像一个倚门卖笑叫客的小姐,那么悠闲,那么坚决,那么空
。傻金珠几乎每天至少都要来一次,对他笑上一回。我们都发现,傻金珠充
好感和示意的笑,让这位帅哥老师憔悴死了。他经常发脾气,发牢
,然后就是开始不修边幅,衣冠不整,各种各样装饰、行头开始慢慢从他身上消失——他从一个公众人物又回到一个普通教师。校长一个劲地称奇,他老人家几次三番希望他穿着“为人师表”却总是无效,没想到被傻金珠每天的一个笑给“改
归正”了。
有一天早上,学生正在做早
。我们老师大部分都站在一边看着,学生做得煞是整齐,主席台上正在领
的副校长兼政教主任兼体育老师的王老师也领得非常起劲,虽然动作生硬但因为他做的是那么一丝不苟再加上大家又已经习惯了他颇多自选动作的王式
。可是,不一会儿,老师们发现部分学生中起了小小的
动,很快的,这小小的
动就在所有的学生中传染了开去,不一会儿,整齐的动作就瘫痪了,甚至感觉广播里的音乐也跑调了。这时候,老师们发现傻金珠正站在她家正对着学校的阳台上一丝不苟就学着王老师的动作。那小小的
动不仅因为他学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那么快乐和青春,更因为这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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