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阿水婆怕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跟上了。她碰到人就说，她害死了很多人，她还是自己去找他们算了，他们迟早是要来找她的。
“路口的阿
公是我害死的，不是我，他真的不会死得这么快。”“水井边的阿亲婶是我害死的，我一狠心，就看她蹬了脚，说死真的就死了。”
“还有，水口的泥水由，桐子坦的教书法，都是我害死的。真的不骗你，他们都是我害死的。要不，他们怎么会走得那么快？说走就走——”
大家越听越觉得阿水婆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给跟上了，有人说是一个冤死鬼，有人说是一只什么
怪。在大家看来，那也不是阿水婆在说话，是那个什么肮脏东西借阿水婆的嘴巴在说话，很多人是越听越怕，就是在白天，也觉得阿水婆的嘴巴像口
森森的山
，眼睛像是漆黑夜里一盏忽闪忽闪的鬼火。只有胆子大又有经验的，会盯着阿花婆的嘴巴喝斥道：“哪里来的畜生，从哪里来快回哪里去。”
阿水婆好像回过神来了，愕然地望着。
“说你呢！”那人又说了一句“哪里来的畜生，从哪里来快回哪里去。”
阿水婆好像又好了一些，更愕然地望着对方。
最近一段时间，村里人在路上碰到或晚饭后串门的时候，说得最多的就是阿水婆。大家都觉得，这样看来，那些要死的老人的钱还真是不能赚。虽然来钱容易，但那钱带着鬼气，用着不痛快不利市，服侍老人的活还真是不能干。以前，祖上只传下来说，媒人钱不能赚得太多，不然后代的婚事要折损；牛郎（掮客）的钱不能赚得太多，不然后代的香火要折损；现在看来，还应该加上一条，服侍老人的钱不能赚得太多，不然自己的天命要折损。不过，这服侍老人的钱来得太容易了，大家又都有些眼红心急。大家知道的，阿水婆以前替人摘棉花摘茶采磨菇，一个月累死累活，也不过几百块钱，还要跑很远的路到处去找；后来到镇里去当保姆，好一些，一个月八百块钱，还管吃管住；再后来，她开始服侍老人，一个月是一千块。如果哪个老人前世有修，走得快了，服侍十天半月也算一个月，也一样可以拿一千块钱。阿水婆偷偷对大家说，她最适合侍老人了，她个子高力气大，帮躺在
上的老人翻个身什么的，像翻一张草纸一样，她胃口好又不嫌脏，老人们吃不完的东西她一口气就全都倒进肚子里，最重要的是，她笑着说，她脾气好她坐着就能睡觉，她差不多一天到晚都是像一尊弥勒佛一样坐着养神睡觉。大家看她，人还真的是胖了有气
了。大家都说阿水婆手气风特别好，差不多都只是服侍个十天半月，那老人就干净利索地上路走了。所以，最近这两年，阿水婆每个月差不多都可以拿二千多元。再说，很多人听说了阿水婆的手气风，那些老人卧
的子女，都托人来找阿水婆服侍老人。说来也是，那些老人的子女，现在都正当世，一个人都要派两个用，哪里有时间等老人一年两载躺在上？甚至到后来，不知哪个当儿子的大老板发了大方，开了个头，只要阿水婆十天半月内把老人服侍走了，他们还会给她包一个利市包，少则两百二，多则五百二。“没事，我会好好服侍他老人家的，让老人宽心，老人家心一宽，就不会和孩子过不去，就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每一次有人来请她服侍老人，阿水婆都会这么说。她那显得有点厚的嘴
，说起话来让人感觉又实在又宽心。大家都在说，真是想不到啊，这个厚嘴，年轻的时候没赚到一分钱，到老了却大把大把地数钞票。可是，不久前，阿花婆服侍走了东山脚的独眼理后，她就说什么也不去服侍人了。大家都在猜，她是不是钱赚差不多了，不想赚了。这一次，独眼理的九个子女个个对阿水婆的服侍都很满意。那个独眼理，差不多在病
上折腾了一年多，一次次眼看着就要上路了转眼又回过气，一次次把那九个在外地做生意的子女催了回来又什么事都没有地送了出去，最后，他们好不容易请到了阿水婆。阿水婆只去服侍了九天，老人就安安心心地走了。大家都说，阿水婆手气风真是好啊。大家想，这一下，阿水婆说不定要提价了，要知道，这地方可没有人有她这样好的手气风。“好好的，她为什么就不干了？”去她家找她又悻悻地从她家里出来的人，这样问大家“我还给她加了钱，她也不干。”
“呵呵，不知道。”
“大概是钱挣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了吧。”
“说不定她害怕了，看着自己服侍的老人病人一个一个走了，心里说不定真的就害怕了。”
大家聚集在离她家不远的路上，有的人望着她家院子四周那些高耸的树，有的人看着那个人悻悻离去的背影，大家不知道阿水婆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个女人，好像什么事都敢尝一尝，她敢像一个男人一样走夜路，她敢像男人一样去垒墙，她敢一个人到长山去挑南货卖，她敢一个人到城里去做保姆，她敢去服侍躺在
上的老人，大家不知道现在她留着这么好赚的钱不要她还会去干些什么。但是，真的没人想到她会被肮脏的东西给跟上，她这么一个比男人胆气还旺的人，什么脏东西敢跟着她呢？大家对阿水婆充
同情。当大家看着阿水婆一碰到人就说，她得去找他们，她害死了很多人，她还是去找他们算了，他们迟早是要来找她的，大家就不由得都感叹，一个人要是不能由自己的心来说话，那这个人真是又可笑又可怜。但因为阿水婆最近几年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挣了那么多钱，所以，大家对她的同情，又带着几分“老天有眼”的味道，甚至暗暗为自己的守份和聪明而高兴：看来，有些钱不能赚就是不能赚。可是，很快地，大家又为自己的小心眼而感到不好意思。那阿水婆就像是烂了
的稻秧，一天天地蔫了，黄了，弯了，矮了，一个
都不到，人就像一个鸦片鬼一样，悄没声息地躺在了上。现在，轮到她的子女去找人来服侍她了。
一天，一个中年女人走进阿水婆的家。大家知道，服侍她的人来了。大家聚集在离阿水婆家不远路边的树荫下，大家一边望着阿水婆隐藏在树
里
着青色屋角的家，一边猜测着这个新来女人的手气风。但是，没过几天，大家就看见那个女人嘟嘟囔囔地走了。一路上，碰到有人问，就说：“这死老太婆，除了脑子有病，身子硬朗的很，我看，她是要活一百岁了。”
很多人去阿水婆家看望她，发现躺在
上的她真的硬朗多了，像是路边一棵枯萎的稻秧子一回到秧上，慢慢地有了气，真像是要长命百岁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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