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很喜欢帕斯卡的一句话：“人是有思想的芦苇。”现在，我则更喜欢把它改成：芦苇是有思想的人。其实，不仅仅是芦苇，自然界的一切一切，都是有思想的，都可以也应该被看作是有思想的人。前几天，写了二首关于南麂的诗，其中一首就表达了我的这种想法——
一个岛，她只想成为一个有思想的岛
——致南麂
一个岛
取一个那么好听的名字
站在水里梳了那么多年的秀发
把脚伸得那么长那么曲折
把海水拍得那么响那么遥远
还用沙滩、贝壳、海藻、水仙
以及渔船、大刀和
杆沉积了那么多的故事
我想
她是想像人一样生活
然后顺便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但是，很显然
她不想成为一个人
一个岛
她只想成为一个有思想的岛
是的，思想是普遍存在的事情。一个岛，一片海，一座山，一条小溪，一棵树，一堵墙，一朵花，一只狗，一只昆虫，它们都是有思想的。它们的存在，都给我们启示和参照。它们是作为另一种有思想的人形象平等地站在我们面前。只是，它们的思想有时是那么深奥，那么曲折，那么缥缈，那么蒙胧，所以，需要我们用心地领悟，真诚地交流。就像一朵花它传递芬芳，但我们感觉甚少；就像一本书，它传递智慧，但只有少数人能领会。我总觉得，自然界的万物和我们人类一齐在这个星球上生存、繁衍，它们的存在除了完成上天的旨意生老病死以及完善自身生命的意义外，它们一定还有一个共同的使命：为了完成我们这个星球生命进化的奇迹。当然，这份使命意义，并不是一目了然，它往往会被一些假象和当前利害得失所蒙蔽。人类最可悲的事，也许会是当我们还没
清楚某一种物种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它已经在这个星球上永远地消失了。思想是普遍存在的，只是演绎的形式不尽一样；生命是平等的，只是表现形式各有不同。就是以我们人类有限的认知来说，至少，很多时候，我们要借助我们以外的事物才能更好地进行思考——这是我们所能感觉到它们思想冰山一角最简单、最肤浅的方式。当我写《从前的村子》的时候，我的这份感受特别深刻。从前村子里的那些人，我的先辈们，他们以一种人、物、神、鬼混然一体的方式生活着、思考着。他们相信鬼神是无处不在的，它们就时刻和村人生活在一起，他们相信物是有情感有恩怨有想法的。他们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愚昧，但也有一种我们所没有智慧，一种对万物神灵的尊重，以及由这份尊重而升华的生命哲学。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的、虔诚的、充实和丰富的，甚至，我们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是生动的。所以，在我的《从前的村子》里，大部分的文章都是以物——磨菇、烟、落花生、锄头、月光刀、雨天、琴、溪坑等作为标题和内容，它们和我们人之间有着纠
不清的故事，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启迪、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把小尖锄成了我最好的玩伴和玩具，成了我的一只手，一只眼，一个影子。我拿着它，整天挖啊挖，挖遍了我家的整个院子，挖遍了村里的所有空地，挖遍了山后的一片又一片竹林和树林。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地里会藏着这么多的东西。”（《从前的村子·锄头》）
“很多动物比我们要胆大，也更贪玩。像蛇，它敢爬上树去掏鸟窝，抓小鸟，也敢溜进人家家里，偷偷呆着，抓老鼠，偶尔也偷吃几个鸡蛋——鸡蛋比它的头还大，它也敢吃也能吃。碰到管闲事的猫或狗，它并不马上离开，而是先和它们玩上几招，一定等双方觉得斗了个平手，猫和狗也有了休战的意思，它才会很神气地游走。倒是我们，发现家里来了蛇，就紧张得很，讨来雄黄赶它，到村里的巫婆那里拿来神米洒它，当它很无奈很不解地游走了，我们还要点上几支香念上几句好话送它，也算是和它打了个平手休战的意思。”（《从前的村子·磨菇》）
这个暑假，当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的时候，我发现，刘亮程散文中最充盈的情感和思想也是这份生命意识。
“我是通驴
的人，而且我认为一个人只有通了驴，方能一通百通，更通晓人。”（《一个人的村庄》16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也许我周围的许多东西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它替匆忙的我们在土中扎
驻足，在风中浅唱。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都是人的鸣叫。”（《一个人的村庄》53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我们喜庆的日子，如果一只老鼠在哭泣，一只鸟在伤心流泪，我们的欢乐将是多么的孤独、尴尬。”（《一个人的村庄·对一朵花微笑》）
“在马的眼里，你不过是它驮运的一件东西。或许马早把你当成自己的一个器官，高高地安置在马背上，替它看看路、拉拉缰绳，有时下来给它喂草、疏
、修理蹄子。”（《一个人的村庄》60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思想是一件普遍存在的事情，我想，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一点。 Ｍ.ＳsＶＶx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