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哭泣？生活是不相信眼泪的，也不会给予同情的眼色，即使那是种施舍的情绪。

　（一）

　天已微亮，阿晨才稍有倦意。半闭上眼，朦胧间看到家乡，绿油油的错纵横的麦田间缓慢的奔跑着一个人。他努力的想把那人看清楚，可是很模糊。瞬间那人被几个面目狰狞的人扑倒在地，阿晨好奇而慌张的瞧着。突然一个人回过头妖一般的眼睛出一个声音：“还钱！”

　阿晨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最终看清楚了缓慢奔跑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身子猛的搐了一下，着气睁开了眼睛。是上铺的林贵在叫他起。阿晨心里极度烦躁，于是把身子背过去道：“不去上课了，帮我请个假。”直至寝室的同学都离开他都没能再睡去。

　这是大三，即将接近尾声。有人说大三是大学生涯的一个转折点，很多人是从大三开始改变的。有的奋发图强，有的一蹶不振。而阿晨则是后者。

　考试结束后，阿晨回到家，伴随他的那个暑期显得无比漫长。

　阿晨的家位置特殊，往北走一里地就是县城，往南走一里地就是乡村。阿晨虽然挂的是农业户口，至今他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这个问题重要吗？对了还有家里的债务，还有那岌岌可危的校园爱情，还有那每个月连温都不能解决的生活费，还有…一切的一切无时不刻的在敲打、撞击着阿晨那颗感的心。

　而此刻他仍然在西厢房的炕上躺着，眉头紧锁。心里空空的，好象都没发生，好象自己已经掉入了无边的宇宙，又好象无数把小锉儿在来回的‮擦摩‬着那块伤口。他突然想起了大二时高数老师丢给他的一句话：“像你这样的，连个基本的数理问题都搞不懂，那还不毕业等于失业啊？照我看，你还不如别浪费钱，早点找个差事去赚钱的好…”再后面的话很模糊。阿晨似乎看到了老师数着学费，同学在用嘲笑的眼神看自己。他猛的坐起来，使劲儿的摇了摇脑袋。顺手抓起了窗台上的破镜片。那里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神里空的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他不心里问了一句：“这是谁？”

　“老王，老王！老王在呢吗？”“来了，来了，是你啊，屋里儿坐吧！你看这事儿…”院子里的声音打断了阿晨的纷的晌午。

　“是这，你也知道，这个钱你借的时候就说好了，半年就还，这时间可是多出了三月啊！我也算…”

　“别、别、别，你再缓我一个月，就一个月成吗？我儿子开学又要学费了，到时候我一起到，就还你，咱们多年的情了，你再缓缓？”

　阿晨已呆呆的站门口儿。父亲已然显得年迈非常了，四十多岁的人背一早的弯了下去，额前的褶皱溺着汗水。此刻他正在那里，自己的家里，卑躬屈膝的对着所谓的客人，所谓的债主“献媚”那个父亲多年的故正一副叼蛮的嘴脸苛刻的数落着。阿晨的自尊心一下被刺的千疮百孔。他大吼一声：“不就是一千块钱吗？你至于向人家那么低声下气的吗？还给他，还给他！”客人惊住了，父亲也惊呆了。父亲没想到阿晨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阿晨看不下去了，狂奔出了家门，眼泪像是家乡的小路一样的蜿蜒。他开始痛恨这里，痛恨父亲。其实他也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灰色的鱼塘上浮着几只颓废的鸭子，半死不活的游弋着。扑通、扑通水花儿四溅，水晕泛着光四散开来。阿晨丢着身旁的石子儿，一颗、两颗…

　夕阳西下，火云漫天，那纠不清的漂浮者就如同阿晨的心一样的火烧火燎，轻飘飘。身边的石子儿早就没了，他就一把一把的土往鱼塘里攘。他，在埋葬自己？他没注意到那双挖掘泥土的手已经是伤痕累累，布血痕。

　灶台上的饭热了一遍又一遍，父亲悄悄的擦拭了一把泪水朝院子张望了一下，阿晨没回来。这个中年人，确切的说这个背负着一身债务的农民，这个把毕生的余力和心血都倾注到儿子身上的农民。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他希望能从自己的血脉身上得到跨越贫穷生活的惯性。而这希望也正是任何一个老百姓最朴实也最常见的一个希望。

　现实，不得不让他活的自卑。这个中年农民不止一次的在深夜嘲笑自己的无能，轻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没办法让儿子过上好的日子，没办法让儿子顺利的纳学费。曾几何时他坐在冰冷的炕头儿上，着土烟，想着自己牛和那几块田地；曾几何时他又不得不舍弃可以休息的时间去做额外的工作来给家庭补给。他所想的不是生活，而是生存，是他能否为这个家挣下明天的口粮，所以一个男人的爱是伟大的。他不声不想，默默忍受外界的迫、嘲笑、劳累所带来的辛酸，倘若不是为了那个希望，那个考上大学给他人生带来寄托的儿子，他是否还会这样走下去？他是否会结束自己这样委屈的生命？

　他已经很努力了，没谁该去责怪这样一位倾尽全力的父亲。可是此刻他自己在怪自己，他把那悔暗的自卑从心里翻出来，他把那碎烂的心拿出来心疼儿子。这不能怪他，教育的产业化使得太多这样的家庭遭遇困境，想来这不是他的错。而他，不知道。

　阿晨低着头浑身淋淋的回来了，这个在鱼塘一度发疯的青年，在疯狂中失足落入水中。他几乎不会水，这个在掉入鱼塘前的青年，曾几度的埋葬着自己，而真正当他步入死亡的第一步时，他害怕了，在水中他拼命的扑腾着。他的意识里在求救，他渴望能抓到一救命的稻草。他最终沉了下去。他想这次彻底的完了，没想到池水不深，在喝了几口黄汤后，他在水低慢慢的扣着泥缓慢的朝陆地移动。苍天有眼，他上来了，他挽救了自己的生命，挽救了那个老农的希望。

　“晨回来啦？饭都热好了，快来！”老汉极力的回避晌午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儿子的自尊受一点伤害，虽然他知道已经伤到了。“爸…我不饿。”阿晨言又止，他想道歉，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那低声下气，苟延残的生活方式。“那…那好，那就把这个鸡蛋吃了，营养最重要。”老汉得让自己努力的笑出来。老汉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浑身打了，手上有血，他该怎么做，他不能问，问了无疑于又伤害了孩子。他只能选择沉默。是啊，他的一辈子也只能选择沉默。不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在那哇的一声啼哭后就开始了漫漫无期的生命吗？阿晨正是看到这个，他必须要说不，他必须得让自己不沉默的生活。老汉呢？他的不沉默也完全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无尽黑夜父子俩都重重的摔在炕上。父亲在想：“快开学了，学费…”阿晨在想：“ 　M.SｓvV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