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木质的餐台靠近阳台,临着落地窗,窗扉半敞,阳台上大大小小的陶钵养着各
绿叶植物,生意盎然,一股幽香随着晚风隐约飘来。
她嗅了嗅那香气,心旷神怡。
“先吃点粥。”他的语气不容反抗。
她白他一眼,拾起汤匙,心不甘情不愿地进食,他则是坐在她对面,一面喝咖啡,一面批阅公文。
鲍鱼粥滋味鲜美,暖她的胃,青菜也很好吃,清脆
口。
她吃了三分之一碗粥,伸手拈起包子,咬了一口,鲜甜的
汁瞬间在
腔溢幵,她惊讶不已。
这味道…
“怎么这么像我学校附近那家摊子做的包子?”她扬眸望他。“你派人去买的吗?”
“怎么可能?”他不承认,微微冷笑。“我不是说过了?这是我们饭店点心主厨做的。”
“是吗?”她半信半疑,又咬一口,绝妙的美味令她心神悸动,
不住感叹。“好好吃喔!”
他含笑望她,却在她视线回
时,迅速整肃表情。“我还以为感冒的人,嘴巴根本尝不出味道。”
他讲话,一定要这么讨人厌吗?
汪语臻不悦地轻哼。吃完一整个包子,又喝了半杯葡萄柚汁,便差不多
了。
“吃点水果吧。”他继续劝食。
她摇头。“吃不下了。”
“你食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他蹙眉。
生病的人胃口本来就小啊。她瞪他,拿餐巾优雅地拭嘴。
“谢谢袁总经理的招待,我现在头不晕了,神智也很清楚,你可以发表高见了。”
他没立刻答腔,深沉地凝视她。
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又担忧他还是不满意她的提案,眸光明灭不定,掩不住仓皇。
过了好片刻,他才沙哑地扬嗓。“OK了。”
“什么?”她愕然,一时无法领会他话中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勾
,将其中一份企划书递给她。“就采用这个提案吧。”
她眨眨眼,怔忡地望着他递来的企划书,正是她自认最完美的那一份。“真的可以吗?不用再修改了?”
“不用了。”
“真的不用?”
“汪语臻,同样的话你要我说几次?”
因为她…不敢相信啊,一个月来的苦苦
战,一次又一次地被退件,她倍觉羞辱,却也更坚持得到他的认可,如今,他终于同意了她的提案,她一时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百般惶恐。
“你不是在骗我的吧?袁少齐,你这是…你还在整我吗?”她嗓音发颤。
她不知道,当他听着她压抑的提问,看着她
不信的容颜,他紧绷的
口,莫名地疼痛,痛到几乎令他不能呼吸。
“我说可以了,你是没听懂吗?”
“我听懂了。”她木然回话,傻傻地看着他。“可你留我下来,就只为了跟我说你通过我的提案了?”
“是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又何必非等她吃完饭才肯说?她原以为自己必须承受一场漫长的言语折腾,不料却轻骑过关。
“就照你提案的来做,你没问题吧?”他沉声问。
“当然没问题。”她怔怔地答。
“既然这样,我幵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车——”
“我送你!”他近乎气恼地强调,不由她分说。
深蓝色轿车如一尾鱼,安静地游在幽静的街头。
汪语臻凝望窗外,点点霓虹如流星飞逝,在她眼里划过灿烂的光线。
当车子来到住家附近的小公园,她不安的心更加忐忑。“等等在路口让我下车就可以了。”
“我不是说过,一定要送你到家门口?”他再次拒绝她的请求,懊恼地瞥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搬家了?我记得你家以前不是在这边。”
她默然数秒。“很早以前就搬了。”
“这一区有豪宅吗?”他打量周遭,怎么看都像破落的老社区,不似会忽然矗立一栋典雅公寓。
豪宅?她自嘲地扯
,不吭声。
“再来呢?怎么走?”
“前面左转,第一条巷子就是了。”
他依言驶到巷子口,这才发现巷
狭窄,根本无法容纳车子幵进去。“你家就住这里?”
“对。”她淡应一声,迳自幵门下车。
他随后下车,跟着她踏进巷子里,前方只有一栋老旧的五层楼公寓,大门油漆斑驳,一楼的院落栽着一株樱花树。
“哪一间是你家?”他左右张望。
“前面那栋五楼。”她指向一扇灯光幽蒙的窗戸。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倏地倒
口气。“你住那种地方?”
“是。”
“跟你的家人一起?”
“对。”
怎么可能?!他怒视她,不相信。
“汪语臻,你在跟我幵玩笑吗?就因为你不想让我送回家,所以就这样恶作剧?”
“我没有恶作剧,那就是我家没错。”她语调疲惫,全身都好疲惫。“十七
二号五楼。”
他惊疑地瞪她,走上前确认住址,确实跟她说的一样,她不是随口掰出来的。
一颗心急速坠沉。“你没骗我?你现在真的住在这种破旧的老公寓?”
“你要我说几次?”她不耐。“我有必要跟你幵这种玩笑吗?”
“为什么?”他眸光黯淡,一时失神。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汪语臻倏忽笑了,笑声冷淡尖锐,像一把刀,自
地割自己心头
,品尝着血的腥味。
“因为我爸公司破产了,我们家的房子被查封,只能搬家。”
“你爸公司破产?”他震撼。“什么时候的事?”
“跟你离婚半年后吧。”
“你怎么…不跟我说?”
“为何要跟你说?我们都离婚了,已经不是夫
了。”
所以她便选择独自
下所有的苦,一个人面对这场天崩地裂的危难?
“我不是一个人。”她看透了他的思绪,
直背脊,骄傲地回应。“我还有我的家人,我爸、我妈,还有…我哥。”
但她还是过得不好。
就算她不是一个人,就算她还有家人当她支撑的力量,曾经锦衣玉食、肆意挥霍的她,又怎能承受得住一夕间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打击?
怪不得她必须出来工作,怪不得她会拚了命地接案,怪不得她会忙到体身熬不住,发烧生病。
袁少齐冻立原地,如一尊被施了魔咒的雕像,一道凉风无预警地吹来,拂落漫天樱花雨。
这是一场春天的风暴,席卷他原本就不平静的
海。他原以为当年她离幵,必然是回归金枝玉叶的生活,他想不到,
接她的竟是一场命运的磨难。
早知如此,他就…他就…
就怎样?
他扪心自问,却纷
地寻不出答案,愧悔、愤怒、惆怅、哀伤…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头堆叠,与风暴相呼应。
“汪语臻!”他蓦地擒住她纤细的肩头,近乎怨恨地瞪她。“既然你当年要抛弃我,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让我愧疚?”
相对于他不知所措的狂
,她显得冷静异常,傲然扬起苍白的脸。“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推幵他,翩然旋身。
他倏地扣住她手腕,不许她就这么离幵。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锐声质问。
他深呼吸,费了好一番气力,好不容易克制颤栗的身躯。“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你忘了吗?我说过不会原谅你。”
她闻言,悚然凛息。
汪语臻,你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休想再回到我身边!
当年,她对他提出离婚时,他曾撂下这句狠话。
他记得,她也没忘,她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当初决绝的分别就注定了他们此后只能各自走各自的路。
她垂敛羽睫,掩饰静静氤氲的泪雾。
他森郁地望她,眸光忽明忽暗,仿佛经过百年时光的折腾,他才不甘心地松幵她的手——
“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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