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不随花香飘远
桂花香在秋风里淡淡地飘远了,枯黄的树叶也飘零成泥。又是一个秋天。
又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收到洪智来自埃及开罗的问候:祝你工作愉快,生活幸福。我已回国工作。落款后写了他的E-mail地址。轻捧这小小的来自异国的明信片,一股暖
紧紧包裹着我,手有些颤颤的,被人挂念的幸福感油然而至心中。洪智,你一切都好吗?
往事总是让人难以释然,一轻启,便跌入到过去的时光里,那时的天很蓝,空气也很新鲜,雨水总是很多,让人怀念。
认识洪智好象是冥冥之中的缘份。大学一年级,每到周末,怯生生的新同学扒在窗前羡慕地看着老生,成群成对象燕子一样飞出女生宿舍去逛街,去郊游,去恋爱。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目送完喜喳喳的燕子们,寝室里的女孩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寝室长举着一本不知什么名字的杂志,神秘而又奋兴地说:“分给你们每人一个通信地址,看谁先收到回信,谁先谁请客哟。”那时大学里正流行
笔友,联谊寝室,校园论坛什么的。我们都感到新鲜好奇,每人拿着分配给自己的地址,很真诚地又怀着不安给远方不相识的朋友写信,对友情的渴望,对远方的向往,一颗颗青春跳动的心跃然纸上,我随手拿来一张明信片,写上一句很眼
的话:快乐两个人分享是两份快乐,痛苦两个人分担是半份痛苦。寝室里的八封信,同时寄了出去。
很快地我最先收到热情洋溢的回信,室友争先恐后地看着:愿信鸽在黄河和长江之间架起一道彩桥,穿梭我们友谊的挚心,共同编织生活的锦绣,愿真诚在黄河和长江之间开掘一条运河,川
我们炽热的情怀,共同
漾人生的轻舟。
于是,我和洪智开始了那份似乎是渴盼已久的飞雁传书。信中知道,洪智大不了我几岁,他十六岁上大学,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读了三年研究生,然后留校工作,他主要搞研究和开发,有时还会有授课任务。我说自己是个平凡得无人知晓的女孩,却心比天高,考上了一般的学校没去上,后又参加高考却不甚理想,现在九江财院读书。
洪智的信细腻
畅,热情的文字时时激励着我积极向上,可有些信,字里行间又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愁。他热爱生活,热爱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他崇尚友情,真挚的友情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寄托和依靠。在别人眼里,他的前途一片辉煌,可有时独处一人,思想又常在矛盾中,面对校四周的围墙,看着那枯燥的专业资料和实验数据,心理想象着外面火热的世界,真是别样滋味在心头。他的内心时时渴望在探求中超越自我,在竞争中被人认可和欣赏。我竟然颇显老练地说非常理解你,要尊重自己的潜力,就凭你的智慧,执着和坚强,一定会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蔚蓝的天空。
我以为他会笑我幼稚单纯,可他却在信中说:非常庆幸有你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我们
换照片吧,有张朋友的照片感觉彼此就在身边,让我们拥有一份实实在在的温暖和快乐。他很快寄来了他的近照,正如我想象:高大强壮,自信俊朗。我也很爽快地给了他我的倩影:倚门而立,长发飘飘。
就那样,我们在平静的时光中诉说着自己的心情,如融融细雨,似煦煦和风,洁白得象雪一样的情愫慢慢变成文字在空气里弥漫的开来,有种朦胧的美,很
人。不同的季节,我总会摘些新鲜的花瓣装进信封,把花香寄给他。桂花是我最爱。
我陶醉于花香里的诉说,可阳光背后也会有乌云不散的时候。一天突然收到他很无情的信:让我从你的记忆里消失吧,就当我们从不认识,永远不要给我写信,切记。
霾的天气来得如此之快,没有先兆,没有预感,那种果断和决绝差点把我击倒,用诚挚之心培育起来的友谊之花就这样拦
折断了吗?忍住伤痛给他寄去了一个用丝带做的幸运扣,白白的信纸上没写一个字。
也许生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人心总是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墙,纯真的友情只在寂寞的时候闪着寒光。课余时间我把自己抛进图书馆,忘记了一切,昏沉沉不知明
如何。漫长的四个月过后,我又收到洪智的信:我好象从地狱里走来,凤凰浴火般新生后,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我最亲爱的朋友。也许是你的幸运扣给了我幸运和力量,我考取了烟草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在湖南我们离得更近了。而我更希望这幸运扣是个锁链,从此把我们紧紧地系在一起。我不置可否,只保持沉默。
他一封接一封信来,又是请罪又是求饶,五封信后,我忍不住还是原谅了他。他毕竟是那么优秀,终于超越了自我,登上知识殿堂的峰顶。他曾说,人生的战场他不希求得到庇护与同盟,只有在自闭甚至是自
的情况下才能自救。我想他如此好强,也许他的孤独感与生俱来,没有人能够影响到他。
我们回到了从前写信,寄信,等信的日子。我们都很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友情,珍惜得有些小心翼翼。彼此心里也常常有种异样的感觉,淡淡的语句中似乎还有那
言又止的情感,隐藏着的
情在散发着笔墨香的信纸上若隐若现。
在信中,他说:开学了,男生在女生宿舍前又排起了长龙,我说:请书法才子写了一幅字,挂在
头以示自勉;他说:国庆歌咏比赛,与女主持在前排朗诵,班上没得奖,后面的男生忙着嫉妒去了,我说:假期男女一行四人爬上了庐山,真正体验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句,回来躺在
上三天起不来;他说:湖南辣妹子真是热情似火,目光
人,看得他身上都长了刺,我说:从不来往的高中同学联系上了我,并说我的文字象我的人一样安静,温婉,美丽;他说:姑娘,等待你美丽的召唤,我们还是见一面吧,我没应,却摘了很多桂花,把它们
进信封寄了出去。
说着聊着,就毕业了,同学们全作鸟兽散。我回到了家乡的小镇,等待县里的最后一次分配,很是落寞消沉,疏于通信,懒于倾诉。洪智也忙着做实验,写论文。
女孩子总是把剪头发来喻示自己一切从头开始,我恨恨的把一头秀发剪掉了,而且短得象男孩。当天晚上,却接到了洪智的电话:“明天我回郑州,路过九江,我们在九江见面吧,明天早上八点到。”语气不容商量,我惊愕地只是不断地嗯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只是照片上的印象,但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一见面很热情很
络地握手言谈,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我们漫无目的地在九江街头边走边聊,一点儿不觉得累,我们都忘了刚刚坐了长途车的疲累。洪智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些相思梅情人梅之类的零食
给我,还不忘拿出照相机,在甘棠湖,烟水亭,古树旁留下我们的身影。一天快过去了,洪智说要回去,来的时候就定好了回程的车票,我心中莫名地有种空落,有些不舍。他的眼里也有些暗淡,抬起手来又轻轻地放下,象是自语地说:“怎么把头发剪了。”我努力地微笑着,心却隐隐作痛,低头眼泪掉在鞋上。
分别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难以从怅然若失的感觉里逃离,更不愿提笔写信。洪智不时地来信鼓励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凭你的才智到哪儿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我只是慵懒着偶尔投去一封潦草的信。一年后,洪智说要去美国肯塔基大学读博士后,这次真的是天各一方了。那时我正忙着融入到自己的生存环境中去,可心还是象断线的风筝,无处着落。
洪智到了美国,找到了充分施展才华的天地。他经常参加国际会议并宣读论文,每到一个国家就寄来充
异国风情的明信片,有加拿大渥太华,葡萄牙里斯本等,我也想写信去表示祝贺并告诉他自己的近况,可是终没能提笔写一个字。我们从此断了音讯。
多年后,我已成家,还有了聪明乖巧的女儿。在没有洪智消息的日子里,我会常把他想起,也许他已经移民加拿大,过着舒适有序的生活,也许他还在美国大学里的实验室工作,也许他娶了一个洋妞做媳妇,还有一个可爱的洋娃娃呢,不管在哪儿不管什么时候,我真心希望他幸福快乐。
仔细端详着明信片上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一种莫名的颤动与感激就在心的深处蔓延开来。快速打开电脑,连接了因特网,选了一张传情卡写上:让友情继续,让关怀常在。按着他的E-mail地址,轻点发送。
来到屋外,秋风轻拂脸上,感觉有些凉凉的。枯黄的树叶在秋风里飘零入泥,桂花香也淡淡地飘远了。往事只能回忆,思念却是心底里最美丽最温柔的一道风景,那沁人的花香也永远弥留在心海,感谢这份思念,它会陪伴我走过每一个寒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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