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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卷场上
   “哈,分!这道题终于有人得分了!”卜老师的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闷而安静的阅卷场。

 这里是学校初三第一次月考的阅卷场。一个月下来,学生学得如何,得检测一下,于是有了“月考”这个不新的新制度。顺便说一下,我们是农村学校,迫于升学压力,效仿城里实行月考制,所以这个名词于我们新鲜,实际上人家已经不知用了多少年了。

 这一次月考实行的是魔鬼式高强度考试,从周四晚开始考语文,到周五上午考数学和文综,到下午考英语和理综,五门考试一气呵成。周六初三老师不休息,全天阅卷,必须拖出成绩!

 周六啊周六,好不容易才盼到的周六,又被强占了。学校把大家召集起来阅卷,大家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但领导强调了,这是纪律,不得请假!所以我们舒服也好,不舒服也好,反正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谁叫我们又教毕业班了呢?

 我们阅卷,水线作业,一人阅一部分。刚开始的时候,教导主任主持开了一个短会,目的是强调纪律,要对学生负责啦对家长负责啦对社会负责啦什么的…然后是科长分配工作任务——说明一下,科长姓柯,我们的语文学科组长,简称柯长,我们组内都亲切地称呼她“科长”

 我以前是阅作文的,作文争议大,给分弹大,我这个人心太软,舍不得放过一个好词好句好语段,更别说好题目好内容了,因此扣分下手不狠,科长认为我的阅法不利于促进学生学习,于是让我选择阅别的,阅作文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去完成。第一大题是基础,几道选择题加几道背诵题再加点仿写之类的,显得简单,我一个大男人,岂能拈轻?科长说这道题碧老师你就别阅了,留给刚生了小孩的卜老师,照顾一下。接下来的是第二大题,阅读。阅读题是硬骨头,历来最没有人想阅,这一次轮到我啃骨头了。我看了一下题,有两道,都是课外的,我主动选了第一道,这道题有12分,答案较客观,相对而言要把稳些。第二道阅读很活,就留给领导老师去把关喽。领导姓庄,副教导,不幸和我们同年级同科。我明白,他是领导,绝不会和我争题的。果然,他很爽快地同意了我的选择。最后就只有作文了,也只剩下两个老师了,一个是科长,科长是学科权威,水平高自不必说,严厉也是与生俱来的。另一个是七班的阎老师,阎老师教书以严厉著称,而且两年前去市上阅过中考卷,改的就是作文,说话很有分量。

 “中考改作文要求很严,很少有上90分的。”阎老师停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我看我们还是按中考的要求改卷,才能和全市接轨,才有利于鞭策学生,激励学习。”

 “我看要得,作文分40,四九三十六,有36分够高了。再高学生的尾巴就翘起八丈高了,不利于今后的教学。”科长表示认同,然后对我们说“庄主任,碧老师,你们改阅读题还是要严格把关喔,可给可不给分的就不给了,平时严格些对些,别惯坏了学生。”

 “我也去阅过中考卷,记得教研员说过,可给可不给分的要给分。”我申辩了一句。

 “形势变了,以前中考是县上阅卷,改松点成绩高些,和其它学科相比,教研员才敢拍口儿说硬话:‘你看我这科考得咋样咋样!’。现在是市上统管,全市统一阅卷,各县进行比较,都看得紧,哪还敢松?碧老师,你应该明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血’的道理。我们只有平时严格要求,明年中考才不会吃亏,才不会在领导面前背书,才免得人家家长多钱。”

 科长的开导很严厉,我无言以对。

 (阅卷进行中…)

 “科长,我看改作文的工作量太大了,明天都改不完,是不是再增加一个人手哦?”阎老师报怨道“三百多份作文,哪里改得完哦!”“阎老师,一共才5颗人,一个改基础,两个改阅读,两个改作文,刚好合适,哪里有多余的人手?”

 “反正是改不完,改好多算好多,改到哪时黑哪里歇。”阎老师像是在自言自语,突然声音提高到八度“这一本是我班的,我不改,认得到字,容易给感情分。”说罢,丢给科长。

 “反正都要改到本班的,又不是全改,保持公心,不用回避。”科长又丢了回去。

 “那我们一人改半本,这样公平些。”

 “随便哪哈儿都要得。”

 (阅卷进行中…)

 考的效果估计不好,开始大家都还有声音,说说笑笑的,一会儿都哑口无言了。

 我埋头阅我的卷,她们还在争论不休的时候,我已经阅完一本了。以前他们改阅读题的时候,常喊累得很,改不动。我看不见得。学生们好多题都是做的,依据“可给可不给分的不给分”的原则,瞟一眼,不对,0蛋。最感谢的是有的学生做不来的题不做,空在那里,一目了然,一道一道全是空白,连一眼都不瞟,0,然后放心翻页。最讨厌的是那些做不来又写了卷子的,要一道题一道题去看,去找分,很费神。要是字写得好点还可以,字又是七八糟的,只好给0。5分1分的了事,安慰一下。

 “碧老师,你这样改卷要不得,莫要一道题一道题的打小分,改完之后,加个总分打上就得了。”科长看了我阅过的那一本,指点道“小兄弟,照着你这种改法,十多本卷子改到天黑都改不完。”

 我明白了,一道题一道题打小分,得扣分有据,给分有理,太老实了,容易被人聊斋。打一个大分,八九不离十,既阅得快,又不容易被查卷的找到漏眼儿。

 谢谢老大姐。

 (阅卷进行中…)

 “卜老师,你那小家伙乖不乖?”阎老师是过来人,关心起小卜来。

 “莫提了,昨天白天监了两堂考,人本来都累散架了。晚上小崽崽又拉起了肚子,‮磨折‬了一个晚上。”卜老师脸上明显疲倦起了皱纹。

 “唉,小娃儿就是这样。”

 “本来说今天带娃娃去看一下,又要改卷子,就只有让我妈带去看了,唉——不说了,改卷。”

 “科长啊,你要去说一哈哦,星期六是国家法定休息,人家都在耍,我们来改卷,学校才给我们20元,太要不得了,当农民工整哈,农民工还不了挣20块钱一天嘞!”阎老师将话头指向科长。

 “要理解啊,今年学校已经够开恩了,给了20元,去年才15元嘞。大家要体谅学校的困难。”

 “是啊,在大家要理解学校,学校还是穷啊。这二年收费是高线,哪个敢碰。就是给20,学校还得想办法嘞!”在座的庄主任开口了。

 “唉,这个星期六又泡汤喽。”

 “没意思。”

 教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卷子哗啦啦翻动的声音。

 (阅卷进行中…)

 怎么,这本有点像是我教的班,这么多空啊,我在心里骂道:“×××,给老子整,×××。”改别人的班,有空白,心里不觉得,甚而至于还感到快活;是自己的班,心里难受,是痛、羞、、辱!我咬牙切齿,笔力透过纸背,把卷子都划烂了,嘴里差点冒出声音:×××,××,×!(Sorry,×处的语言有违教师忌语若干条,故×以代替。)

 我必须得教好书,我还年青,评职,评优,涨工资,还房贷…现在都呈弱势,哪一样都离不了教好书。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个学生的作文写得太好了。”科长边念边夸赞,打破了无边的寂静。

 “这学生是哪个班的?”阎老师问。

 “二班的。”

 哈,是我的学生,我独自窃喜。

 “这个作文,你打算给多少分,科长。”

 “35分,35顶天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阅卷进行中…)

 “哈,分!这道题终于有人得分了!”卜老师的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闷而安静的阅卷场。

 大家精神一振,忙问:“是哪个,这么凶!”

 “小卜,再检查一下,看找得到点儿扣分的地方么?”科长吩咐。

 “我觉得,是不是漏题了,咋做得这么对喃。”卜老师边检查边慢地说“这字咋这么眼,有点像在哪里看过…”

 “啊!”卜老师赶紧把嘴捂上,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都凑过头去。

 “哈哈哈…”阅卷场上一阵爆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横飞。

 科长做的标准答案上,卜老师整齐地划了鲜红的√。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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