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安校长从县教育局开完了今年的中考工作会后，他径直地往樟树坪初中学校里赶，当车经过他家门口，他只是叫司机踩一脚刹车，他把在县城给
子和女儿捎带的一点东西往堂屋里的桌上一扔就出来了，等子追出门来时，他已经钻进了没有熄火的面的车里。和他同车的几个镇上的种药材的老板连连取笑着说：“嘿！张校长这是去治水啊还是去救灾，过家门而不入。”张校长脸上立即浮上一层笑，说了一句，时间紧啦，中考说到就到了。说完这句话后，车里又陷入了寂静。人们在狭小的空间里尽量舒展开自己的体身，然后靠在车座上各想各的心思，离学校还有一些路程，张校长这时也在想他即将要面对的今年的这次中考。
每年的这个时节，初中学校总是会变得更紧张一些。一直以来，中考上重点中学的人数成了各个初级中学的生命线，成了衡量一所初中办得成不成功的最重要的参数。
尤其像张校长所领导的樟树坪初中，今年的中考就更具有不同寻常的重要意义。樟树坪初中这几年的中考成绩在全县三十二所初中一直排名在倒数的位置。每次在县里开会，张校长就要真真切切体会一次“弱国无外
”的感受，县里有几所初中是每年中考的超级大国，每年都能够上重点公费线一去就是一个班，少则也是几十人。樟树坪初中已经连续三年一直在公费线上是零。县教育局局长不只一次与张校长交流，要张校长今年一定得想办法冒个泡才行。局长和张校长是老同学了，其实，有好几次就有很好的机会可以认真地提携一下这个一直还窝在樟树坪这样一个偏远乡镇中学的老同学。无奈，这几年樟树坪初中的中考成绩的确不能服众。眼看着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几的同学都先后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进了城，过上让人眼谗的舒适生活，可自己在这样一个偏远乡镇中学灰头土脸地干了快二十年了，再不想办法挪个摊，等明年真正过了四十五岁这道坎，再也就没有多大的闹腾劲了。这些年自己也算是甘做人梯，每年都会有几个老师踩着他这个梯子往上升几步。今年也该轮到自己伸展一下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在车里真的再伸开了刚才蜷曲得有些累的双腿，一双大脚蹬在前排的座椅上，浑身仿佛一下子有了劲。今年这一次是一个好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要说局长在帮助老同学把握这种机会上也还是努力了的。就在上个学期，这届初三毕业班刚刚上来时，张校长也接受了外面兄弟学校的经验，在学校初三年级组建所谓的火箭班和普通班。明眼人一眼就看明白，这是张校长使出了最后一招，力图重树樟树坪初中的新形象。
八个毕业班的学生以一次严格的考试过了一筛子，语数外几门主课成绩按总分从高到低特别组合进了火箭班，其他的进了普通班，学校的老师也来了个群英会，强强联手。要把这个火箭送上天，学校许多老师心里很明白，许多的老师也要搭乘这个火箭往上爬。有人把学校分快慢班的状子一下子就递到了局长那里，是他帮助从中周旋抹平了。让老同学的这个火箭班顺产下来。
后来，张校长又跑到一所兄弟学校把别人的一个第一名可以稳稳当当上重点公费的学生给强挖过来了。闹得两个学校势不两立，关系一度很是紧张。这件事同样也是局长从中解了围。
局长也有局长的想法，樟树坪初中的确也是要在政策上适当的倾斜一下，再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个学校会
得无法收摊，一是当初局长也就是从这所偏远初中起步的，老同学这几年在这里没有功劳是有苦劳的。当初，是他把这个无法收拾的摊子扔给张校长的。张校长是在别人嘲讽声中为他解了围，拾起了这所学校，当初他就给张校长表过态，只要县里稍稍有机会，他绝对是要拉他老同学一把的。在这次县里的中考会后，局长已经给张校长作了很明确的指引。只要这次樟树坪中考能够在全县翻个身的话，县里的哪个位置就非他张校长莫属了。
也就是这个原因，张校长一开完会就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
樟树坪初中是樟树坪这个全县出名的偏僻乡镇的最高学府了，学校坐落在小镇最东端的一个山窝里，一个椅子圈的山梁围着四五栋很气派的楼房。学校的建筑在整个樟树坪镇上一
的，这些崭新的房子都是当初普九的杰作，用学校老师的话说，学校的硬件倒是都硬了，可校长的
软了，张校长从现在当上局长的老同学手里接过这个学校时，一直帮他擦了这么多年的
股。当初普九为了这些硬件至今还欠人家工程队一股的债，这几年每学期开学包工队的头头都要到学校来把教学楼锁上，以此来讨要一点欠下的工钱。张校长回到学校时，天早已黑了下来，学校已经上完了第三节晚自习，打熄灯铃前的学生寝室里还是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与学生寝室平行的教学楼上，还有几间教室里没有熄灯，远远地还能看见里面仿佛有人影晃动。都该睡觉了，这个时候还有谁在教室里干什么呢？
校长没有直接回他的寝室里去，而是径直地朝那几间还亮着灯的教室走去。是初三年级的火箭班还亮着灯。校长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都还有两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没有完成的作业。看见校长闯了进来，都显得十分的慌乱。
校长注意到几个女生中，都是火箭班上的几名尖子生。那个个子高高的还是年级的第一名，名叫章桂生，就是开学初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别人学校给强挖了过来，到樟树坪学校后，又给她免了学杂费，又给她每月补贴200元生活费才把她给留了下来。好在这个学生真的很争气，上次月考，一下子跃上全县30名以前，只要她能够保证这个成绩不滑坡，也就是说她是可以稳稳当当地进县重点高中的公费。
校长看见是几个尖子生还在补习功课，他紧皱的眉头也在倾刻间舒展开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浮上脸颊。他轻言细语地说，你们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很不错，学校马上采取措施
足你们的这种积极学习的要求，但今晚还是要早点去睡觉休息。几个学生很听话的三下五除二地把书和作业本
进课桌里后，关了灯一溜烟地往寝室里跑，刚跑到寝室前的走廊上，熄灯铃声骤然而响，值
老师冲着她们几个迟到的学生吼道，铃子一打半天，你几个还在那里拖拖拖，快点快点！随着熄灯铃声停下来，各个寝室的灯也一下都闭上了眼，偌大的校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还有一些动作稍慢的学生，也在值
老师的吼声里快速地钻进了被窝。个别寝室还有细小的讲话声，也随着老师重重的敲门警告嚘然而止。张校长从教学楼折身到寝室去看时，所有的寝室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在学生寝室的过道上，正好碰上今天校委会值勤的教务主任邹老师。两人站在过道上，邹老师问校长从这次中考会上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捎回来。
不算明亮的路灯下，校长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好消息有，坏消息也有，查寝室后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吧，我把校委会的几个老师邀一下，我们先把中考备考的事情先扯一扯。邹老师一边点头一边连说了几个行。
邹老师查完寝室直接就到校长的住处，校长住在老师宿舍的三楼。邹老师推开校长的寝室门时，校委会的其他成员已经早早地到了，校长正忙着把一螺一次
的水杯一字摆开，分别往杯子里搁茶叶，茶几上的热水器正闪烁着还在加热的红色指示灯。在泡茶的当儿，校长没有说到中考，校长说，听说国家教育部对全国的中考高考的考试制度要动大手术了。管政教的田老师叹了口气，中国的事说不清的，有时是一阵风，前几年不是给学生减负，近几年不是又说素质教育，都是形式大于内容，不管怎样改，改去改来，最终还是又回到从前。我们这样的风吹不到的地方，管他们怎么去折腾，还是照样拉碾子推磨。
田老师的几句牢
话很快在屋子里引起了共鸣，几个老师都异口同声地附合。热水器的红灯啪的一下跳成了绿色，校长给每人上了一杯茶后，自己也把平时捏在手中的水杯里续上开水，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凑过来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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