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
我曾有一位
挚友,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长我12岁,我叫他三哥。
在文化大革命那疯狂的年代,我的父母作为“臭老九”均被打倒,许多父辈的好友都远离了我们,而三哥一家与我们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除物质生活上的资助,还在精神上给予我们莫大的勇气和斗志。
那时三哥已是一位很出色的高三语文教师了。我尊敬他,崇拜他,依赖他,遇到大事小情都会和他商量。
即使是在建设兵团,也一直与三哥保持着联系:什么战天斗地的感受呵,什么接受再教育的心得呵,什么美丽的
北风光呵…什么都说!三哥也会每封必回。
当时,收到三哥的信是我最大的快乐,并且常常是和战友们一起分享。大家都很羡慕我,说我有这么
的一个哥哥:心好、文章好、字又漂亮!我为此而自豪。唯一让我不解的是,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30多岁了还是单身?
记得那是1975年的元旦,我在他家和他聊天,他弟弟的孩子跑来跑去…
“三哥,你怎么还不结婚呀?”我随口问了句。
三哥怔了怔:“你不是也没有结婚吗?”
“你多大,我多大,你怎么和我比呀?再不结就老了!”
三哥看着我,
言又止。我很纳闷:都30多岁了还不结婚,真怪!
当时我只觉得三哥的目光很深沉,许多年后才明白它蕴涵的千言万语!但,太迟了;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看着我了。我知道,这是天空对白云的目光、这是礁石对海
的目光…这种目光只属于三哥!它没有私
、不求物
、更不屑于
!我们没有一次牵手,没有一次抚爱,有的只是这种目光!它是灵感上的交流与默契,那一个个眼神足以让你信赖,让你陶醉。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海市蜃楼般的第四种情吧!
几天后,上海的表哥给我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爱人,当时觉得他还英俊潇洒,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一直向往南方:那是父母的
、我的出生地!于是就同意了。
整整一年,两地传书,你来我往,有关文学探讨等方面内容的信,我会拿给三哥看,我亦很得意,终于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爱人。现在想起,当时这么做,对三哥而言,是何等残酷!
1976年元月,顺理成章,我们结婚了。也许我太理想化,总感到婚后的生活,并不象想象的那么美好,擦摩亦时有发生。不久,儿子出世了,争吵逐渐成为家常便饭。
我写信给三哥,向他倾诉我的苦恼和不幸。三哥总是劝我开导我,什么要扬长避短啦!凡是不要太计较啦!要学会宽容啦…等等。后来,发现我们的矛盾,
化了,升级了,他也就不再劝了。
在我心理,他就是我的兄长,不管我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我。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他的一首小诗,才恍然大悟。原文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
你是太阳,我是月亮,
我只能在这遥远的地方,感受你的光芒!
假如我来到你的身旁,就会消亡…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天哪!我怎会如此懵懂无知?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迟迟未婚!三哥呀三哥,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吃惊,更悔恨,一切一切都已复水难收,原本冰清玉洁的人已是残花败柳…
有些错误,生活从来都不会再赐予改过的机会。我已经永远失去了这种假设,那只是想象的盛宴而已呀!
过去很多年后,三哥才在信中告诉我:“我曾多次幻想过,你如此酷爱文学,就让我们一同来创作吧!当我们去见上帝时,枕着我们合著的书,此生足矣…可当我知道你那么向往南方,而我又去不了,于是压抑了自己的感情…”
这就是我的三哥!他时时为别人着想,惟独没有他自己!他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才是我毕生的追求啊!
我朝思暮想回到三哥的身旁,可嗷嗷待哺的儿子又让我牵肠挂肚…何去何从?倍受煎熬!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理性让我们分开,距离使我们不能相聚。随着时光的飞逝,三哥仍孑然一身,我的罪恶感每
俱增。
我对三哥说:“我不希望你总是形单影只的,对我的磨折和惩罚还不够吗?为了我,请您早
找个偶数吧!”
三哥回信说:“秋妹,偶数易寻,心病难医,千万不要太自责,这不怪你,也不能怪我,命运
人哪!只求来世再相逢。”
人哪!在失意时,往往都会有宿命观;将现实不能实现的梦,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世上。何有来世?可悲可叹!
1985年,三哥终于结婚了。他告诉我:“她很贤惠,虽然她不能取代我心中的那个位置,但我会对她负责,会永远对她好。你可以放心了。”那年他43岁!我的罪过呀。我为他高兴,为他悲哀…
1994年我借出差的机会顺便去探望三哥。因不知他的家就直接去了他的学校,刚好他们放学下班。
当我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愣住了,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来了,…怎么来的?”激动得令我明显感到握我的手在抖。
他在后来的信中写到:“…那一刻,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仙女下凡似的,飘落在我的面前,太意外了!相别二十年的思念就凝固在那一刻!路上有许多人在看着我们,羡慕吧,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其实那只是三哥的自我感觉而已,并没有谁在看我们,因我们太平凡了。
那天,我们没有坐公车,边走边聊,去了他家:三嫂果然贤惠能干,女儿活泼大方…我真的安心了。临别时,我们相约,等女儿初中毕业,一起游黄山,一起爬天都峰。哪知此一别竟是诀别!
元月五
,是我南下结婚的日子,那天我和三哥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即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收到对方的信件或礼物。当时,我并没多想,就答应了。我是作为感恩,感谢他一家人对我们的帮助。一直到1995年,从未间断。那一天,我们都会收到对方的礼物。
他说:“秋妹,你知道吗,元月五
就是我们的七夕!那一天是北方最冷的时刻,而我怀揣你的信时,我的心,我的身都是热的…”我亦身感同受!
1995年元月五
,我收到了哈尔滨的“酒心巧克力”但邮件上的字不是三哥写的,我好奇怪;看了信才知道三哥病了,只说是偶感风寒,包裹是三嫂寄的。
2月初又收到一封哈市的来信,信封也不是三哥写的,心中纳闷,拆开来一看,信是三嫂写的,第一句话就是:
“秋妹,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三哥永远离开了我们…”真如晴天霹雳,当时,只觉得五腹六脏都在翻腾,难受得只想吐,他才53岁呀!
三嫂说:“三哥死于肺炎误诊,临终时,还一再嘱咐:不要难为医生…”
这就是我理性的三哥!高尚的品德,文人的情怀,大海样的心
!
三哥平静的走了,却把无尽的悲伤和思念,永远地留给了我…
他象一座伟岸的丰碑立在心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
许多年过去了,三哥的音容笑貌亦常会出现在眼前。偶尔,我也曾把我们的故事说给人听:把我们的友情,我的感受,我的悔恨,我的内疚…和盘托出。他们都说:太不可思议了,也许那只是你们那个特定年代的产物吧。
是啊!在金钱万能,物
横
的今天,有多少人连爱情都可廉价出卖,他们又怎能理解我们的情感世界呢?对他们而言,那也许是天方夜谈吧!
故事说完了,您是否读懂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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