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空烟水流
　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有十七，一个足以让所谓的爱情瞬间幻化成泡沫的年龄，而我根本来不及懂得珍惜和拥有。

　我似乎闻到了风送过来栀子花的香味，许许多多年以前我也是象这样嗅着栀子花的味道，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他，一个让我至死都不能忘怀的男人。

　那个时候我喜欢穿那种很长很长的裙子，长长的裙子快要及地。小沫说那样的我看起来象一株绽放的栀子花。只是，我忘记了，栀子花从来不会在三月开放的，而我，认识他却是在三月。他作为小沫的男朋友突然的出现在我眼前。

　小沫的眼睛亮亮的，拉着他快乐的笑，微笑着对我说话，幸福的靠在他肩上。我沉默着看着他们，听小沫低低的唤他泡泡，心里突然有些感动，想起大半年前在栀子林中一睁开眼看见得不正是他吗？想起自己象受了惊似的小鹿一样，从他身边夺路而逃，只是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牵着小沫的手走到我的面前。而小沫，确实一副我从未见过的陶醉幸福的样子。

　第二次见他，却是刚刚认识他。他似乎早已忘记了那个从他身边跑开的女孩子。他的眼里盛了小沫的微笑，快要溢出来。

　黄昏的时候我坐在阳台上，落地的玻璃窗映出我落寞的身影。捧着一杯很清很淡的茶，表面漂着一些白色的茉莉花瓣。我静静的倚在窗棱边，水蓝色的窗帘慵懒的靠在一旁，屋盈了爱尔兰的风笛声。我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平凡，而又忙碌，看着遥远的高楼，那些或明或暗的窗户，可能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边的一座高楼里有我这么一个人慢慢的消磨掉青春，渐渐衰老，象一只被囚在笼中的鸟儿，过完一生，然后，死去。

　就这样静默的坐着，直到电话铃很突兀的响了，在爱尔兰的风笛中显得有些刺耳。我接过电话，是泡泡。他把我安置在这儿，然后又离开我，去工作，去生活。我是爱他的，这是我的劫数，虽然我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囚”但我却仍然滞留在这个屋子里，等待。

　没有相识，也没有结束，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的，这么等待，这么快乐又混合着悲伤，好象我这一生就是为他而存在着的，为了投奔他，而到这个世界上来得，然后等待和他，一起走向死亡。我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似乎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似的。

　我已经记不得我究竟是怎么和泡泡在一起的了，真的已经很久远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现在，在那些偶尔的朦胧的阳光中我会有些模糊的残破的回忆片断。关于小沫那张平静而阴冷的脸，关于泡泡洋溢着欢乐的脸，关于自己悲哀而又惊喜的表情…

　那些栀子花见证了我和泡泡的爱。从我投入他怀抱的那一刹那开始，我就知道即使是万劫不复我也逃不开他了。我也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爱上泡泡的，又是为什么爱上他的。只是隐约觉得我的生命和他连在一起的，一种无法割断的联系。我在那个黄昏对小沫讲了这一切。我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敢承受她的悲伤。小沫出乎意料的很平静。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留给我的只是那最后的一眼，绞合着痛楚，悲伤，怀疑，无奈，还有她看的毫无表情的脸。

　小沫彻底地走出我的生命，她离开了我，从此杳无音信。我在我的邮箱里发现她留给我的一句话，她说：“寒儿，关于泡泡，你好自为之吧。”

　我和泡泡都是个性很强的人，常常争吵，像两只骄傲的公，不到头破血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像是两个心里有阴影的孩子，彼此‮磨折‬有彼此依靠，我像他生命的一部份似的，呼吸他呼吸的空气，穿他穿旧了的棉布衬衣，趿着他的拖鞋上街买冰凌。我像一只鱼沉溺在水底，抑于呼吸。

　我们在彼此伤害中成长，直到现在。我们住很宽很大的房子，楼顶是我们的花园。花园里是我种的栀子花，奇怪的是总也养不长久。我是如此固执的人，看他不断的枯萎，我又不断的栽种。泡泡偶尔会在我的生命里突然出现。而我的生活锢

　在这一百三十多平米的屋子里，锢在楼顶的花园里。我很少下楼，我的皮肤因为长期见不到阳光而变得苍白异常。我的生活里除了我的文字，我的网络。再无其他。那么泡泡，他不是我的生活，他是我生命。

　我在网络中叫泡沫蝴蝶，泡泡，小沫，而我，是一只断翅的蝴蝶。我在网上游走，文字阴暗而。

　我从什么时候爱上泡泡的呢？或者是在还不认识他是看见他那一瞬间从他身边匆匆逃开的那一刻吧。有些人是凭感觉来爱的，比如，泡泡。

　小沫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是我背叛了她，而她也离开了我。我抛弃了我们的友谊，为了泡泡。

　我和泡泡也离开了那座小城，那座栀子花开的很茂盛的城市，远走他乡。我们在这个是高楼的城市里住下了。这个城市里是高楼，高得养不活我的栀子花，我只能看着它们在孤独中颓败。

　其实我并不了解泡泡，这许多年以来我虽然跟随着他，却对他的生活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只是在孤独而无望的等待中，我害怕光似的从不跟他出去应酬。我的房间像是他的避风港似的，每当他累了，倦了，他总会在我身边来，听我述说我写的那些故事，听我放的爱尔兰风笛声，听我蒙着眼睛憧憬未来。

　我真的很奇怪，像是生活在梦幻里，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切是泡泡在为我安排，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结了婚，是否有女朋友，别的有亲密关系的女朋友。我不了解，我也不问，我沉溺在等待他的感觉中，思念他的感觉中。我偶尔会想起小沫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泡泡，你好自为之吧。”我只是一直不明白，就像不明白我和泡泡的关系一样。

　那天我记得阳光很好，天气很好，什么都很好似的。我心血来从冰箱里拿过一个苹果准备削来吃。我很少做这些事的，几乎吃的水果都是泡泡从超市买来的盒装的在保鲜膜下躺着的打开就可以吃的，以至于我都快忘了原来苹果是这样的，梨是这样的，橙子是这样的。我坐在窗前削苹果，因为太久没削了，因为刀是钝的，因为什么都好，我看着暗红色的血从我的手指中出来，苍白的手，红色的血，灿烂的阳光。我呆了几秒钟，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告诉泡泡，拿起话筒却突然发现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从来都是他打电话给我，我从不找他。我又呆了几秒钟，发现我根本没有可以告诉的人，于是放下听筒，走出门去。

　血依旧浅浅地向外涌，阳光有些刺眼。我穿着一条很皱很白很旧的棉布长裙，白色的，穿着一双泡泡的很大的拖鞋，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过这样一座城市，有汽车声，嘈杂的人声，空气中的灰尘，马路上的汽油味，我就这样走着，直到遇见泡泡。

　他正好从路边的小车里出来，我张嘴准备叫他，却突然地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子也从车里出来，然后他们亲昵地走进了路旁的餐馆，她是小沫。我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群摆上，我，一脸的眼泪。

　我和泡泡在一起七年了，七年来我第一次流泪，似乎长久以来编织的一个梦想破灭了，似乎突然地清醒了，这原本与泡泡无关，这原本只是我自己沉的一个梦想，可是，可是泡泡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

　我回到了我的屋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养不活我的栀子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沫让我好自为之，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一直离着这个城市生活着，我生活得不像自己。

　我没有等待泡泡回来，我简单地收拾好行李，在邮箱里给泡泡留下一封信，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飞机上我从窗户望下去，望着那个我和泡泡一起停留了许多年的城市，我像是一只团在茧里的蚕，终于破茧而出了。我在机窗上呵着气写泡泡的名字，我似乎看到自己的心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洒向这座城市。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家乡的味道，而陌生是因为那些林立的高楼。

　我独自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我觉得它和我刚刚逃离的那个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许多的高楼，许多的汽车，许多的灰尘，就连街上那些路人麻木的表情都一样。我伸出双手想去触摸它，却显得有些突兀和无所适从。我回到我初遇泡泡的地方，那一片栀子花林，我惊异地发现它们全部都枯萎了，凋落了。那一片地方像一片废墟一样，荒芜而凄凉，我绝望地跪在那一片残枝中，泣不成声。

　原来当我没有泡泡的时候，每一座城市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我说了，泡泡是我的生命，生命都没有了，城市与城市又有什么不同呢？我刻骨铭心的思念泡泡。

　薄雾笼罩着江水，很浩的江水，像烟一样的薄雾…

　寒儿：

　你在哪儿？为什么突然地离去，我很担心你，真的！

　你留下的那一封信，我读得不太明白，交给小沫看后她说你是一个很感，心思很重的人。她说如果我找不到你，你可能永远都不会主动地回来。我很爱你，真的。比你知道的多许多。

　关于小沫，我觉得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真的。过去的很多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在信中问我怎么看她，我觉得她很好，很优秀，是个好朋友啊！只是她并不适合我。只有你，知道吗？只有你寒儿。从你在栀子花林中匆匆从我身边逃走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们都是心里有阴影的人，我们需要不断地拭伤口。我对你把自己包裹起来，封闭起来，无能为力。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清醒起来。寒儿，你在哪儿？你回来好吗？我很想念你。

　泡泡

　留在我邮箱中的一封信，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它，看到泡泡了。我在这个初秋的清晨，走进薄雾中，走进江水中，水很凉，一点点的漫过我的脚踝，我的膝盖，我的小腹，我的肩，我的，我的眼，我的…直到知觉完全消失。我已经没有泡泡，于是，我也没了生命。

　泡泡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他和小沫一起到了那片栀子花林，那片残破的树林已经被整理过了，修建着一幢高楼，泡泡的脸惨白惨白的。

　我离开了泡泡，离开了我的生命，而我的生命没有我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我溶进江水中的时候，不知道泡泡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我无法接受这些城市的改变，我无法接受泡泡的改变窝只能选择永远地离去，我还能做什么。

　江边有一块很小很小的碑，是用玉做的，是我的碑，是泡泡立的。泡泡变得很沉默，而小沫更沉默。

　他们可能永远不知道我那天究竟见到了什么，为什么就突然地离去。他们或者理解的只是一种逃避，而我，我又知道什么呢？我也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其实小沫刚从法国回来，找到泡泡，想见见我，而泡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走在街上了。

　我又知道什么呢？原来我的生命就这么的脆弱而不堪一击啊！

　那么，除却这些又还有什么呢？年少的一切，经历过的一切，已经永恒。只是…花空烟水！ 　Ｍ.sSＶvX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