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战从来无恶善
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战马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我可以感觉到我们已经达到了极限,每当这个时候,一场大厮杀就将展开。
骑兵队伍最強有力的武器不是弓箭、不是长矛、不是武功、甚至不是勇气。骑兵队真正的武器就是…速度!
没错!⾼速行进中的骑兵队,本⾝就是一支锋利无比的锐器。保持骑兵队的速度,是决战的首要条件。
我透过自己人密密⿇⿇的背影,看到远处的敌方已经严阵以待了。
我们不是一支以偷袭为特⾊的队伍吗?上次剌崮国之战只能算是半偷袭,这次是什么意思?明火执仗的硬拼?
昨天陈天鹰已经跟我解释过了,由于我们在匈奴人腹地转战了数⽇,横扫了他们四个属国,消息已经完全传开了,像最早三次非常纯粹的偷袭,已经越来越没有机会了。
那还打什么打?不是去送死吗?
队伍在前进,杀自
攻击毫无中止的意思。我无奈而丧气地卷在队伍中,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挨打场面。
这一次,羽林军的铁骑队依然发挥了很不错的作用,敌人也算被我们冲
了阵脚。但是,这一次的敌人比上次的要准备充分得多,终于在他们的一次凶狠反扑中我们羽林军被他们胶着住了,进⼊了消耗战。
几十个早先冲杀⼊敌阵的钉子战队没有后援,很快淹没在敌人的泱泱巨口之中。
消耗战显然不是他们希望的局面,骠骑将军指挥大军全线后撤。
骠骑将军和我们一起在后面断后,我也承认他的勇猛,甚至不由自主地用欣赏的目光追随着他一起冲杀。
可是,有什么用?对方兵強粮⾜,这边的汉家男儿长途奔袭。匈奴人以逸待劳的优势太明显了,就算胜利也极有可能成为旗鼓相当的惨胜。
战争是集体力量的胜利,不是他个人的勇猛可以解决问题的。
将军下了命令:“陈天鹰,粘住他们!”
陈天鹰圈转马头,对⾝后嘶声喊道:“孟尧、托⽇,带着你们的人跟我走!”
战鼓声中,陈天鹰带着我们返⾝向敌人猛追的队伍扑去。
“速加!速加!速加!”我们在三个百夫长的带领下,仿佛击石的脆卵一般冲向敌阵。
“散开…!散开…!…”陈天鹰大吼着,我们分别把彼此的距离拉开。
三百人组成一张恢恢大网,与敌人的数千大军
面击撞。战士们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一个个以一当十,以命相搏。我们如同扑火的飞蛾,仿佛撞月的陨星,有去无回而又毫无惧⾊地燃烧起全⾝的杀念,执著地将所有的力量化作敌人飞溅的鲜⾎,将自己的生命当成钉⼊敌人脚掌的铁钉。
我毕竟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马上骑兵,又一次被打下了战马。我在无数马腿中奔跑,企图再砍杀几个敌人。
“蠢货!”一声厉喝在我头顶炸响,一记沉重的马鞭菗在我的背上:“你的马就在那边,去追回来!”
我向⾝边一看,陈天鹰猛然牵过马头,他的马⾝横挡在我与两名匈奴长矛兵之间,我看到两支铁矛立刻扎穿了他的马⾝!
他从痛嘶跪倒的马背上跃起,敏捷地闪过几把钢刀的横扫,踹倒一名匈奴人,占有了他的战马:“快过去!”他的刀又劈翻了一个敌人。
可是,立刻有五把弯刀和一支长矛向他招呼过去…
我在陈天鹰的指点下,果然看到了西西,急忙奔过去,冲出被铁螭骑
住的敌阵,去追赶西西。
我刚跳上西西的马背,圈转马头向敌阵冲回去,耳边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眼前突然暗了下来,似乎天空塌陷了下来。
我抬起头,一片黑⾊的狂云密布我头顶的上空。
是箭!
无数长箭
织成密集庞大的乌云,从骠骑将军消失的位置
出,直扑匈奴人。
仿佛周围一切都静止下来,很多战斗中的士兵不由自主停下了手。我看到无数双惊怖的眼睛望着暗无天⽇的⾼空,也看到了浑⾝揷満利刃的陈天鹰最后的惨笑。数以万计的长箭从⾼空落下,准确地揷⼊敌阵。
霎那间,嚣声大作。
风在惨叫,马在哀鸣,许多敌人甚至是铁螭骑、铁骥骑、铁颛骑的战士都被这阵无情的箭雨穿透而过,活鲜鲜的生命转瞬之间化作带⾎揷箭的尸骸。匈奴人的军阵又一次被迫减缓前进的步伐。
我猛然醒悟,策转马头向着与敌阵成七十五度的斜角冲出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骠骑将军率领的羽林军立刻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我的⾝后。铁螭骑、铁骥骑、铁颛骑三百战士的生命,为他换来了重新组织骑兵速度的宝贵时间。
我刚跑出没多远,果然看到了骠骑将军的“霍”字帅旗出现了。他们成雁型排列,好像数千枚充満愤怒力量的铁锥,向敌阵狠狠扎来。
经过了五百米以上的助跑,他们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御风飞行的程度,我的西西缺乏助跑,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他们的速度。赶不上他们的速度,再加上对面匈奴人的推进力,
我肯定会成为双方阵前一张夹扁的⾁饼。
我驱赶着西西拼命向前,一定要在骠骑将军的羽林军冲到之前逃出他们冲击范围!
暗红⾊的汉朝军队大山崩裂、怒海啸腾一般,咆哮着扑上来。在匈奴军队和汉朝军队即将碰撞的狭窄
隙中,我一人一骑在那秒秒缩短的两阵
隙里倾尽全力地奔逃。
两阵相距一百步,我还在冲击面的三分之一处。
两阵相距五十步,他们战马
息的声音我都听得见了,我依然还在冲击面上。
两阵相距二十步,双方战马踢飞的石子已经溅上了我的⾝体,我还是没有逃出去。
两阵相距十步,我绝望到了狂疯的地步…
隙猛然合拢!
兵戈相向,⾎⾁飞溅,战马嚎叫,军人嘶吼。最边上一名汉族骑兵的马头堪堪划断西西的马尾,破碎的马⽑在空中飞扬,转眼化作齑粉。
我终于在
隙合拢之前逃了出去!
我立刻让西西向左转,跟在骠骑将军冲击阵型的左后尾翼,重新加⼊了战团。
強大的骑兵速度发挥了作用,一路杀将过去,骠骑将军先前锲钉在敌人心腹位置的数十队即将被全歼的士兵,在铁骑到来的时候,爆发出了最蓬
的斗志。他们与我们一起,里应外合将匈奴人的军队无情地割裂成便于蚕食的碎块,用満腔的仇恨将他们呑噬地⼲⼲净净!
硝烟散尽,金鼓暗淡。
我独自站在场战边。
眼前断肢的战马嘶叫哀鸣,破烂的牛⽪毡房仿佛碎布。暗⾊的草丛中,深⾊的⾎迹汪成一滩滩小小的湖泊,斜揷着无数铁箭飞羽。这里,到处都是碎裂的、死亡的气息,弥漫成浓浓黑云,庒窒在场战的上空。
这个午后,看不见半点太
的暖意。
折断的破烂旌旗在风中发出飒飒抖动的声音,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
战中无法走出。
…扪心自问,这样的惨仗又有多少人可以轻易走出?!双方战死的将士尸骨遍野,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汉家士兵,无一例外地用尸体和鲜⾎显示着自⾝曾经的勇敢和无畏。这是一场立场不同的战斗,双方都应获得最⾼的尊敬。
只是,生命呢?
生命已经填⼊了战争的饕餮大口,再也无法回复当初明媚的笑颜。
我们胜利了。
我们又灭了匈奴人西羌部落所属的一个属国。
可是,我所属的队伍,铁螭骑、铁骥骑、铁颛骑,这三支号称大汉朝最精锐的三百骑兵,除了我以外,全军覆没…
加上在场战上损失的其他人马,近万的人马经此一役,锐减到了七千多人,损失的人数中,相当一部分是羽林军。
我转过⾝,寻找安静的地方躲蔵我的⾝体。
战斗过后,我们这次,难得有⾁吃。
我一个人跟在铁餍骑的背后,靠坐在西西的⾝上休息。
甚至,在别人抢着拿牛羊⾁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凑上去。还是一个铁餍骑的士兵见⾁很多,转了一圈,特地给我弄来了一块羊腿⾁。
⾁的香味一传来,我的肠胃分泌出了大量饥饿的信号。我全⾝上下立即恢复正常,一把抓起⾁,往嘴里塞。
不就是死了战友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据枭翼的职业规范,战死的人都是活该被命运淘汰的弱者。
再说了,那个红烧咸猪手哪里有资格被我称为战友?
我刚咬了几口,一名传令兵在坐着吃喝的士兵们中间寻找着什么,最后在别人的指点下来到了我的面前。
“将军传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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