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隆武皇帝(上)
蝉翼金冠、五爪团龙袍、金龙嵌珠云头靴,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当今的隆武皇帝朱聿键。虽然岁月已经染白了他的双鬓,并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地印记;虽然一生坎坷多变的经历让他的身形略微有写佝娄。但在夏允彝众臣的眼中皇帝是那么的英明神武。要知道知道现在的朱聿键其实还未
50岁。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正是最黄金的年龄。
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政务社稷等待着隆武帝去决断,去指点。一想到这些夏允彝的心头一阵
昂,泪水在不经意间就浸
了他的眼眶。却见已经激动得颤颤微微的夏允彝,犹如朝见神灵一般虔诚的朝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梗
着高呼道:“臣夏允彝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爱卿、何爱卿,快快平身罢。”朱聿键和蔼的微笑道:“来人,赐坐。”
皇帝平易近人的态度刹时就让本已热泪盈眶的夏允彝感动得痛哭
涕起来。只见他又再次朝皇帝深深地一叩首道:“臣,谢主龙恩。”这才在何腾蛟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坐到了一旁。
却见刚一坐下的夏允彝不
悄悄地打量起整个御书房来。与他事先设想的差不多,御书房中除了皇帝外,还有湖广布政御史的章旷、江西监察御史黄澎、湖州布政使黄淳耀、苏州按察使孙兆奎等数名地方官员。这些人虽然都来自地方可对夏允彝来说却算不上陌生。在孙
幕府徐州期间,他便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同这些人有过接触了。至于左督御史张慎言、礼部尚书钱歉益、刑部右侍郎沈宸荃、吏部左侍郎龚芝麓等几位身着大红袍的内阁大臣就更不用说了。另外两个身着的白衣儒服的男子是宜兴名士陈贞慧和太仓名士顾炎武。此二人一个是复社四公子;一个是东林新星,夏允彝自然也都熟悉。
可以说,在场的诸多官员士人均是对孙
的隆武内阁充
敌意,又对隆武皇帝无限忠诚的忠臣义士。至于史可法、陈子龙、沈廷扬、瞿式耜、朱舜水等等虽诚心效忠皇帝却又对隆武内阁抱有感情的“中间派”均未出席。这倒并未让夏允彝感到吃惊。因为在他看来史可法、陈子龙等人嘴上说是效忠皇帝,可他们的心已经向着那个妖女了。唯一让他略感惊讶的是钱歉益和龚芝麓的出席。此二人对外可是人尽皆知的“孙
”他们有时甚至比“粤
”还要献媚孙
那个妖女。怎么这回儿也会出现在宫中?虽然何腾蛟先前已提醒过他,但夏允彝在看到钱歉益与龚芝麓时,仍忍不住有一种吃了苍蝇感觉。而更不巧的是他的目光还恰恰同那钱歉益对上了。虽然钱歉益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可在夏允彝看来那完全就是虚伪的表现。打心眼里对钱歉益等人抱有戒心的他立刻就收起了目光,装做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模样。
对于夏允彝与钱歉益两个臣子间瞬间的目光对决,作为皇帝的朱聿键似乎并没看见。却见他极有风度地开口嘱咐道:“夏爱卿,不必多礼。想我大明近十年来风雨飘摇,多灾多难。在场的诸位爱卿却同朝廷风雨同舟,始终赤心不改。若安辈分排起来诸位都可算得上是三朝乃至四朝元老了。可惜,朕从登基至今还未曾见过你们中的某些人。如今想来还真是朕的失职啊。”
皇帝的一席话,无疑让在场的众臣受宠若惊起来。身为湖广布政御史的章旷第一个激动的开口道:“皇上,请别这样说。吾等臣子之前虽无缘得见圣容。可在吾等心中皇上的圣容犹如
月一般时刻挂在为臣的心中。”
“是啊,皇上。不止是各位大人,就算在吾等隐居乡野士人的心目中,亦是以皇上您马首是瞻的。”紧接着附和的是陈贞慧。作为一个庶民,陈贞慧对皇帝的赤诚是其他人不可比拟。不同于何腾蛟等原来的地方高官,孙
的掌权并未损害过陈贞慧个人的利益。恰恰相反,同为复社四公子的其他三人均在隆武内阁中谋得了一席之地。如果陈贞慧愿意,他完全可以在朋友的帮助下谋得一官半职,甚至一路平步青云。但陈贞慧并没有这么做。极其看重正溯与气节的他,在心中一直将隆武帝当作汉献帝,将孙
比做汉贼曹
。陈贞慧时时在心中告戒自己以汉儒管宁为榜样,不要去学那势利小人华歆。
“陈公子说得没错。皇上,您的英明与神武为天下百姓所景仰。如今朝堂朝堂虽一时为
人所把持。但朗朗乾坤,正气长存,苟以赢利的小人是得逞不了几
的。”夏允彝顺着陈贞慧的话语傲然地说道。说到这儿他还特意瞥了一眼钱歉益以提醒他之前种种的变节之举。
可惜的是钱歉益似乎并不在意夏允彝的冷言冷语。这位世故圆滑的东林
魁,反而跟着附和起来:“夏大人说得是。只要我等群臣众志成城,又何惧妖女
政呢。”
“哼,怕是
政的不止有孙妖女吧。附和与她的跳梁小丑数不甚数。京城内外,举国上下,群魔
舞。依老夫看那些为虎作伥之辈比之孙妖女更可恨。”夏允彝仍旧毫不领情的冷笑道。
夏允彝戳心戳肺的话语自然是让钱歉益等人听得刺耳万分。修养不比钱歉益的龚芝麓立刻就拉下了脸。若不是看在有皇帝在场,他早就冲上去同夏允彝
齿相搏了。可就再此时,一旁的陈贞慧,却以更不客气的向着皇帝拱手进言道:“皇上,夏大人言之有理。若不把这些逆贼
商清除干净,就难正朝纲,难清吏制!除了要除
佞,依草民看来,更关闭所谓的议会,铲除所谓的
易所,复我天朝礼制,还我淳朴民风。要废除孙逆之前颁布的种种欺君枉上的新法。特别是那《乙酉宪诰》,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小小草民
贾也竟敢威胁帝王,这天理何在,朝纲何在!草民恳请皇上废除伪律,严惩依附妖女的逆贼!”
如果说夏允彝的言语只是刺耳的话,那陈贞慧的进言就让钱歉益与龚芝麓等人感到胆战心惊了。其实不止是钱歉益等人,就连黄淳耀、黄澎等几个地方官员脸色在那一刻也都微微有了些变化。在场的众官员均未料到,夏允彝和陈贞慧一上来就直接将底牌给挑明了。陈贞慧更是言辞犀利直白,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废除伪律,严惩逆贼!”这将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不可否认孙
花了五年时间精心打造的孙氏制度也已经深入到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到各个阶层中去了。试问如今大明哪个府县没有议会?而在这些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议员,有些是地方缙绅、有些是宗族长老、有些是鸿儒名士,更有甚者有些还是一方的豪强。就连在场的顾炎武也拥有国会议员的身份。至于孙
之前颁布的某些关于土地或商业的法令,就更同各地缙绅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说废就废?这可是切
连着皮的事啊!黄淳耀、黄澎等一些地方保守官员虽痛恨孙
与她的隆武内阁,极力维护朱明皇室的统治。但他们可不是陈贞慧这样的闲散之人。他们是有各自的家族宗室利益需要维护。
一想到自己今
前来本是要商量怎样对付孙逆的,可当听陈贞慧说要全盘废除隆武新法,立刻心中就打起鼓来,在场的众大臣都显得有些尴尬。与此同时摇摆不定的众人也连忙将目光投向到了皇帝身上。却见此时的隆武帝同样也是
脸的
晴不定,似乎也同他们一样有话却又难以启齿。
果然,最终开口发话的不是皇帝朱聿键,而是同为布衣的顾炎武。却见他一个箭步挡在陈贞慧面前道:“皇上,吾等一介布衣今
幸得皇上亲自召见,早就惶恐不已。刚才陈居士难耐心中激动,言语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见谅?自己向皇帝进忠言难道错了吗。虽然陈贞慧是靠着顾炎武的举荐才有机会得到皇帝的接见。但心高气傲的他仍不能容忍顾炎武破坏他向皇帝进言自己的大计。瞪大着眼睛的陈贞慧这就要冲上前解释。
然而顾炎武却丝毫不给他
话的机会。却听他将话锋一转,继续向皇帝进言道:“皇上,陈居士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番话语,完全是出于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不仅是陈居士,在场的众位大人也正是抱有同样的赤诚之心,看不管孙逆把持朝政,以下克上,才会聚集至此。其实,孙逆的那些附庸,不过都是些为虎作伥、狐假虎威之辈。遥想当年魏阉与阉
把持朝政十数年,其气焰是何等的嚣张。可还不是在思宗皇帝快刀斩
麻下烟消云散。同样的,一旦孙逆倒台,那些附庸者也将树倒猢狲散。所以吾皇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孙逆,其余的同
均不足为虑。”
顾炎武的话音刚落,底下就立刻响起了一片轻微的窃窃私语声。无论是钱歉益还是何腾蛟等官员均对这个顾宁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可陈贞慧与夏允彝两人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却见夏允彝冷哼一声,不屑的撇过了头。陈贞慧更是涨红着脸赌气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隆武帝此刻的脸上也
出了赞许的微笑。顾炎武不但说中了众大臣的心思。更揣摩中了隆武帝本人的想法。只单单以孙
和其死
为敌,而不是与南方缙绅商贾势力为敌。将所有的矛盾直指孙
一人,而不触及大宗族势力的利益。这正是隆武帝心中希望的最佳结果。看来自己当初在国会上确实没有看错人啊。想到这儿许久没开口的隆武帝微笑着赞赏顾炎武道:“顾居士,所言甚至是。孙逆等人非泛泛之辈,知己知彼才能克敌制胜啊。”
“皇上圣明,草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说到知己知彼,想必皇上早已未雨绸缪了吧。”顾炎武谦逊地行礼回应道。如今的顾炎武已不再是五年前国会上那个卤莽的书生了。自从那次在国会与孙
正面
锋后,顾炎武虽深受打击,但同样也认识到了对手的实力。在回乡之后,他并没有象陈贞慧那般愤世嫉俗隐居山野,而是积极的投身于隆武新法的各种活动中去。他主持地方议会,撰写提案,甚至还与一些江南儒商一同尝试着改进传统票号经营制度以便当地的钱庄能适应新兴的行银制度。顾炎武所做的一切,目的就为了知己知彼。他要了解自己的对手,绝不能象上次一样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被人耍
了。顾炎武的种种努力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皇帝陛下竟然还记得自己,还派人将自己请到了皇城之中促膝长谈。受宠若惊的顾炎武很快就认识到,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于是他一方面私底下向隆武帝觐献了不少治国之策;另一方面则向求才若渴的皇帝举荐了陈贞慧等等在野的名士。这让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隆武帝的影子军师。
“咳,好歹,孙
也曾为我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当年是她率军挡住了南下的鞑虏,挽救了大明的江山。若是没有她,朕这个凤
高墙内的唐庶人也不可能继承大统。之后治水救灾,剿灭张贼收复蜀中,桩桩都是利国利民的壮举。现在她又亲率几十万大军挥师北伐,可谓功在千秋。其实朕也不想做这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事啊。”此时的隆武帝突然起身,仰面长叹道。
底下的众臣见皇帝突然转话锋,反而肯定起孙
的功绩来。不由一个个面面相窥着一头雾水起来。一脸疑惑的夏允彝本还要打算劝柬皇帝不要妇仁之仁,却被隆武帝挥手制止了。这位向来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国君第一次在众臣面前
出了异常坚定的表情。只见他昂首铿锵有力地说道:“可是,朕终究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是奉天承运的天子!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家江山在朕的手上更名换姓。诸位大人,朕无意追究之前谁欺君枉上,谁大逆不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朕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朕的东西,想要以一个君王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亲政!至于《乙酉宪诰》是当年朕亲手盖上的玉玺的,君无戏言,朕亦不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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