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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杨绍清的心愿
 如陈子龙所言中原的战局、国家的政务、隆武王朝的一切似乎都在首相孙的一手掌控之中。虽然孙只是一个女子;虽然她才二十八岁;虽然她没有任何的氏族背景。但毫无疑问从隆武初年起,这个来自新安的女子便成了古老封建帝国的支柱。就算是最死硬的保皇分子,或是最歧视妇女的士大夫,亦不敢抹杀她对明帝国的卓越功绩。如果没有孙的指导力及处理能力的话,明帝国大概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之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男人们也个个被剃光了额头,留起了猪尾巴,做起了野蛮人的奴隶。绝不可能象如今这般成为东亚的霸主。这是一条从苦难出发的光荣之路,将人们引向这条光荣之路的正是他们的首相大人。

 另一方面对于孙和她的追随者来说这也是一条充血腥与黑暗的不归路。就算现在停下脚步来,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隆武朝有能力的廷臣和武将们都十分了解这件事。所以没人会去质疑孙在这个国家的特权。在完成统一之路之前亦没有人敢有二心排除孙好让自己掌握权势。

 因此自从那首相大人在文华殿斩钉截铁地宣布要亲自北伐之后。整个隆武王朝顿时就象一架庞大的机器一般被孙的一个命令启动了。接下来的数个月中帝都南京的码头上堆了发往前线的粮草以及军需物品。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长江宽阔的将面上总有数千艘大大小小船只穿梭往来。每人们总能看来见上千吨的物资运抵南京。一转眼又有上千吨的物资运离南京。

 对明帝国来说如此庞大的后勤运作无疑是史无前例的。为了减轻兵部的压力,确保北伐之战后勤的畅通,隆武内阁这次特别指派了工部和户部来协同兵部一同完成后勤工作。于是由数个部门组成的后勤系统就象一个泵站一样将从四面八方被聚集到帝都的物资。再从帝国的每一条运河,每一路栈道被输入到每一处战场。

 于是作为工部的主事杨绍清便被委派到此协助工部尚书沈廷扬完成漕运工作。比起他的子来杨绍清或许并不是那么的举足轻重。但对于整个漕运系统来说他却是不可获缺的人物。熟悉江淮水路水情的杨绍清能十分出色的完成任务。然而,在负责漕运的众位官员眼中他的身份却比他的能力更引人注目。首相大人的相公,皇上亲封的永顺侯,香江商会的大少爷,顶着这三顶大帽子的杨绍清在那些人眼中自然是奇货可居的人物。负责漕运的大多是一些老成世故又同商会有着密切关系的官员。于是阿谀奉承者、大献殷勤者纷至沓来,搞得杨绍清是应接不暇。至于那些洁身自好的官员和同僚见此情形又开始对他渐渐疏远起来。面对这样的情形杨绍清心中自然是郁闷不已。无奈之下他也只好以努力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一象往常一样杨绍清再次谢绝了几位官员和商贾的邀请,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公文。整个办公室静得只剩下自鸣钟滴答作响,窗外的天色已渐昏暗。然而杨绍清却特别喜欢这种时刻。没有烦人的应酬,更没有阿谀奉承的话语。自己可以安安心心的完成手头的工作。一想起这些杨绍清不由又开始更怀念起以前在工部的日子了。以前无论是在江淮测量水道,还是去河南抗洪救灾。那时一起工作的同僚大多都有着相同的爱好,或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加之杨绍清本人又为人随和。所以他那时虽然身份特殊却依旧能与同僚们和百姓打成一片。然而在这里他却要面对世故的官僚们。看来无论是做商人,还是做一个公务员,似乎都不适合杨绍清的性格。

 然而就在杨绍清走神的之时却听门口有人惊讶的开口道:“呀!祖润你还在呢。其他人该不会都走了吧?”

 杨绍清立刻抬头寻声望去,却见工部尚书沈廷扬正站在门口笑地看着自己。于是他腼腆一笑道:“回沈大人,第二军团的粮草今天晌午刚运离码头。大家伙总算是舒了口气,说是要去秦淮河上的画舫庆祝一番。我看还这里还有些公文没整理完,打算今天一并处理了去。”

 “这帮小子没个正经的。事还没办完呢,就忙着庆祝去了。”沈廷扬眉头一皱努了努嘴道。其实他也清楚杨绍清的尴尬处境。由于他的老婆太过出名,私下里部门的官员便很少邀请杨绍清参加那样的聚会。虽然杨绍清本人并不在意这些。可沈廷扬看在眼里仍忍不住要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暗自担心。却见他就此开导杨绍清道:“算了祖润,又不是很重要的事,还是早点回去吧。偶尔也要和同僚一起聚聚啊。我想咱们的首相大人这点心还是有的吧。”

 “其实内子对这些事从来不过闻。只不过在下每次和同僚们一起去画舫。大家好象都很拘束似的。”杨绍清耸了耸肩无奈道。

 “是这样啊。”沈廷扬点了点头,继而就在杨绍清身边坐了下同他聊了起来。“大家都很畏惧你的子,毕竟她是一国的首相。不过相处久了的话大家也就不会拘束了。”

 “这我知道,其实也早就习惯了。上次林大人喝醉酒后问我怎么会娶了个悍妇进门。结果第二天酒醒后的林大人吓得赶忙跑来磕头谢罪。请我不要将他那天的醉话告诉内子。以后我再在酒桌上时大家都不敢喝醉了。”杨绍清半开玩笑的苦笑道。

 “是嘛,还有这事?”沈廷扬也跟着同情地一笑。

 “其实那时我是很想认真的回答林大人的问题。”

 “哦,为什么?”沈廷扬好奇的问道。除去权势,财富,外貌等等外在原因沈廷扬也很想知道杨绍清为何会娶孙。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从来就没把权势和财富放在心上。

 “大概因为内子是唯一能同我聊完《寰有诠》、《名理探》而不感到厌倦的女子。这也算是红颜知己的一种吧。”杨绍清羞涩的说道。

 “恩,这也算是个理由。不过你们夫还真是对怪人啊。”沈廷扬强忍着笑意说道。其实那两本书别说是女子就连许多读书人都觉得生僻而又晦涩。在此沈廷扬也不得不承认杨绍清的兴趣确实特殊。

 “这么说来家父也经常如此评价我们夫呢。”杨绍清扰了扰头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一直以来我与内子都希望能在天下大统之后,便归隐山野,不问世事。说实话那样的生活才适合我们夫呢。”

 “哦!首相大人还有过这样的念头啊。”沈廷扬眉头一皱惊讶地叹道。但转念一想孙位高权重自然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克奏肤功后想要归隐山野也不足为其。可历史上的权臣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这点的呢?想到这儿沈廷扬又不觉得杨绍清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于是他话锋一转道:“那或许也只是令夫人一时的牢罢了。治国平天下或许才是她的志愿吧。”

 “沈大人你不了解内子。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她追求的是天下为公。名利这种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位高权重又如何?怎比得上放不拘来得潇洒自在。”杨绍清自豪的说道。

 “怪不得首相大人对此次的北伐如此重视啊。”沈廷扬似乎也接受了杨绍清的解释点头道。

 “恩,内子这几个月来忙于北伐的事务,每均很晚回府。有时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都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不需要人帮助的女子。”眼见难得有人心平气和地同自己聊起家事,杨绍清也不觉多说了几句。虽只有寥寥数言却是他心中一直深埋着的想法。

 眼见杨绍清有些黯然的模样,沈廷扬不由以一个长者的姿态,拍了拍杨绍清的肩膀开导道:“祖润还是早点回去吧。无论什么样的老婆都是需要哄的。”

 或许是沈廷扬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杨绍清最后还是决定收拾起了公文,打道回府了。然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孙这天竟然比他还要早回府。眼看着身着一席便服的子在踏上同两个幼儿嬉戏的模样。杨绍清心中不一片释然,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场景吗。白天在衙门里办差,晚上回到家里娇爱儿绕膝。闲暇之时还可同子一起谈论自己喜爱的西学与地理。

 正当杨绍清在心中描画理想生活之时,孙也发现了倚在门槛发愣的丈夫。于是她一边将两个只会爬的小家伙抱到了榻的内侧,一边起身唤道:“绍清,你回来啦。”

 “啊,是,是啊。第二军团的粮草今已运离南京。我等也好歇口气了,所以想早点回来看看小家伙们怎样了。”杨绍清说罢瞥了一眼还在榻上玩闹的儿女们。比起一年多前两个小家伙明显结实了许多,也白了许多。这两个小家伙自然是母一直带到现在。他们象现在这样能同自己母亲嬉戏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们长得贼快,现在都能象小狗那样爬了。”孙一边亲自给丈夫更衣,一边‮奋兴‬地谈论着自己的孩子。

 “瞧你,哪儿有做娘的将自己的娃娃比喻成狗的啊。”杨绍清边笑着摇头道。旦见自己子一副温顺的模样杨绍清心中又是一阵足。于是他反手环住子的小蛮,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儿,还记得咱们那次在徐州城的谈话吗?等完成了这次北伐,收复了大明的江山。我俩就一同向皇上请辞隐退山野吧。我带着你,还有轩儿和华儿一同去游便千山万水。或是驾帆远行去周游世界。看看这世界是否真象你所说的那样是圆的。要不找就找一处景优美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我俩一同来研究西学,研究格物,将成果编辑成册,一定能超越前人。儿,你说怎样啊?”

 杨绍清温柔的气息轻轻吹过孙的耳垂,为她描绘出了一副恬然自得的幸福景象。然而孙却低垂着眼帘离了杨绍清的怀抱。转身走到榻前关切地将快要爬到边的小女儿又抱了回去。继而坐在榻边的她低着头敷衍道:“绍清,这事咱们还是以后再谈吧。”

 “北伐成功后天下便统一、太平了。这不正是咱们当初所追求的嘛。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看着孙口是心非的样子,杨绍清冷不防地开口反问道:“儿,你根本不会放弃眼前的一切吧?”

 面对杨绍清直指人心的责问,孙却只是依坐在榻旁莫不做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但她的沉默却反而更刺了杨绍清。在他看来沉默就是默认。杨绍清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归隐”设想只是一相情愿而已。孙的想法原来同自己有着这么大的差距。有些赌气的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厉声责问道:“原来如此。儿,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超脱世俗的女子。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失望了。”

 “绍清,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孙抬头望着自己的丈夫幽幽的回答道。

 可此时的杨绍清却报以了一个无奈的苦笑道:“是的。一直以来你做任何事我总是能包容以对。因为我坚信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都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正如当初你在桃源山庄所做的那样。可是现在的你呢?金钱,名利,那种过眼云烟的东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现在的你可曾还记得自己当年追求的东西!”

 “绍清,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在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东西罢了。”孙一边哄着被惊吓了的孩子,一边平静的回答道。是啊,曾几何时她也同杨绍清一样有过归隐的念头。可是,正如孙自己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她有着太多东西需要保护了。

 “守护的东西?”杨绍清第一以不信任的口吻反问孙道。

 “绍清,为了守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是绝不会选择逃避的!”孙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中国的传统观念,既鼓励人学孔子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又对“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的隐士给予极高的评价。毫无疑问杨绍清从股子里来说就是一个隐士。孙虽也向往这种归隐的生活。可她骨子的另一个声音却让她难以放下心中的执着。这种矛盾似乎时刻都在纠着她。然而最近的直觉告诉孙这种矛盾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当孙与杨绍清之间头一次的争吵在各自的沉默中结束的同时。历史的车轮,中原的战局依然按照着自己的轨迹行进着。隆武五年(公元1649年)中原各地相继爆发的战事似乎让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们看到了和平的曙光。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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