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八)
2008年1月23
星期三
教室里,不在;家里,不在;图书管里,不在;厕所里,不在…林志豪带着萧燕秋班里的两个女生,找遍了萧燕秋有可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仍是不见她的影子。轻轻地,她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她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她像是从地球上蒸发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小杜,萧燕秋在你的办公室里吗?”林志豪打电话问杜芬芬。
“没有啊。”杜芬芬说“怎么啦?”
林志豪着急地说:“那你赶快帮助找找吧,萧燕秋不见了。”
“她都是大学生了,又不是小学生。这么大人会出什么事?一会儿我还要陪我妈去医院呢,九点半,跟人家专家约好了。”杜芬芬说。
“那行,你去忙吧。”他有点生气地挂了电话。
杜芬芬有点纳闷:为一个学生,生这么大气至于吗?再说自己陪妈妈看病难道不是正经事吗?
芬芬妈自从被查出糖
病以后,一切注意事项都严格地做到了,就这样,她的症状渐渐消失了。
可是只好了半个月,后来又发作了,而且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吃药也没有用。
现在,她不仅是头晕目眩血糖高,而且
背痛得厉害。她走路都直不起
来、坐都坐不直,只有往前弯着
,疼痛才得以稍稍缓解。她甚至躺在
上都疼,尤其是仰卧的时候,疼得她睡不着觉;所以她只好侧卧,这样疼痛就轻一些。
“哎哟,这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败相一出出地出来了。”这是这几天芬芬妈最常对杜芬芬说的一句话。
芬芬妈还自嘲地说:“真的像广告里说的‘
酸背痛腿
筋’了。我这个
像要断了一样地疼。”
杜芬芬说:“妈你这该不会是骨刺吧?我听说
里长了骨刺就这么疼的。”
“管它骨刺不骨刺,老了,不值钱了。”芬芬妈说。
“那可不行,得再去医院看看,叫王海陪我们一起去。”杜芬芬说。
芬芬妈:“你别老麻烦人家。一点小病老麻烦人家干嘛?再说我也不想去医院,医院里到处都要排那么长的队,还要看那些神气活现的医生护士们的脸色,没病也给气出一身病来。”
杜芬芬:“我都跟王海说好了。王海跟人家专家也约好了。说好了让我们9点半过去。妈,你就去吧。”
听她这么说了,芬芬妈也就没有再固执己见。
这次王海仍然是带他们找了上次那个医生。那个医生一听这个症状,立刻正
道:“这个事情可马虎不得。搞不好…”“搞不好什么?”王海赶紧问。
治胃病的专家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又去找来了内科主任医生。主任医生说:“先去拍个片吧。”
排队,付钱;再排队,等待,总算轮到芬芬妈了。拍完片,芬芬妈问那个放
科的医生:“怎么样?医生,拍出来好吗?”
那个放
科医生面无表情地说:“这你要拿去给主治医生看的,别来问我。”
芬芬妈带着几分焦急地说:“那您先给说说,说个大概,好还是不好?”
放
科医生冲着门外喊:“下一位!郭明海!”
他又把脸转向芬芬妈,皱了皱眉头,用手臂轻轻把她往旁一推:“不要影响我工作好哇?跟你说去问主治医生!”
“哦!好。那…那谢谢了啊。”芬芬妈嗫嗫地说,像个做错了事情挨了老师批评的孩子一样不安地退了出来。
芬芬妈拿着这张片子,给内科主任看。
内科主任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同样是面无表情。
他突然说:“谁是病人的家属?”
杜芬芬说:“我是。”
芬芬妈马上
感地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
:“医生,有什么事情当面跟我说,不用瞒着我,我承受得了。”
医生看着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不瞒你了。你这个病是胰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我刚看了你的病历,你之前的所谓“胃疼”、所谓“糖
病”其实都是胰腺癌发展过程中的症状。等到
背痛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其实你这个病早就有了,但早期不容易发现,病人和家属往往忽视,医生也往往不会往这方面去判断。等到发现往往已经是晚期了。”
杜芬芬感到天旋地转,芬芬妈更是觉得像五雷轰顶一般。她知道自己的体身不好,甚至想过有可能是很难治的病,但是没想到竟是癌症的晚期了。她当时只觉得脑子发木,再也转动不起来,也不能够对自己的病情再深入的去细想些什么。她还觉得她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定在了原地。她的双腿像是有千斤重,她抬不起来、也迈不开步子。她浑身都没了一丝丝的力气。
突然,她向旁边倒去、倒去…王海眼明手快,一把扶助了她。
“小心,阿姨。”他说“您别着急,或许是误诊呢。我们明天再去上海找一家大医院看看。”
芬芬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杜芬芬看着她的妈妈,看着她妈妈那花白的头发、那黯淡无光的脸庞、那蜷缩着的身影,她觉得她妈妈就像是一片在秋风中摇摇
坠的树叶,叶片已经枯黄、叶梗已经萎缩,它呆在枝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生命多么脆弱呀。”杜芬芬不由得想:“生命在
出
落间、生命在花开花谢间、生命在一棵树的枯荣间…”
生命,这就是脆弱的生命,总要被“无常”捉弄个够。生命更在呼吸间。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可能上一分钟还好好的,一口气接不过来就死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哪…”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同学在撕声力竭地喊,她一脸的惊惧、整个人在颤抖着。
A大学的上课时间大都安排在上午。下午的课少,有的时候就整个下午没课。因而学生们下午都比较空闲,就有一些人跑去寝室休息,而上午是基本上没人去寝室的。
那个女生跑到寝室楼的院子里一看,地上直
地躺着一具女尸,而且是躺在血泊中。她的长发被风吹
了,胡乱地遮在了她的脸上。她那洁白色连衣裙被血染成了一片片的红,像是白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她的右脚上套着一只红色的皮鞋,左脚的那只落在了离她不远的地上。
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血痕,又仿佛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就是萧燕秋,从此她将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中,这人世间的繁芜、这俗世中的悲喜都与她无关了。悄悄地,她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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