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东方亮
第一百零八章东方亮昨天夜里突然下起的雨,直到今天下午都没有停歇,而且,看样子,这一天也要在雨中过去了。
对住在租界的有钱人来说,这雨下得好,凄凄冷雨,坐在供着暖气的室内,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着庭院里的花瓣随着雨打风吹
转而去,别有一番感触在心头。
然而,对住在贫民窟的那些普通市民来说,这雨就讨厌了。有些在晴天里才能做的活计,这个时候就没有办法做了,对靠这些活计养家糊口的他们来说,没活做,就代表没收入,没收入,就代表饿肚子,人一旦知道要饿肚子了,心情自然就不好,对造成这一切的这场雨,怎么会有好心情呢?
吕千是个在街边摆摊的小贩,这样的天气自然就无法出摊,他只好坐在自家低矮的房门下,手里拿着一个有缺口的大海碗,海碗里盛着从街口杂货铺打来的二两老黄酒,门槛旁的地上,摆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一小堆茴香豆,用作下酒之物。
对这天气,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今天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出摊,而留在屋里所得到的报酬,可以当得他摆一个月的摊。
坐在他家门前,可以清晰地看见巷口,雨下得如此密的情况,如果不是身有急事,住在附近的人是不会出门的,因此,小巷里没有人行走。
当然,也有例外。
两个人打着两把油纸伞出现在巷口,往里走来。
因为是贫民窟,小巷的路自然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下雨之后,更是布
水洼,难以前行。对住在这一带的人来说,要想出去或进来,只有直接趟水而过了。如果,是外来的人,就多半像吕千视线里的这两个人,牵着长衫的下摆,低头望着地面,小心地选择下脚的地方。
即便如此,当这两人走到吕千身前的时候,不出他的意料,两人的长衫下摆已然被水濡
了,至于,长衫下的鞋子,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样!
这两个人走到吕千门前,就没有再往巷子里走去了,他们头上都戴着宽沿礼帽,帽檐
得极低,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
其中一个人走到吕千身前,沉声问道。
“老乡,请问南京怎样走?”
吕千放一颗茴香豆在自己嘴里,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那个问话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去南京自然往南面走!”
“那么,往北京呢?”
听了这句话,吕千没有回答,稍稍挪了挪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了门口。
两人收起了油纸伞,对着外面抖了抖,然后,从吕千身边走过,往屋内走去。跟在后面没有说话的那个人身材很高,过门
的时候,稍稍弯了一下
,从他
出的半边脸来看,年龄应该很年轻。
不过,吕千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事后得到的报酬。至于那些人,在他家里做些什么,他一点也不关心,有那个闲情,不如关心手里的酒碗。
吕千的屋子是上辈的人留下的,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并没有像周围的邻居一样,把多余的房间租给那些外乡人,这或者就是那些人选择在他这里见面的原因吧?
那两人进去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望风,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吹吹口哨就行了,那些人自然会有方法离开。
是有风险,也许是在帮那些江洋大盗望风?不过,通过和这些人的接触,他发现不像,因为这些人都非常有礼貌,行为举止像极了那些文化人。应该是在筹划什么大事情吧?这样的念头在他脑中稍纵即逝,毕竟,那不是他这样的
人兼酒鬼关心的。
轻轻扣响一扇紧闭的房门,三长两短,之后,门悄然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后,他微笑着看着敲门的那两个人,不过,要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在他的笑容中发现一丝紧张。
两人进屋后,门悄然关上。
屋内没有桌子,只有一张
,以及一张有些跛脚的圆凳,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大木箱,靠在墙边,木箱上的墙壁上开着一个小窗,窗是开着的,窗的对面是另一家的墙壁,不过,在窗和墙壁之间,有一定的间隔,容得下一人上下,这是一条隐秘的逃生通道,如果出现意外,可以跳出窗子,从窗下的通道迅速离开。
开门那人把圆凳搬到墙边,靠墙放着,这样他坐上去才不至于跌倒,后进屋的两人只好来到
边坐下。
那两人摘下礼帽,年长那人正是何文田,年轻那人则是许文强。看样子,这地方何文田来过的次数不少,和那个坐在圆凳上的人也颇为熟悉,而许文强,很明显,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和那个人也不认识。
何文田为两人做着介绍。
“东方亮,字介云!”
“许文强,字定言!”
许文强和那个叫东方亮的人同时朝对方点点头,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放了下来。
“东方同志,许同志是上海工作小组的成员之一,以后,他将负责上海小组的具体工作,所以,这一次,把他带来和你见面,以后,你们要多多交流!”
何文田话音刚落,东方亮就笑着说道。
“许同志,看样子,我比你年纪大,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介云!”
“当然,介云兄,你叫我定言就好了!”
许文强忙点头说好,来之前,何文田跟他谈起过东方亮这个人,他的过去以及现在,这个人,在他看来,如果能够掌控在自己手中,用得好,对自己,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东方亮,河南人,今年三十一岁,毕业于保定军校,现任张尔雍第三军,第二十六师,第一零七团团长。
和一般的旧式军人不同,东方亮对国家的现状非常不
,相比起争权夺利,他更加在意的是怎样救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国家,为此,他一直在黑暗中摸寻,想找到一条能救唐国的道路来。一边在军阀混战中努力求存,一边在困境中摸索,直到两年前和何文田认识,他认为自己找到了救国的真正道路。
军阀,列强,这些是我们国家之所以越来越弱的原因,要想真正强大起来,只有内除军阀,外抗列强,建立由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这个国家才能真正富强起来。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一边努力学习工人运动的精神,一边在自己的部队里,暗暗发展有着同样救国意愿的军人,终于,现在整个一零七团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下。
这是一股暗藏的力量,为了安全作想,整个上海的工运小组,除了何文田,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不过,现在又加了个许文强。
这是因为,通过几次事件的考验,何文田发现许文强是一个非常善于组织和策划行动的人,并且具有领导能力,对工人运动也非常热心,出钱出力,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爱国的青年,他的心中
怀救国的热情和愿望。可以说,在何文田看来,国家的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千千万万的许文强身上。因此,他决定把这股力量交给许文强,他相信,在许文强和东方亮的配合之下,这股力量会越来越壮大,最后改变整个国家。
对何文田的行为,许文强非常了解,对这些人来说,国家和他们的信念是最为重要的,而对于权力,基本上,他们都不是很重视,很少有喜欢揽权的人。这些人都是些理想主义者,相信正义最终能战胜
恶,至于正义,当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通过那个奇怪的梦里人生后,许文强非常清楚地知道,斗争的残酷
,理想主义固然可爱,却只能在口头和文字上进行宣传,用来鼓动别人付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可是,要作为一个真正的政治家,自己却千万不能相信那一套。
虽然,对何文田的做法,许文强不表认同,不过,那只是代表他不会这样做,并不表示他不
人家这样做。
何文田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自己能否掌控这个东方亮了。
虽然,看上去,这个东方亮也是一个心怀理想的人,但他和何文田这类的革命者又不同,因为长期在军阀部队里,即便他不看重权力,但不表明他不在意别人夺自己的权。
这种人和戴春风那类人也不同,戴春风对权力有着**
的野心,喜欢控制别人的生死,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是利器,用得不好很可能会割到自己的手。对东方亮的性格,在这么短的时间,许文强不可能有真正的了解,现阶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个人袒
自己的真心,用真
情与他结
,不要急着去控制他。据初步的了解,这是一个警惕心很强的人,暂时能看出的缺点就是,他和自己,以及何文田等人一样,都深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只要让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自己所走的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路,让他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之后,他才会全心全意地跟随。
“马上就要进行全国代表大会了,在会上,会决定我们往后的发展方向和路线,所以,介云啊!现在你一定要忍耐,为了
后的胜利,现在的忍耐是必须的!”
刚才,东方亮在向何文田请示以后怎么办?整个团他自信已经全部控制住了,是采取武装起义?还是别的什么?他希望何文田代表的上海工作小组给他一个指令。之所以如此着急,这是因为他相信,有人在怀疑自己了,那个人就是二十七师的师长卢天佑。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姓卢的没有向张尔雍密告。
在何文田那里,他并没有得到具体的答复,只是叫他忍耐,韬光养晦,这让他未免有些失望。而这个时候,许文强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终于说话了。
“介云兄,对卢天佑这人,你不要担心,因为这个人虽然还是二十七师的师长,但是,张尔雍并不相信他,没有把他当成心腹,这是因为这个人和南方的民
来往过密,只不过由于他掌握着一定的兵权,在外有江苏孙长林,浙江卢永锡大兵
境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内
,他才没有下手对付卢天佑。所以,即使卢天佑觉得你有问题,他也不会愚蠢地向张尔雍打小报告,他之所以向你表
知道你的秘密,我想他主要是想把你绑到他的船上去,形成联盟。”
听了许文强的话,东方亮异常震动,他站起身来,神情激动地说道。
“定言,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因为我是南方府政驻上海的秘密代表,专门做秘密工作,和卢天佑有过接触,所以,消息绝对可靠!”
“南方府政?”
东方亮神色狐疑地瞧了何文田一眼,何文田微笑着说道。
“当定言第一次进入我们团体的时候,就像大家表明了他的身份,对于我们一直坚持的理念,定言也深表认同,所以,这才参加进来。至于,南方的唐介圃府政,所做的虽然跟我们有所不同,但是,大家所做的都是想让我们这个国家富强起来,对亲手推翻后金政权的唐博士,我们也是心怀敬意的,既然大家所想的是一样,为什么就不能团结起来呢?为此,我们已经通过戴季陶先生和唐介圃博士有所联络,这次全国代表大会,唐博士也颇为支持。定言有句话说得好,为了实现我们的理想,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倒一切必须打倒的敌人!”
听了何文田的解释,东方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念叨着何文田最后所说的话,团结一切和团结的力量,打倒一切必须打倒的敌人!
随后,他笑着说。
“虽然如此,不过批着军阀部队的外衣,始终不是个事,有许多士兵都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战
,大伙都能回家,过上我给他们讲的那种生活,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许文强笑了笑,轻轻转动手里的帽子,说道。
“忍耐的过程肯定是苦涩的,但我们要相信,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甜蜜的!”
“好!”东方亮重重地在自己腿大上一拍,提高声音说道。
“定言这句话说得真好!为了我们往后过上甜蜜的日子,我东方亮就暂时苦涩地忍耐吧!”
雨依旧下着,萧瑟的寒风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却燃烧着热忱的火,那火温暖着他们三个人的心。
我们其实想要的都是一样的,我们一直盼望的也是一样的,只是,我比他们更清楚而已!更清楚历史的车轮在往什么方向滚动,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车轮的前进方向上,垫上一小块的石头,让车轮改变既定的方向。
只是,这块石头要够硬,这样,才不会被车轮碾得粉碎,徒劳无功。
这是春风一般微笑的许文强心里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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