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酒宴
虽然时序已经进⼊梅雨季节,但是天气却出奇的好。由⾼殿的窗外望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其中不时有萤火虫到处飞来飞去;而远处的蛙鸣,也使得这个安静的夜晚更显得悠远。
“明天就要上场战了。哦,对了,叫人多加几个灯吧!”
信长很⾼兴得为自己倒了酒,一边不厌其烦的教导还留着刘海的源三郞各种作战技巧。接着,他又突然道:“中将,家康到界港去了没?他玩得还⾼兴吧?”
他一连串的问题使得信忠几乎无法回答。
“是的。家康先生说这和他以前所想象的京师完全不同,而且他还在南蛮寺前站了很久,只说好喜
那钟所发出来的声音哩!”
“哈哈哈…每个初次看见那钟的人,都会有相同感觉的。据你观察,他对我是不是有进一步的了解呢?毕竟,能建造出那么宏伟的建筑物,除了我信长之外,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人哪!”
“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觉得对德川先生非常抱歉!”
“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对他感到抱歉呢?”
“不瞒你说,那些到妙觉寺来拜会的公卿们,竟然误以为德川先生是来做我的部下,而且还当面向他求证。”
“什么?做你的部下…”
“是啊!虽然我一再向客人们強调,德川先生是我们的贵客,但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想来,我已经是个三位中将,而德川先生却只是个少将,所以当然应该在我之下。”
“哦,这点我倒是不曾想到。难怪那些公卿们会认为他是你的部下,这都是我的疏忽啊!”
在座的人,除了浓姬之外,还有数十名负责斟酒的侍女及小侍卫兰丸、其弟坊丸、力丸、饭川宮松、小川爱平、村井长门守等六人。
小侍卫当中,只有兰丸偶尔会加⼊他们的谈话;其余的四个人,则始终严谨的坐在一旁。
“怎么样?长门!这会是你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吗?”
“是的,右府先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么温和的一面,真是叫人深受感动。”
“哈哈哈…事实上,这也是我要阿浓一起加⼊的原因。我认为,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喝酒,并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我一向不喜
遵循传统,因此我认为,天下再也没有比男女共膳更好的事了。不过,那些顽固的旧思想主义者,可不见得同意我的话喔!”
“对于这点,我个人也有很深的感触。在一般人的想法里,右府先生的夫人必定是个拥有最⾼权力的地位,然而她却一心一意侍候着大人,亲自照料你的生活起居,真可说是天下女
的榜样啊!”
“哈哈哈…长门先生,多谢你的夸奖。”
正拿着酒瓶为信长斟酒的浓姬,闻言不由得心花怒放,很⾼兴地说:
“待会儿你就会认为,这是你一生当中最可怕的回忆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当这对夫妇、⽗子喝醉了以后,还会跳起舞来哩!”
“不,我绝对不会以此为聇!长门今天有幸能够见到你们一家人如此和睦的相处,內心实在感触良多。现在,我终于了解了为什么夫人不辞跋涉之苦,千里迢迢来到京师的道理了。”
“哦,这倒是很有趣啊!你说,为什么我这怪物老婆要到京师来呢?”
“这个嘛,因为她必须事先帮你打点好,以便尽早结束大人最讨厌的公卿们拜会活动啊…”
这时,信长突然爆笑起来。
“真不愧是⾜智多谋的长门!不过,原因不仅如此而已。”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呢?”
“因为她的嫉妒心很強啊!毕竟,她的想法一直还都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哩!”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正是这么一回事!在中将先生、源三郞等家人都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能错过这个美好、快乐的夜晚呢?”
“既然如此,我来跳支舞助兴吧!”
说完,信长便摇摇晃晃的战了起来,结果森兰丸递过来的小鼓及浓姬手中的扇子。在座的人都对他们配合得天⾐无
的默契感到钦佩,一时之间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虽然正值盛年,但是大人你别忘了,距离你所谓的人生五十年,只剩下半年喽!”
“你不必多嘴,我自有打算。”
接着,信长随即踉跄的跳起舞来,看来似乎已经不胜酒力的样子。这时,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都离他而去,这真是一场最愉快的酒宴。
人间五十年,
何须争名利,
到头一场空!(…)
信长⾼声念到。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那配合得恰到好处的鼓声及森兰丸那如画般的美好⾝影,更使得这一切犹如梦境一般。
想到这里,长门守突然朝浓姬望去。只见浓姬眼中含着泪⽔,以爱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长门的眼眶忍不住也红了起来。
对一个守候着丈夫归来的
子而言,信长转战数十年,才终于有了今⽇的地位,当然会使她感触良多。这时,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眼前,使得跳舞和观赏的这对夫
,心灵更加接近了。
酒宴仍然继续着。
留着刘海的源三郞虽然不会喝酒,却始终笑着与人
谈,而酒量很好的信忠,则开怀畅饮;大家都十分珍惜这难得的美好时刻…
当长门离开本能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过后了,⽩天的忙碌及晚上的酒宴,使得他又累又⾼兴,好几次差点由马上跌了下来。就这样,在睡眼惺忪当中,他慢慢的朝所司代的家中前进。
“开门哪!我是吉住小*平太,有急事禀告,快开门哪!”
长门守刚把马系好,随即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然后在自己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把门打开,厉声问道:
“到底有什么事啊?我家主人已经休息了。”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当面告诉所司代先生,请你为我通报一声吧!还有,请告诉他,我是从桂里来的。”
确定了来者的⾝份之后,侍卫打开大门让正大口
着气的使者进来,自己则头也不回的朝屋內走去。
“什么?吉住小*平太来了?他说他是小*平太,负责管理桂川附近公田的人吗?…好,我见他,你快带他进来。”已经换上睡⾐正准备觉睡的长门守,在接到侍卫的报告之后,只好強忍着呵欠,来到了客厅里。
“哦,是你啊?小*平太!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了呢?到底有什么事情啊?你的脸⾊怎么这么苍⽩?”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我在公田附近巡逻时,发现⾐笠山麓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什么?⾐笠山附近…你看到了什么?”
“殿下,我看到了明智先生的军队。照理说,他应该是由丹波到备中去作战的,对不对?”
“没错啊!明天大人也要从京师出发,到备中去了呀!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明智先生的军队不从老板向山崎出发,而绕道来到⾐笠山上,散布在京师的各个路口,而且随⾝带着兵粮呢?”
“哦,他朝京师的方向出发…”
“是的。起初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就远远的跟在他们背后观察了好一阵子。我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跟附近的农家借了匹耕马,赶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论事实如何,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才对。”
“那些士兵们有没有说些什么?”
“我也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到备中去打仗,而绕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呢?”
“他们怎么回答?”
“那些士兵说,因为右府先生要在京师阅兵,所以他们才绕道来到这里。”
村井长门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我怀疑,会不会是明智先生企图谋叛啊?”
听见这话,长门守不悦的摇着头说:
“大人要明智势到京师阅兵…如果真要阅兵的话,那么他当然要叫中将和源三郞先生到备中去喽!这没什么不对劲的嘛!话说回来,这次大人⾝边所带的侍卫那么少,而信孝先生却带着大军在大坂及界港等待着,可见大人一定是想要经海路到达四国。如此一来,大人当然会派明智的队部来到这里。”
人的自信,往往会使事情有意想不到的发展。
以吉住小*平太而言,原以为当村井长门守听到在京师阅兵时,会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他非但不觉得奇怪,而且还有着先⼊为主的观念,认为光秀不可能会有二心。当然,小*平太也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件事的确相当奇怪,于是他又再度強调自己的想法。
“难道你不认为很奇怪吗?”
“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况且在当今世上,有谁胆敢刺杀大人呢?…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的…再说,明智先生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才有今天的地位,跻⾝于织田家的重臣之列,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呢?不过,你为了大人的安危而借马赶到这里告诉我这件消息,用心可嘉,我十分的感谢你。请你安心地回去吧!我认为你过虑了。哦,不!天⾊已晚,你不如就在这里睡一晚,天亮后再回去吧!另外,为了让你安心,明天一早我就派人物调查事实,好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平太依然歪着头,似乎在说服自己似的离开了长门守的房间。
送走了小*平太后,长门守立即回到房间內,头一沾枕便立刻睡着了。
闯⼊京师
就在这个时候…
明智的队部也逐渐向京师接近了。
自⻳山城出发之后,他们在一⽇中午抵达保津,随即翻越山中,来到位于嵯峨野附近的⾐笠山上,在该地扎营,并让士兵们进食。这时,事先毫不知情的士兵们,心中开始感到疑惑:
“我们的路线好像不对哦!”
“是啊!我们要到国中打仗,应该越过三草才对,怎么会从东边的老坂往山崎来了呢?而且,到了老坂之后,应向右转才对,怎么反而向左转了呢?”
“是啊!再这么走下去,我们就会到京师去了啊!难道,作战的命令中途改变了?…”
“无论如何,先填
肚子再说吧!说不定今晚又得行军呢!”
“怪就怪在这里啊!如果在夜晚行军的话,那么我们半夜就会到达京师了呀!但是,我们半夜里到京师去做什么呢?…”
这时,领军的部将发出了一道新命令:
“…由于信长公要在京师举行阅兵,因此我军特地绕道而行来到此地。现在,请诸位将士领取自己的兵粮,并改变武装…”
至此,士兵们的疑惑完全一扫而空。在那之后不久,管理公田的吉住小*平太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当然,杂兵们绝对不会对长官的命令有所怀疑。
“为什么在军情正紧急的时刻里,右府先生还要我们绕道来此参加阅兵呢?”
“你忘了吗?右府先生最喜
观看骑队了。而且我猜,他一定是想要在天皇面前出风头,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出阵前的英姿啊!”
“但是真要我们在半夜抵达京师,那还真叫人烦恼哩!”
士兵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讨论着。不多久后,天⾊已经渐渐暗了。
事实上,光秀之所以命令他们彻夜xing洞,原本即是由于兵力众多,容易引人耳目,因而改在夜里活动。然而,杂兵们却未发觉此事。
“或许我们会在这里野营,等到早上才⼊京。”
“或许吧!但是这么一来,我们休息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突然:
“敌人在本能寺里!”
光秀终于对士兵们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这时在本能寺这一边,信长正和孩子们喝得十分痛快哩!
光秀将队部分成第一、第二、第三队之后,随即令所有士兵在沓挂的街道两旁集合,然后大声地宣布道:
“情势迫使我不得不反叛,我们必须进⼊京师,到本能寺取得右大将的首级。如此一来,明天能号令天下的,就是我⽇向了!我希望各位都能奋勇立功,千万不要存有一丝怀疑。”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然而由四周都充満了杀气的情形看来,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记住,我们的敌人是备中、本能寺和二条城!希望各位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好好表现一番。万一有人不幸阵亡,我会把功劳留给他的孩子;没有孩子的,我会厚葬;现在请各位专心一志,然后割下马鞍,步兵绑上脚带、持洋
者将火绳切成一尺五寸长,等我的命令一下,各位就一起xing洞,明⽩吗?”
“明⽩!”
士兵们大叫着回答他。
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奋兴的表情。或许在他们得知此事之前,就在下意识里期待它发生吧?或许他们的心里,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哩!
看来,在明智家的兵士当中,大多数人早就有了背叛信长的意图了。
“好,既然大家都明⽩了,那么我们就一鼓作气越过桂川吧!记住,在进⼊京师之前,绝对不可发出任何声音。左马介秀満手下的人朝本能寺去,次右卫门手下的人往二条城和妙觉寺去,跟随本阵的人,则和我一起到三条堀河的所司代家中去!今天以后,天下就是我⽇向守的了。”
此话一出,又使得士兵们
呼不已。如今,士兵们都有着坚強的斗志,决心一举摧毁信长的霸业。
光秀骑着马慢慢地走在阵前,心中对自己竟会走上谋叛之路仍然感到不解。
经过综合、分析所有的报情之后,他相信这次的计划绝对不会失败。因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如今信长停留在本能寺、丹羽五郞左卫门及堀久太郞也已经先从京师出发了。
更有利的一点是,在本能寺负责守护的人数,远比他预期的还少;原本他担心的梅雨也已经暂停,而且还有満天繁星帮助队部的夜袭哩!
平心而论,光秀之所以能够成功的掩饰他的意图,不使谋叛计划外怈,除了是由于信长本⾝“凶运”当头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国中之战上,
本无暇去注意其他事情…
但不知何故,此时的光秀并不觉得自己是天下之主。
他的眼前浮现了那原本应该和自己一起出阵、却不知何故地发着烧昏睡在
上的长子十兵卫光庆苍⽩的脸、嫁与细川忠兴为
的女儿于珠的脸…嫁与信长的侄子织田信澄为
的长女、嫁给左马介秀満的次女…
不,更叫他心烦的是,次男士次郞、三男士三郞及么儿乙寿丸那天真无琊的脸庞,也一一映⼊他的眼帘,久久无法离开…
无论如何,我必须留给后代子孙们⾜以生存的生活地位!想到这里,他取得天下的野心更加強烈了…
在野心的驱使下,他率领着军队一步步的朝危险接近了。
(万一失败了…)
一旦失败,那么明智家将永远被冠上逆臣、不义之名,永世不得翻⾝…
(不,一定要胜、非胜不可!这次我所拟定的战略可说是万无一失,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当队部来到丹波口,进⼊京师之后,士兵们便举起明智家的旗帜,往各自的配属队部走去。
这时已是夜午十二点刚过,正确的说法是,这时已是六月二⽇了。
“秀満,你的主要敌人是本能寺。当围攻的任务结束之后,立刻把消息传给我。”
“遵命!”
“还有,各位展开xing洞的时间必须配合好,大家一起xing洞。”
“这个你放心好了!既然我们都已经进京了,胜利不就像囊中之物吗?”
“很好!那么,快去吧!”
说完,光秀也立即转⾝调派兵力,在京师的各个⼊口设下严密的防线,然后便朝所司代的堀河馆去了。
此时,村井长门守及一度怀疑光秀图谋不轨、并驰往告诉长门的吉住小*平太,都已经
睡了。
明知左马介秀満毫不考虑的向前进,內心不再犹豫、不再感到害怕,以年轻武人特有的旺盛斗志及智慧,誓言必要完成此战的目的。
他昂首走在队伍前面,往黑漆漆的六角通油小路行去。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在一片暗冥的巨木当中,看到了闪着微弱灯火的本能寺,于是立即名人回去报告光秀大军已经到达的消息。
接近之后,他发现本能寺确实相当安静,只有城壕內的⽔映着月光而闪动着为这四周的静谧注进了一股活力。
夜空的繁星,正好利于夜行。
(信长一定睡着了…)
但是想到这一点,就⾜够令⾝为武者的他全⾝振奋不已。(…好基阿)
为今之计,他必须命人将此地团团围住,叫他们揷翅难飞。
“第一环由四天往但马守指挥!”
“是!”
“第二环由村上和泉和
木主计头指挥!”
“是!”
“第三环由三宅式部指挥!”
“遵命!”
“我不用说各位也知道,第一环当然是在最里面,负责攻打寺內的宿殿;第二环必须紧守住中门,第三环则是守着寺门及其四周。记住,一定要防守的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一个也不许他们逃出去!现在就开始xing洞吧!”
一声令下,三千七百名士兵立即冲进了这片宁静的大地,兵分三路,团团围住了本能寺。
就在同时,光秀也已经在京师所有的⼊口处部署完毕,回到所司代的家中等待消息了。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上了膛,刀出了鞘,火绳也已燃起。
秀満举手一挥。
门扉很快的被撞破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人称马系石的大力士。他是四天往但马守最引以为傲的长男又兵卫,力大能扛起⽩斤巨石;此次即使由他带头击撞寺门。
咚!咚!数十响后,终于在那用铁打造而成的门扉上打出了一个洞来。
然后,一名士兵就像粟鼠般的穿过了洞口,由里面打开了门闩。
寺门打开了。然而,寺內却仍是一片死寂,似乎还没有人发现敌军已经来到。
巨木之下更是静得出奇,这使得众人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现在,大声的呐喊吧!拿着你们的刀
,奋力向前冲吧!”
但马守的任务在于攻向宿殿,因此一等大门打开,他便领着士兵“哇”地向里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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