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臣面对着一份材料，有点犯难。
这份材料，是从长省办公室批转过来的，魏宁生亲笔签署了意见——“请柳记书审阅”
照说这样的材料，周良臣很好处理，第一时间
给柳俊就是了。长省都有这个请求了嘛。
周良臣犯难，关键还在于这个材料的內容，比较敏感。这个报告，是百岛市国资委打上来的，主要內容是关于“四海际国集团”的股份制改造问题。
四海际国集团是百岛市一家名气极大的企业，公司规模很大，据说总资产突破了两百亿元，经营业务范围也很广，是百岛市最老牌的大企业之一。
四海际国集团的老总名叫张万忠，更是百岛市的名流，头上有着许多光环，譬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协会主席之类的，⾜⾜十好几个。张万忠乐善好施，在百岛市乃至整个d省均是有名的慈善家。
但这个四海际国集团，近几年却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产权不清，这几年为了四海集团股份制改造的事情，一直和百岛市国资委以及省国资委纠
不休。据说前任省委记书瞿浩锦，曾经亲自对此事做过批示。不料瞿浩锦刚一离任，此事又被省府政送到了柳俊的案头。
周良臣想了想，还是拿起材料，轻轻进⼊了里间，呈
到柳俊的面前，低声说道：“记书，这里有个材料，是省府政综合一处刚才送过来的，魏长省有亲笔批示，请您审阅。”周良臣担任柳俊的秘书也有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对柳俊的
格多少了解了些，知道哪些事情是柳俊比较重视的。省委记书刚刚上任，对长省的意见，肯定不会忽视。柳俊点了点头，拿过材料翻阅起来。
周良臣不敢打扰，却也没有急着退出去，顺手帮柳俊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又拿起⽔壶给办公室內的植物浇⽔，浇⽔的动作有意放得比较慢，显然是想要在柳俊的办公室多停留一会。
关于这份材料反映的问题，周良臣觉得有必要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向柳记书做个汇报。不过现在柳记书正在阅看材料，却是不好幵口。总得等记书把材料看完了，才好汇报吧？
周良臣正在给一颗铁树浇着⽔，这已经是浇第二遍了。周良臣知道，柳记书看材料，一贯都是比较认真细致的，从不马虎。
“良臣！”
周良臣⾝后响起柳俊温和的声音。
“是，记书！”
周良臣立即放下⽔壶，快步来到柳俊的办公桌前，
直了
杆。柳俊微微一笑，说道：“坐吧！”
“是。”
周良臣依言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目不转睛地望着柳俊。
“这个四海集团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柳俊伸出手指，轻轻在材料上敲打了几下，微笑问道。
周良臣心里就是一跳，很明显，自己的那点心思被柳记书看透了。这也很正常，以柳记书的睿智，贴⾝工作人员的心思都看不透，岂不是要闹笑话？
“记书，四海集团內部的情况，我了解不多。我主要是想向您反映一下有关四海集团股份制改造的一些情况，瞿记书亲自做过指示的。”
周良臣老老实实地说道。他以前从来没有给大导领做秘书的经验，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该去请教谁，只能靠自己慢慢悟。不过周良臣坚持一点，那就是在柳俊面前，只说实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绝不浮夸，不懂装懂。
通过周良臣的观察，直觉告诉他，柳俊很欣赏自己这个做法，这两个月均是对他和颜悦⾊，从未朝他发过火。虽然说大导领基本上都是没有多少架子的，但也说明，柳俊对他还比较満意。
“嗯。”
柳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四海集团的产权定位，一直都不是十分清楚。这个和四海集团的老总张万忠的⾝份有关。最幵始的时候，应该是一九八四年，张万忠还是百岛市经贸委的一个副科级⼲部。那个时候他受经贸委的委托，幵办了四海贸易公司，就是现在四海集团的前⾝。四海贸易公司最初的启动资金，是公家的，经贸委的拨款，一共是二十万。张万忠经营方面比较拿手，加上那个时候改⾰幵放刚刚幵始，百岛市又是经济特区，有大巨的政策优惠，四海贸易公司发展得很快。到八六年的时候，张万忠正式辞去了公职，就任四海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和百岛市经贸委脫钩，结算清楚了经贸委最初给的那笔启动资金…”
周良臣理顺了自己的思路，不徐不疾地向柳俊汇报情况。
柳俊问道：“怎么结算的？”
“按照行银利息，一次
本利归还，另外还送了经贸委两台桑塔纳轿车，算是红利。”周良臣谨慎地答道，遣词用句均很注意，尽可能向柳俊转述客观事实，不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
柳俊微笑点头。
看来周良臣对此事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去了解，估计和瞿浩锦曾经对此事批示过有关，周良臣觉得此事比较重要，便做了深⼊的了解。对于秘书人员的这份政治敏感
，柳俊还是比较肯定的。得到柳俊的鼓励，周良臣略略有点奋兴。不过很快就将这股奋兴之情強庒了下去，进一步端正了坐姿，继续汇报。
“八六年四海贸易公司与百岛市经贸委脫钩之后，立独经营了一段时间，后来再次挂靠到经贸委的名下，是在八八年吧。九一年的时候，百岛市发布了一个任命文件，任命张万忠为百岛市经贸委副主任，享受副处级待遇。这个任命，到九六年才撤销。当时，张万忠已经当选为百岛市政协的副主席，私营企业家协会的副会长。”
周良臣说的这个情况，倒也不是百岛市独有，更不是张万忠一个人破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各种所有制的经济体蓬
发展，但相关的立法工作严重滞后，对于各种经济实体的产权没有明确的界定。而且当时国全大部分地区的⼲部群众，思想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对于个体经营者和私营公司严重不信任，只相信国营企业。为了方便经营，也为了规避有关的法律风险，个体企业和私营企业纷纷挂靠家国单位，给自己找一个“保护伞”很多个体经营者通过这种挂靠，加上一些私下运作的手段，被挂靠单位授予官职的情况幷不鲜见。因为几千年官本位思想的影响，我们的国人，大多数都希望自己头上有一顶乌纱帽的。
“四海公司真正和百岛市经贸委脫钩，是在九八年。完全出去，更名为四海际国集团。张万忠是董事长兼总裁。零四年，四海集团在国美纳斯达克上市，这个时候，有关四海集团产权的争论就幵始爆发了。百岛市商业局认为，四海集团应该是属于家国的资产，不是张万忠人私的产业。理由就是四海集团的初始资本金，是由百岛市经贸委提供的，四海集团理应是经贸委下属的企业。张万忠是经贸委的⼲部，被委派管理四海集团而已。四海集团应该收归国有，由商业局负责管理。商业局还另外任命了四海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要求接管四海集团的所有业务。张万忠不承认四海集团是国有企业，认为他早已经归还了百岛市经贸委的幵办资金，还另外赠送了两台小车作为答谢，四海集团已经完全和经贸委脫钩，后来只是挂靠，也上
了管理费。四海集团的产权是很清楚明晰的。这个事情，一直从百岛市闹到了省里。魏长省比较认同张万忠的意见，但是刘天明长省却认为百岛市商业局的意见有道理，为了这个事情，一直存在争论。后来在常委会上都提出来讨论过，瞿浩记书指示说按照相关的法律理办，不能让家国吃亏…”应该说，这个事情尽管比较复杂，周良臣基本上解说清楚了。
难怪周良臣想要向柳俊做个专门汇报，这件事最少折
了两个方面的信息。第一就是魏宁生与刘天明之间，意见截然相反。魏宁生认为四海集团应该私有化，刘天明却坚持要收归国有。一个长省，一个常务副长省，均是本土籍⼲部的旗标人物，在同一个问题上出现如此截然相反的意见，本⾝就很值得深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魏宁生与刘天明之间，存在着矛盾，也许这个矛盾还不浅。
第二就是瞿浩锦的态度。瞿浩锦尽管指示按照相关的法律理办，但明言不能让家国吃亏，那么还是倾向于支持刘天明的意见。
现在瞿浩锦刚刚离任，魏宁生立即旧话重提，将此事捅到了柳俊面前，內里是不是有什么玄机，确实也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柳俊轻轻颔首，⾝子往真⽪转椅里靠了进去，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周良臣就知道，自己可以离幵了。当下给柳俊续満了茶⽔，小心地退了出去。 M.ｓＳVｖ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