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数
后,凌晨四点半。
睡梦中,无二被电话声吵醒。他抓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的竟是住在对面的服户的声音。
“角川先生,失火了。”服户焦急地道。
“什么?”他一怔。
失火?Hills?拜托,这可是一楝在建材及消防设施方面都相当讲究的建物。
“是不是搞错了?”他继续躺在
上,闭著眼睛。
“没错,刚才一个小弟打电话来告诉我,Air一个小时前失火了。”
一听Air发生火灾,无二完全清醒了。他猛地从
上跳起,结束了与服户的对话,他马上拨了通电话到金汤匙去。
“森村经理吗?”电话接通,他急问“我是角川,绯纱有没有在店里?”
“什么!?”森村给他的回覆让他心头一惊“她提早走了?该死!”将手机一丢,他随手抓起一件T恤穿上,然后冲出家门口。
一出门口,服户跟只野已经在外面等他。
“角川先生,我送你过去吧。”服户说。
“快。”他说,然后转身快步地走向电梯。
进入电梯,服户看他一脸焦虑紧张,不由得开口问道:“角川先生,你现在去Air做什么呢?”
无二没有回答他,只是紧拧著眉心。
“那是楝老建筑,Air又是家老店,里面用的全是易燃建材,我想…Air现在应该已经烧个
光了吧?”
“她在那里。”无二神情凝肃。
服户一怔,眼只野互觑一眼。
无二转头直视著服户,语气坚定地道:“她是个会跟那间店共存亡的蠢女人。”
******
正如服户所说,Air真的烧了个
光。
当他们抵达时,消防队已准备收水线,而察警也已围起封锁线,防止有人进入。
无二一下车,马上冲上前去。
“有没有人伤亡?”他拉住一名警员问道。
那警员惊疑地看着他“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有。”他不加思索地说:“我喜欢的女人。”
一旁跟著他的服户一震,惊讶地看着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的他。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人伤亡,除了钢琴酒吧的年轻老板娘…”
“她怎么了!?”焦急的他等不及警员把话说完,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警员一怔,有点生气地道.“你…你做什么?”
“角川先生?”此时,一名身著便衣的警官走了过来,他是银座署的高级公务员…室伏广。
因为无二在银座一带有不少夜间营业的店,所以跟负责这项管理业务的室伏广有一些
情。
警员见他与长官相识,脸上的表情和缓许多,而无二见到
面孔,也马上松开了那名警员。
“室伏,里面有人吗?”他问。
看他一脸紧张忧急的模样,室伏广眨眨眼“你半夜不睡觉,跑来关心火灾?”
他浓眉一皱,懊恼地问道:“别跟我抬杠,Air有没有任何人受伤?”
室伏广挑眉一笑“没人受伤,不过那位年轻的女老板到现在还不肯离开。”
“什么?”他陡地一震“她还在里面?”
“放心,火势都扑灭了,她只是舍不得离开。”室伏广睇著他“听消防队说是她报的警,可能是电线走火吧,这楝大楼已经很旧了。”
“我要进去。”他对室伏广提出要求。
室伏广微怔“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
“我问你只是尊重你。”无二直视著他,语气坚定。
室伏广一顿,旋即笑了起来。“看来,里面那位年轻的女老板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随手拉起封锁线。“好吧,我就当自己没看见好了。”
无二对他一笑“我欠你一份人情。”说罢,他弯
通过封锁线,快步地冲进大楼。
******
来到Air所在的三楼,只闻到呛鼻的烧焦味,尽管火势已扑灭,还是感觉到炽人的热气。
被强力水注灌救过的火场泥泞不堪,活像是经过战火摧残般。
虽然电力已经中断,但消防员在这里留下了紧急照明灯,还是可以清楚的看见现场的状况。
“ㄟ,你是…”两名警员
面而来,看见他,马上盘问“你不可以上来。”
“我找人。”他说“室伏同意的。”
两名警员微顿“这样啊…你找那位小姐吗?”
“你劝劝她吧,她不肯离开呢。”
“我会负责带她离开这里的,需要做笔录的话,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再说吧。”
“那好吧,我们就把她交给你罗。”经过了近一小时的火场折腾,警员们都累毙了,此时有人愿意帮他们照顾业主,他们当然相当乐意。
无二点头一欠“辛苦了。”说完,他走进了烧得面目全非的店内。
一进到店里,他发现店里真的是惨不忍睹。木造桌椅烧得如火炭,墙上的壁纸也全烧焦剥落,吧台、收银台…没有一处逃过大火肆
。
他往前走了几步,赫然发现演奏台上的钢琴也已烧掉了一半,而一个纤弱的身子蜷缩著蹲在地上。
只一眼,他就看出那是她。而她的模样让从未体会到心痛的他,知道了什么叫推心刺骨。
他想马上冲上前去抱住她,但又怕惊吓到此时情绪不稳的她。于是,他按捺著焦急的情绪,慢慢的走上前去。
她全身
透,灰头土脸,身上披著消防人员给她的小毯子,模样既可怜又狼狈。
室伏广说是她报的警,也就是说,发现失火的人是她,想必在消防队来之前,她一个人就已经开始进行扑灭火势的工作了吧。
想到她一个人在这里努力的救火,他又是一阵心疼。那个琴师呢?为什么发生这件事时,他不在?她不是把店交给他管理吗?
想着的同时,他已走过
地的泥泞脏
,来到她面前。
她慢慢地抬起了睑,像没有灵魂的娃娃般看着他。他的心一阵绞痛,懊恼著自己今天没到金汤匙去。
要是他今天去了,那她不会独自面对这一切…
“绯纱…”他慢慢的在她慢前蹲下,伸出手试探地拨开她脸上
的发。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不…”她的视线慢慢有焦点,而且是落在他不舍的脸上。
“不要碰我。”她虚弱却坚定地道。
他眉心一拧“别待在这里,很危险。”
“爸爸的钢琴没…没有了…”她颤抖著声音,眼里
蓄著泪水。
他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想必是被浓烟呛伤了。
“我送你去医院…”说著,他又伸出了手。
这次,她转身闪开他,然后紧抱住爸琴的脚架,恨恨地瞪著他。“不要…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一震。猫哭耗于假慈悲?要不是心急如焚,要不是真心在乎她,他何必大半夜的赶到这里?
慢著,瞧她瞪著他的眼神那么的怨恨,该不会是她以为这场火的元凶是…
“绯纱,你…”“你得意了?”她打断了他,恨恨地道“你终于毁了Air,毁了我跟爸爸共有的一切…”
“这场火跟我无关。”他说。
“你说谎!”她尖叫著,然后痛苦的咳起来。
见状,他趋前抱住她“别叫,别喊,别说话。”
“放…放开…”她神情痛苦的想说话,但却无法出声。
他紧紧抱住不断挣扎抵抗的她,只觉得心如刀割般。该死,他真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你为…为什么要…”情绪完全崩溃的绯纱痛苦的叫著“我恨你!我…唔!”
他伸手,一把捣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牢牢的抱紧。
“不要再叫了…”他心痛不舍“拜托,我拜托你…”她不断地挣扎,直到气力用尽,整个身子完全的瘫下来。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求过任何人,也从来没这么想哭过,但这一刻,他真的几乎快掉下眼泪。
因为她的恨、她的痛、她的泪…他的心也像是被撕裂了般。
他将瘫软且已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她抱在怀中,亲吻著她又
又脏又冰冷的额头,深情的、温柔的…
“绯纱,你嬴了,你打败我了。”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投降,我…爱你。”
******
无二抱著昏过去的绯纱走出了大楼,而外面等著他的是服户。见他们出来,服户迅速上前。
“角川先生,她…”
“她晕了,先送她去医院吧。”他说。
“好。”服户点头,马上转身跑到车旁,先行打开了车门。
突然,有个人跑了过来,挡住了无二的去路。“等一下!”
无二目光一凝,神情
骛骇人。因为挡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香取牧男。
“冢本小姐她…”纵火后,就马上在椎名亮介手卜的接应下逃离现场的香取牧男,在一个多小时后回到火场。
他没想到绯纱会在火场中,他以为她人应该安全的待在金汤匙。
“你在哪里?”无二锐利的目光锁住了他,口气严厉“火灾时,你什哪里?”
“我…”
“她不是把店交给了你吗?你为什么么没替她好好的看着店?”
“什…”在他的注视下,香取牧也不自觉的心慌起来“这关你什么事?今…今天店休,所以…”
“滚开!”无二冷冷斥喝道。
“你…”香取牧男又惶恐又焦急地问:“你要带她去哪里?”
“没你的事。”无二掠过他,将昏
的绯纱放上了车。
见状,香取牧男急了,他不想让角川无二再一次从他血前把绯纱抢走。因为,他就是为了这个才答应跟椎名亮介合作的。
伸出手,他不知哪来的胆想把绯纱抢回来。
无二猛地攫住他的手腕,狠狠地瞪视著他。
香取牧男的手腕被他用力一扭,痛得五官全挤在一起。
无二捏住他的一
手指头,沉声地道:“你还想弹琴的话,就给我滚远一点。”
“你…”香取牧男懊恼却又无奈。
此时,无二不经意的往他手上一瞥,发现他手背上有轻微的灼伤。
他心头一震,猛地将香取牧男甩开。从头到尾没参与灭火的他,为什么有那样的灼伤痕迹?
他不动声
地坐上了车,关上车门。“服户,开车。”他说。
“是。”服户答应,然后将油门一踩。
无二将绯纱抱在怀里,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服户觉得他实在太安静“角川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他淡淡地说“服户,查一下这场火跟椎名有没有任何的关连。”
“咦?”服户一怔。
“不要声张,也不要打草惊蛇,懂吗?”
服户从后照镜中瞄到了他的表情,那深沉、
骛、懊恼愤怒的表情…
“是,我明白了。”服户点头答应。
******
经过妥适的处理,再打了一针镇定剂,绯纱安静的躺在病
上睡著。
在医生的诊疗下,无二才知道她不只呛伤,就连双手也有轻度的灼伤。虽然医生强调不会留下疤痕,他还是因为她受到这样的伤而心疼不已。
他一个人守在病
旁,两只眼睛没有一秒钟离开过她。
想来也算庆幸,至少此刻她人还完整的在他眼前;因为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要他为此杀人,他也绝不犹豫。
他轻轻地拿起她
著纱布的手,温柔地抚摩著她纤细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
突然,房门开了,有人进来。
“她没事吧?”
他不必回头,就知道那是绫子妈妈桑。
得知绯纱在这间医院后,绫子马上赶到这里来。
她走过来,看见无二轻轻握著绯纱的手。神情疲惫、眼里爬
血丝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心头一震,内心有著说不出的歉疚。她从没存心看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更没想到向来冷静的他,竟然也会为情所苦。
一开始她只是想…只是想…天啊,难道她错了吗?
“角川先生…”她一手轻搭著他的肩“你累了,睡一下吧,让我来照顾她。”
“不。”他语气平静“我要看着她,我要她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听见他这番话,绫子心头一紧,眼眶不觉
热。
同样身为女人,她真是羡慕绯纱能被一个男人如此深爱著、重视著。
对照她当年在医院孤孤单单生下女儿的景况,绯纱真是幸福多了。
“绫子妈妈桑,”无二语气平静,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咦?”她一怔。
“为什么你要这么整我?”他
角一勾,无奈苦笑着“为什么要让我遇上她,爱上她?”
“角川…”
“我的世界因为她全变了,我的人生被她完全的搅
了…”
他低哑痛苦的声音,让绫子一阵揪心。“抱…抱歉…”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说著,他转头看着她。
上他的目光,绫子
出了歉疚挣扎的神情。
沉默须臾,她像是下了什么困难的决定般,慢慢地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以友禅布包著的小东西。
她该告诉他,该让他知道,这是她欠他的。
“拿著这个去问令尊吧。”她将那看似随身物品般珍藏著的东西递给了他“不管你问到了什么,请你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话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无二接过,打开了包
著的布,里面是一柄细长的金色小汤匙。他细细地端详一下,神情丕变。
金汤匙约莫半公分宽的柄上刻著细致的几个字…
吾爱学
******
好热、好痛、好乾…绯纱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
了沙子般痛苦难受,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是火红的一片,她看不见前路。脚底下窜著的热气灼热难耐,她不知自己该走往何处。
回头,她隐约看见了爸爸的钢琴,而它…已陷入火海之中。
她哭了,想掉头去保护爸爸的钢琴,可是火红色的浓雾之中伸出了一只大大的手,拉住了她…
那是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
她想看清那手的主人,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了一个声音说著…我爱你。
谁?是谁握住了她的手,又是谁在对她说“我爱你”?是爸爸吗?是…是她最亲爱的爸爸吗?
可是…她怎么有脸见他?她没能守护住他的店,没能救回他心爱的钢琴,最不可原谅的是…她连恨那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是他,她知道是他一把火烧了Air,她知道他终于张开虎口,
出锐利虎牙咬了她…
“爸…爸爸…对不起…对不…”她
下眼泪,歉疚又自责。
“绯纱…”隐隐约约地,她听见了爸爸叫她的声音。喔不,那似乎不是爸爸的声音,那么…是谁呢?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感觉到眼前有亮光,而亮光中有个人影。当她的视线一聚焦,她赫然发现眼前的人竟是他…角川无二。
她愕然地望着他,只见他一脸憔悴,活像是熬了几个夜似的。
他握著她的手,而她的手上
了纱布。她看了看四周,知道自己身在医院里。
看情况,是他把她送到医院来,是他守在病
边等她清醒,是他在
边轻声对她说…
老天!那个说“我爱你”的人是他!?
“不…”她无法置信也无法接受的瞪大了眼睛“不要…”她将手一
,颤抖地道。
“绯纱,听我说…”怕她情绪又再次激动,他试著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虽然一说话,喉咙就痛得要命,她还是固执地说“你走开。”
“我会走。”他深情注视著她“等我把话说完了就走。”
她摇摇头,泪水马上涌出眼眶“我不想…不想看见你…不要…”说著,她眉心一皱,痛苦的咳了起来。
他眉毛一皱,不舍地抚摩她的脸“别用力说话,我求你。”
绯纱一怔,定定地望着他。我求你?他…他在求她?
她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她知道这个男人正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磨折及煎熬,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舍,她…老天,她的心好痛,痛得她
不过气来。
“不…”不,她不想看儿他眼底的深浓情意,不想听见他任何打击她决心的温柔话语。
她不相信他所看见、所听见的一切,那深情的眼神,那温柔的话语…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绯纱,听我说,我…”
“不要!”她尖叫著推开他“我不要听!”
他趋前,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环抱住。不管她如何挣扎,他的手不曾放松过。
“拜托你不要再叫,不要…”他以低哑的声音求她。
“不…你走开…”她的脸埋在他
膛,泪水早已
了他的
口。
她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她感觉到他温暖的体热,还有那强劲的、给她安全感的双臂…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不该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这些。
“不是我。”无二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敢对著你死去的父亲发誓。”
“我…我不信…”她绝望地哭著。
“我会查出来,我会给你一个
代。”他说“我绝不会对你做这种事,这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听见他这些话,绯纱心头一震,顿时安静下来。
她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不想伤害的人?他之前不是才狠狠的伤害了她吗?他对她说了非常忍残的话、对她做了非常冷酷的事,他…他是这世界上伤她最深的人啊!
她无法相信他,却又怀疑不了他,她好挣扎、好矛盾,她的心像是快被撕成两半似的痛苦。
“我输了,我输给你了,我…投降。”他说。
闻言,她一震,抬起泪
的眼帘望着他。
他深深凝视著她,彷佛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一切。
他的神情有一点点的痛苦挣扎,像是在犹豫著什么,然后一鼓作气地道:“我爱你,我爱上了你。”
她
口顿时一紧,错愕地、震惊地看着他。
“相信我,在你点头答应之前,我绝不会拆了那楝大楼。”他语气坚定,就差没再一次发誓。
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她此刻内心的激动及冲击,绝对是他无法想像的。
这个男人正如绫子妈妈桑所说…是来真的。只是,她一时之间如何接受这个教人震惊的事实?
他爱她?老天,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视她如绊脚石的男人会爱上她。
“绯纱,”他低头在她额前轻吻一记“除非你愿意见我,否则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她一怔。
“你好好休养。”他站起来,打直了
杆“我有件事得先到京都去一趟,回来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说罢,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绯纱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痛著。
是真的吗?她能相信他的话吗?她…她真的能对他“敞开心
”吗?
“爸爸,”她
下无助的眼泪,喃喃地道:“教教我,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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