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个月后
“你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宛筠又晃到厨房去,想
些好吃的东西,让自己的相公回来后有点心可吃。
但进了厨房,才发现里头早就有人了,而那人正是云雪眉。
云雪眉与姚守青住进府来已经有半个月,但一直很安分,谨守着客人的分寸,也不再对江书砚有所冀盼的样子,所以久而久之,宛筠也卸下心防,开始试着与她们闲聊几句。
只是姚守青依然对她爱理不理,只有云雪眉待她友善。
“啊?是大嫂呀!我正在做玉兔雪泥包。”
云雪眉转头对她笑笑,又转过头去捏她的小点心。
她开始喊宛筠大嫂,也是宛筠愿意对她撇下心防的一大原因。
“玉兔雪泥包?那是什么?”
被这名词吸引了好奇心的宛筠,当她看见云雪眉捏好的雪泥包时,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
“这是什么?好可爱噢!”
一只只小兔子,整齐地排列在盘子里,兔子的小手、小脚和耳朵,都捏得维妙维肖,还点上了红色眼睛,看来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这就是玉兔雪泥包呀!这外头的皮是面团捏成的,里头则包着白豆泥馅,玲珑小巧,香甜讨喜,江大哥很喜欢哪!”
“啊,是吗?”
听到江书砚也喜欢吃,宛筠也起了想要学习之心,立即不
求教。
“云姑娘,我也想学做汉族点心,你可不可以教我呀?”
“当然可以。”云雪眉慷慨地立即允诺。
“那么今儿个我就教你捏这道点心,其实这不难学的。”
“真的吗?”
“来,这玉免要这样捏…”
宛筠打发了纹珠,赖在厨房里,有了新鲜玩意儿后,她连自己原本想做什么都忘了,马上一头栽进面团里,跟一只只小兔子奋战起来。
她充
兴味地捏着,完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直到云雪眉有些犹豫地开口唤她。
“那个…宛筠格格?”
喊了好几声,宛筠听都没听见,最后大喊一声,宛筠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讶然问:“噢,有什么事呢?”
“真对不住,我想要…那个一下,我先离开,等会儿马上回来。”
“叹?什么?你要去哪儿?”
宛筠一开始不明白她的意思,之后见她面色尴尬窘迫,
言又止,这才忽然明白。
人都有三急嘛,饶是她这样的清秀大美人,也是要上茅房的。
“啊!好好,没关系,你快去吧,这些小兔子我替你看着。”宛筠赶紧说道。
“谢谢大嫂,那就麻烦大嫂了。”
云雪眉如获大赦地点点头,随即快步离闲厨房。
她走后,宛筠专心地捏着兔子,但没多久,眼尾余光便感觉到门前似乎有白影在晃动着。
她纳闷地抬起头,讶然瞧见有只小白兔在门前溜达,东跳西跳地找东西吃,当下惊喜地瞪大眼。
“是白兔儿耶!这里怎么会有白兔儿?啊,等等啊!”见白兔跳走了,宛筠想也不想,立即拉起裙摆跑出厨房,追兔子去了。
她走后,立即有另一道身影走出,神情冰冷地盯着眼前一大盘捏好的玉兔包,然后一猛力伸手打翻。
云雪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辛辛苦苦捏好的一大盘玉兔包,全被摔成一沱沱变形的面团。
那人瞧着,冷冷地笑了。
最后,宛筠仍是没有追上白兔。
毕竟白兔儿有四条腿,她只有两条腿嘛,怎么可能追得上它呢?
追丢了兔儿,宛筠扫兴地折回厨房,却发现云雪眉已经回来了,不只如此,里头还多了好多人。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啊,相公…”
走进厨房,意外看见江书砚也在,她开心地想跑过去向他撒娇,但立即察觉他脸色不对。
而且,云雪眉正以手捣着脸,秀肩剧烈抖动,哭得好伤心。
“云姑娘怎么了?”宛筠纳闷地问。
方才她说要去上茅房,久久没回来,怎么一回来就哭了呢?
“你还敢说?”正在安慰云雪眉的姚守青,抬起头来,厉声喝斥。
“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麻!”
“我?我做了什么?”宛筠瞪大眼,一脸莫名其妙。她是招谁惹谁了?
“你自己看看这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宛筠这才瞧见
地歪七扭八的玉兔包子,方才辛苦包好的玉兔雪泥包,全都给毁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宛筠惊骇地大叫。
方才她离开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啊,也没发现异状,怎么现下全毁了?
这里头也有她辛苦捏的小兔子哪!
“你告诉我,方才你上哪儿去了?”江书砚面容严肃地问。
“我?我离开了一会儿。”宛筠先是一愣,接着心底猛一
疼。
“你为什么这么问?是在怀疑我吗?”
她的丈夫,竟然在怀疑她?
“不是你是谁?!”姚守青马上尖锐地道:
“我表妹请你看顾一下,你人突然就不见了,接着她捏的包子就被打翻,想也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不是我!我有什么理由要那么做?!”宛筠气极了,大声为自己喊冤。
那里头也有她自己捏的心血结晶,是准备蒸好给相公吃的,她怎么舍得扔到地上去?
“还问为什么?不就是嫉妒嘛!你嫉妒雪眉玉兔儿捏得好,所以趁她不在时推到地上去,再故意离开假装无辜,其实
就是你做的!”
“
讲!我家格格才不会那样,我家格格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别
说!”
忠心耿耿的纹珠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捍卫自家主子。
“那么,请问宛筠格格是上哪儿去了?我表妹请她看着包子,她却忽然离开厨房,怎么想都很可疑。”
“真的不是我,我走的时候玉兔包还好好的,至于方才,我是追兔儿去了!”
“兔儿?”在场的人一片愕然。
“嗯,是只白色的兔儿。”
“哈哈哈!”姚守青笑得极为大声。“宛筠格格,奉劝你说谎要打草稿啊,堂堂的状元府,又不是山林野地,怎么可能会有兔子呢?”
“是真的!”宛筠更加大声地辩驳。“我真的看见一只白色的兔儿,不知打哪儿来的,所以我追了过去想抓它。”
“那么,你所说的兔儿呢?”姚守青嗤笑着问。
“兔儿?”宛筠愣了愣,才又说道:“我没捉到,它跳得很快,一下子就逃走了。”
“嗤!宛筠格格,不是我故意找你麻烦,而是你的话越来越荒谬了。”姚守青毫不客气地道。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说的全是事实!”宛筠气愤地大声辩解。“我是真的追兔儿去了,而且我也没
坏云姑娘捏的包子,我真的没有!”
“做贼的总不会说自己是贼…”
“表姐,不要再说了!”云雪眉抬起头,大声阻止姚守青说出更难听的话。
“我相信宛筠格格!方才她一直帮着我,我相信她不会恶意砸坏我辛苦捏的玉兔。或许,只是不小心…”
“我没有!”宛筠本来还高兴她替她说话,但后来发现似乎又不是那样。“不管有心或是无意,我都没这么做,我真的没有!”
宛筠再次大声强调,她好生气,她最痛恨被人误会,被人诬赖!
“是!这一切全是误会,我说了我愿意相信宛筠格格…”
云雪眉急忙说道,但不像是要替她澄清什么,倒像是要替她掩盖些什么。
“好了。”江书砚
眉心,以温和又带着威严的语气,要大家停止讨论。
“或许是野猫溜进来想偷吃,不小心给打翻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大家别再提了。”
“可是…”姚守青还想再说些什么。
“大家都累了,回房歇息吧!”说完,江书砚径自转身离去,但宛筠不甘心,想到自己竟被人如此误会,眼眶竟不争气地红了。
“这件事是谁做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还说什么野猫野狗!哼!”姚守青很不甘心地在一旁嘀嘀咕咕。
“我才没有!我…”
“好了,别说了,回房去吧!”
宛筠气愤地瞪着她,正想为自己辩解时,江书砚折了回来,牵住她的手,半强迫地将她拉出厨房。
“原以为江大哥刚正不阿,没想到竟也是护短之人!”姚守青气得口不择言。
“表姐!江大哥说得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别再说了。”云雪眉阻止道。
“怎么?自己辛苦做的东西给人砸了,你一点儿都不生气?”姚守青不敢置信地高嚷。
“东西毁了就算了,难道还要江大哥的婚姻也毁了不成?就如江大哥所言,这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说完,云雪眉随即转身离去。
“你…真是气死我了!”
姚守青气嘟嘟地在背后猛跺脚。
哼!这件事,她才不善罢罢休。
绝不!
“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清楚?”
一回到房里,宛筠便用力甩开江书砚的手,恼怒地质问。
方才她想为自个儿澄清,但他硬是不许,害她背着这恶名。
“事情过去就算了,没必要再追究。”江书砚淡淡地道。
“你也认为是我吗?你也觉得是我嫉妒云雪眉,故意砸坏她捏的小兔子?”她高声质问,他闪躲的态度令她心寒。
“我说过,过去的事就算了…”
“不能算!”宛筠愤怒地道。“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大家为什么要诬赖我?我管不着别人怎么想我,但你是我丈夫,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但是…方才你为什么要离开?”江书砚终于肯转身面对她。
“我说了,我是去追兔儿…”
“状元府里有兔子,这件事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他不愿怀疑她,但事情实在太凑巧了。点心摔坏了,而她人也“正巧”离开。
但,他并不认为她是恶意的。
她或许任
,但心地不坏,他猜想可能是她不小心打翻了,怕大家责怪,所以故意瞎扯了个借口
罪。
头一次在将军府见着她时,她也做了同样的事,若真的再这么做,并不奇怪。
况且,摔坏的只是一盘点心,改明儿个他再买份礼送给云妹当做赔礼,一切就没事了。
“所以说,你还是怀疑我。”宛筠幽冷地盯着他。
“别再多想了,休憩吧!我还有事得去办,晚膳大半不回来吃了。”他回避着她直视的眼眸。
“你是我相公,为什么不相信我?”宛筠气极了。
他该是最信任她,支持她的人!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她?
“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知道自己错了,愿意改过,那才是最重要的。”江书砚说完,随即转身出门。
“我什么事也没做,何错之有?”宛筠对着他的背影怒喊。
江书砚的步屦顿了顿,没再回答,脚步一迈,便离开房里。
宛筠气得翻身趴在枕上,伤心地哭了出来。
那晚,他们依然睡在同一张
上,但谁也没跟谁说话。
宛筠拥着锦被,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独自伤心、独自落泪。
想到竟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愿相信她,她就伤心透了,如果彼此不信任这样的夫
还有什么意思?
而他不知是不想再提这件事还是怎地,也没有安慰她,倒头径自睡下了。
宛筠伤心地咬着
,管不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掉落。
两人明明在同一张
上,相隔不远,但心里却好像相距十万八千里。
好讨厌。
她好讨厌这样!
不知是不是心里难受影响了体身状况,第二天起
后,宛筠便发现自己病了。
她一醒来就觉得浑身无力,动也不想动,若是一动,便陡然升起一股
呕的感觉,让她连
手指头也不敢
动。
“格格,您觉得怎样?”
纹珠拧了
巾帮她擦脸,好让她舒服一些,虽然她家格格脸色看来已没那么差了,但她还是很担心。
“嗯,舒服多了。谢谢你,纹珠。”宛筠取下贴在额上的
巾交给她,接着会妩缓缓坐起身。
“状元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要不要我请人去通知他一声?”纹珠试探地问。
“不要!”宛筠随即厉声制止。
“格格…”她的反应很
烈,让纹珠吓着了。
宛筠瞧了她一眼,这才叹了口气,用和缓的口吻道:“爷有正事要忙,别拿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惊扰他,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需要让他为了我挂心。”
“不然请大夫来看一看吧,格格乃是千金之躯,万万不能轻忽啊!”“得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疑难杂症,这点小毛病就要请大夫?别让人笑我无病呻
。”
“可是…”
“纹珠,去替我准备点清粥早膳好吗?我好像有点饿了。”
“格格想吃东西了?那太好了,纹珠马上去准备!”
纹珠一听见她有食
,立即
出笑颜。
只要她家格格肯吃东西,她就放心了。
纹珠喜孜孜地到厨房去了,宛筠又浑身软趴趴地躺回
上,疲累地闭上眼睛。
在纹珠回来之前,她起码还能再休息好一会儿…这天晚上,宛筠的身影没出现在饭桌上。
“宛筠怎么了?”江书砚拧着眉问。
“格格身子不舒服,打从一早起身就反胃。本来用过早膳之后好了一些,但方才又说没力气只想歇息…”纹珠低声回答。
“你家格格身子不舒服,为什么没立即通知我?”江书砚生气地质问。
“是格格不让我知会的!我原本也说该通知姑爷,但格格不肯,说是不想打搅您忙正事,所以我才没说的。”纹珠连忙喊冤。
“那请了大夫没有?”
“没有。格格也不给请,说只是小毛病,请大夫会让人看笑话。”纹珠哭丧着脸回报。
江书砚听了,眉峰挤得更高。
他毫不思索地,起身对姚守青与云雪眉道:“你们先用膳,我去看看宛筠,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立即匆匆离开饭厅,纹珠当然也是马上跟着江书砚的身后去了。
姚守青与云雪眉两人别有心机地对看一眼,又分别将视线转回前方,两人眼中各自
转着谁也瞧不清的心思。
江书砚走进寝房,房里头的烛火已经熄了,宛筠似乎也已经睡下。
“宛筠?”他进入内室,看见宛筠背对着门口躺在
上。他轻唤着走到
边,但她完全没有响应,看来是已经
睡了。
见她睡了,他也没吵她,就只站在
边默默瞧着她,许久后,他轻叹一声,又静静地转身高去。
榻上,宛筠悄悄睁开眼,望着没有烛光照映的幽黑墙面,原以为昨
已
干的泪水,又无声地淌下。
为什么会这样?
她并不想跟他争吵啊!
不能交谈,不能微笑,不能拥抱,她心里比什么都难受。
能不能不要吵架、不要呕气、不要冷战呢?
直到这时候,她才深深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早已不同了。
原本想得很潇洒,打算嫁进门来随便虚晃一下,然后就拍拍
股回将军府去,与他恩断义绝,永世不再相见,但现在才知道,她根本办不到。
汉人认为婚姻是一条红线,但它又何尝不是一条牢固的绳索,把她的双翼、她的双腿扎住,让她再也飞不高、跑不远。
其实,他并没有绑住她,是她把自己给束缚了。
因为她爱上他了…她的丈夫。
好奇怪呵!一开始,她是那样的讨厌他,讨厌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臭脸,讨厌他那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是嫁给他之后,慢慢地了解他,才发现他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那种自傲、自负又冷漠的人。
他虽然不多话,但一直很尽责地照顾她,往往她在事后回想起,才发现他默默地为她做了什么。
知道她午后容易肚子饿,所以要厨子事先准备好点心送来。
知道她怕冷,房里便多了盆火炉。
不知从何时开始,桌上总会有几道她爱吃的菜,而且许多时候,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爱那道菜。
若不是有心,岂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即使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涓滴细
,汇集起来也能成为大江
。
一点一滴的小靶动,在
积月累下,汇集成丰沛的爱。
虽然她是个不肯安分、天天都要闯祸的任
子,他依然给了她最多的包容。
她爱他,所以无法学会潇洒,因为爱他,所以她走不开。
除了他身旁,她哪里都不想去了。
于是,她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抹去眼泪,她
出微笑。
她不要再跟他争吵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再也不要了!
即使受了委屈,但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忍。
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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