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是什么?”
忙了一天后,江书砚才进书苑,便见宛筠端来一盘黑丸子,立即拧起眉头。
他的“娘子”没事拿盘歪七扭八的黑丸子过来,铁定有问题!
“这是我亲手做的蛋黄酥
丸子,大厨和纹珠都说味道不错,所以想让你也尝尝。你可别会错意,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也会做菜。”
宛筠躁红着脸,有点不自在地解释,不想让他骄傲地以为自己喜爱上他了。
经过好几天的试验,也尝试烧过无数道的菜肴,但都失败,最后只有这些炸丸子还算可以,大厨和纹珠当然要好好地夸赞她,也让她多了点自信。
“你做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让江书砚的双眼顿时瞪得老大,活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早该知道!能做出这样乌漆抹黑的东西,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
他那惊恐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对宛筠最大的污辱,但她隐忍着没有发作。
“我承认,这盘丸于是做得不好看,但味道真的还不错,你尝一口看看吧!”她拉身下段,只求他尝一口。
她想让他知道,只要愿意,她也可以做出不错的菜肴点心。
“我不吃!”
哪晓得,江书砚竟斩钉截铁地拒绝,而且把头转开,瞧也不瞧第二眼。
“这样的东西,你可别想要我放进嘴里,即使要我只尝一口,也办不到!”
“你又没吃,怎么知道味道怎样?”宛筠不服气地问。
“我不用吃也知道!”
江书砚一脸嫌恶地瞪着那盘黑丸子,那表情刺伤了宛筠的自尊心。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你端去给后院那条狗试试,看它吃是不吃。我每天处理公务够忙、够烦了,没时间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戏,你想玩找别人去,我没空奉陪!”
这番冷滇的指责,更是伤透了宛筠的心。
一连忙了几天,又累又倦,手上又全是伤口,她的丈夫不但没心疼她,还讥讽她煮的菜连狗都不吃。
她心里委屈到了极点,眼眶霎时红了起来。
“你凭哪一点认为我是在玩?我有必要把自己玩得这样伤痕累累吗?”她伸出红红紫紫的手,
出刀伤与烫伤的痕迹。
“是!我煮的东西是不好吃,连狗都不吃,跟你那青梅竹马的云雪眉相比,是天差地远,如果你只想要菜烧得好吃的
子,那你去娶云雪眉啊,娶我干嘛?你干脆休了我算了!”
宛筠将盛子一掀,整盘丸子全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江书砚瞪大双眼,恼怒地看着她。
而宛筠并不在乎他是否生气。
反正他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好话,无论她做什么,他总是不
,永远对她有着诸多意见。总之,他对她这个
子,从来没有满意过!
发觉眼泪快要落下来了,宛筠赶紧将头一扭,飞快冲出书苑。等到跑远了,她才放声让自己哭出来。
活到今
,她还不曾受过这等羞辱,打小到大,哪个人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哄,
进心里疼?
但原本好好的日子,却因为多事的圣上莫名其妙指了一桩她不想要的婚嫁,而被打得七零八落。
斑高在上的她,抛却格格身分,嫁给这汉人丈夫后,没了自由,更没人疼爱,丈夫甚至未曾与她同房。
这些她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真心想要这桩婚姻,但他们终究还有着夫
的名分,然而他眼中却只有外人而没有她,这教她情何以堪?
她跑回房里,扑倒在
上放声大哭。
“姑爷,您太过分了!”
在门外将一切全听进耳里的纹珠,冲进书房内,不顾自己正以下人的身分件逆犯上,哭着指责江书砚。
“您可知道,今天我家格格花了多少时间在厨房里头烧菜?不怕火炭热、不怕油烟烫,就为了做道象样的菜,而您不肯尝一口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伤害我家格格呢?”
“她只是一时兴起,随便下厨胡搞了几祥东西,就要
我吃下肚,你们以为我是什么?馊水桶是不?!”
江书砚动了怒,他可不是任由她们胡整
搞的傻子!
“才不是那样呢!”纹珠伤心地大喊,哭喊着替她家格格叫屈。“格格是真心要做菜让您吃,不是在玩儿!您不是说了吗?不会烧菜的
子就不配当女子?我家格格一直放在心上,总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不像您以为的那样没用。”
听了纹珠的话,江书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宛筠她…”
他难以置信,那个任
刁钻,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小
子,竟然会为了他的一句话,把自己
进油腻闷热的厨房里一整天。
“你…不是胡说的吧?”
虽然心里明白纹珠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丫头,但他还是下意识想否认这件事。
他所认识的钮估禄氏家的宛琦格格根本不是这样的女子。
他所知道的钮枯禄氏家的宛琦格格,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任
自私、不懂礼教,成天闲来无事就只会招惹麻烦…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钻进厨房里去?
“无论您信或不信,我家格格是真的很想替您做点什么,纵使您根本不理会格格,纵使您扪看来毫无情分,但终究是夫
。这夫
的名,是一辈子抹煞不去的!格格是您的
,一辈子都是,您怎能不好好待她?!”
纹珠说完,也转身跑离。若再说下去,只怕她会泣不成声。
“夫
…”
江书砚喃喃说着,跌坐在椅子上。
纹珠的话给了他一番不小的冲击。
是啊!他们已经是夫
了,他几乎忘了这一点。
因为不高兴圣上的胡乱指婚,所以他下意识排斥这桩婚约,以冷脸对待他的
子,不回房、不同
,以无声的举动,发
对圣上任意指婚的不
?
但一仔细想想,宛琦在这件婚事中,不也是个被摆
的牺牲者吗?她何错之有?
况且,他真有如此讨厌她吗?
其实、并非如此?
虽然常被她惹得一肚子火、气得七窍生烟,但心里对她其实并无厌恶。
再说,他的
子真的一如他当初所想,是个任
自私的女子吗?
她嫁来至今,还没听闻哪个下人被她欺凌过,反而对下人似乎还
关照的,据说府里的长工,全德的
子生了孩子、宛筠知晓后不但放全德几天假照顾
小,薪饷照给、还多给了他一些银两跟几只
,好让他替娘子补补身子。
这样的她,岂能说她自私?
她其实很善良,只是外人无从了解。
思及此,他不由得感到惭愧,当初听说这件事后,他心里其实对
子的善良与体恤相当赞赏,但因为一忙转头就给忘了,所以事后也未曾提起过。
当时他真该夸她几句的,打她嫁进门来,他似乎未曾和颜悦
地对她说过几句话,每回开口不是指责便是发怒。
认真一想,自己其实并不是个仁慈的丈夫,至少对于自己的
子,他是吝于夸赞、也吝于给她一些时间。
越是反省,他越是感到愧疚。
起身走出书房,在夜
中跨过几个只闻虫鸣的寂静院落,来到原本该是自己夜夜就寝的新房。
但更教他愧疚的是,这条路走来的感觉竟是如此陌生,打从婚后他就拒绝与宛筠同房,所以这条路也没走过几回。
走进房里,只见房内灯火还点着,但走进内室,宛筠早已趴在
上睡着了。
靠近一看,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将她惹哭了,让他的心里头歉疚万分。
“抱歉。”他无声地低语,伸手抚去娇颜上的泪痕。
低叹一声,目光从她的脸庞往下巡视,当视线落到她放在枕上的小手时,先是一愣,接着倏然惊骇地低喊。
“这是…”
他慌忙执起她的手,仔细检视。
原本白白
的小手上,布
了许多伤痕,有刀伤、烫伤、擦伤等种种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江书砚说不出此时心头那股难受的感觉是什么,但他就是不愿…不愿见到这情景。
他宁可不吃美食,也不希望她把自己好好的手给
成这副模样。
这种感觉…是心疼吗?
握着她软若无骨又布
伤痕的小手,不由自主地轻柔抚摩着。
想起她的任
、她的倔强、她的不服输,还有她的娇、她的甜、她的伶牙俐齿和聪明机智…江书砚不由得轻轻摇头笑了。
“能娶到这样特别的女子为
,也算是我江书砚的命,又未尝不好呢?”
温热的
,情不自
的缓缓落下,印在伤痕累累的小手上。
好似这样,就可以抚去上头的伤痕。
“方才对不住,下回你再做菜,我会吃的。”
低声的,许下承诺。
“唔…”窗外啾啾的鸟鸣,吵醒了一夜酣眠的宛筠。
本来还想多睡会儿,但是一种不寻常的异样感觉,让她无法再入睡。
她的身下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总有一股热气从被窝里直透出来,她从昨晚在睡梦中就一直觉得很暖…疑惑的眼缓缓睁开,明眸立即瞪大,因为她发现自己
上多了一个人。
她的“丈夫”!
而他也已经转醒,正睁着眼看她。
“吓!你…”宛筠立即跳起,慌忙抚平自己凌乱的衣服跟头发。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躲到一边,抓着衬衣松散的前襟,秀颜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质问。
这是成婚以来,他们第二次在同一张
上度过。
“这是我的房。”他万分平静地瞧了她一眼,好像她的问题是多余的。
“并且…”他跨下双腿下
,转身面对她,以坚定的语气道:“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他居然还有脸这么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有气。
是谁整天把外人当宝,把自己
子当草的?
她可不希罕当他的
子!
“哼!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成婚。”
她有丈夫等同没有,反正他一心只向着那厨艺一
的青梅竹马。
“这个,给你。”
对于她的冷言冷语,江书砚置若罔闻,径自取下一旁架上的一个小玉盒,转身交给她。
“这是什么?”宛筠防备地瞪大眼,瞧着那个小盒子。
他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无缘无故送她东西?
这盒子里该不会是什么吓人或害人的东西吧?
她不信任的神色,全落入他眼中,那防备的姿态,可真是伤了他的心。
他是她的丈夫,怎么可能害她呢?
但他能怪谁?不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来的?是他待她不够仁慈,才让她对他产生这样的怀疑。
“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江书砚解释,主动掀开盒盖,顿时一股浓烈好闻的玫瑰香气飘散开来,宛筠惊喜地睁大眼,贪婪地多嗅了几口香气。
“昨几个有人送给我这瓶玫瑰玉肤膏,说是西洋进口的好货,我又不是女人,要这玩意儿做什么?所以干脆送给你。”
说着说着,江书砚的脸不知为哈,竟有些红了。
“如果你喜欢,想涂抹在脸上、手上都行…要是有伤疤什么的,也能很快复原。”他将小盒子放在桌上,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宛筠疑惑地瞧着江书砚快速走离的背影。
奇怪,他似乎很紧张呐,连耳
都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没多想,心思很快便被桌上那瓶玫瑰玉肤膏给吸引。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淡粉红色的软膏,
泽非常漂亮,玫瑰的香气尤其
人,她喜爱地瞧了许久,久久舍不得放下。
没想到他会送她这么好的东西,这可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她呢,她还真是舍不得用哪!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取一些涂抹在手背上,珍惜地嗅闻着。
端着梳洗用水进来给她的纹珠,瞧见她这副开心的模样,了然地微笑道:“格格,真好哪,姑爷送您东西。”
见她开心,纹珠也替她高兴。
明明心里高兴得很,但被旁人这么一说,好强的宛筠立即将小盒子盖上,佯装不在乎地丢回桌上。
“谁希罕他送的东西了?这不过是别人送的,他自己不想要,借花献佛罢了,我才不希罕,你给我拿去扔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她那两只眼睛可是牢牢盯着,就怕下一秒真被纹珠给拿去扔了。
见她明明喜爱,却又装出不希罕的样子,纹珠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格格!您尽管收下吧,这可不是状元爷借花献佛随便给的,而是姑爷费心替您找来的。”
“你在胡说什么?方才他自己说了,这是别人给的,是他不需要才送我的。”
“才不是呢!”纹珠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格格,我和姑爷的侍从江武
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昨晚姑爷为了替您找来治疗手伤的葯膏,可是费尽了苦心呢!他听闻洋人送了郡王爷几盒玉肤膏,对治疗伤疤颇有疗效,所以亲自造访郡王府、开了高价央求郡王出让一盒。不过郡王当然是坚持不肯收这笔钱,慷慨地把葯膏送给他,只是这份人情,咱们状元爷可是为您欠下了。”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为了我,亲自上郡王府求郡王出让一盒葯膏?”
宛筠听了,心头浮现莫名的感动,高傲的他竟会为了她低头求葯,这是她连作梦都不敢想的。
“但是…为什么?”宛筠忍不住要问。
昨晚他还那样刻薄,讽刺她做的菜连狗都不吃,为什么现下会对她这么好?
“还有为什么吗?您们是夫
啊,姑爷对您好,是应该的嘛!”
纹珠笑嘻嘻地拧了缉巾递过来,让她家主子擦脸,宛筠心不在焉地接下,胡乱抹了把脸,又把巾子还给她,然后独自发起呆来。
“是吗…”
沉思片刻后,她突然站起,以坚定的语气道:
“纹珠,走!”
“啊,去哪儿?”纹珠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还能去哪儿?上厨房去啊!”“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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