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期天的早晨。
大清早起
,方秋水站在后阳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累积了一星期的脏衣服,照分类丢到洗衣机里。
冬天的阳光,温暖和煦,教人懒洋洋的。
这租屋处,位于市区,却十分安静。
非但前有庭、后有院,庭院里的绿意更是
园,虽然一楼是咖啡店,但出入的人却不多,而且老板夫妇人好得没话说,房租还因为她是澪介绍来的,硬生生比外面便宜许多。
当她听到那教人傻眼的便宜租金时,还以为他们少报了一个零呢。
但年轻可爱的老板娘白绮丽却说,将房子出租只是希望屋子里能热闹点,并不在意那些租金。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有办法住在这里。
不然,凭她这么丁点薪水,可租不起环境这么好的屋子。
昨天晚上,澪和她聊到一点多才回去。
她本来要留她下来睡的,澪却说家里有事,就走了。
那个女孩是她几个月前在路上认识的,当时她正在找房子,所以盯着房屋仲介公司外的招租广告瞧。
澪瞧见了,便直接上前来问她。
她原以为她是在仲介公司里打工的学生,后来才晓得,她只是刚好经过而已,因为她恰巧有朋友有房子在出租,见她在找房子,才会上前攀谈。
很奇怪的是,她第一眼看见澪,就觉得她莫名熟悉。
她从一开始就和澪很投缘,那女孩就像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会和她一起逛街、聊天,谈些女生在一起会谈的心事,有时候,楼下那年轻的老板娘绮丽,也会和她们一起出去玩。
她搬到这里之后,只要是假
,她一有空,她们俩就常会跑来找她聊天,有时候在她这里一赖就是一整天。
自从离开学校后,她就很少和同龄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她其实还
高兴能认识这两个好朋友的。
楼下绮丽养的黑猫,轻巧的爬过了围墙,跳入了后院的草丛中。
它瞄了她一眼,跟着一溜烟就跑进一楼的屋子里,她已经有好几次看到那只猫跑出去夜游了,不知道它在忙些什么。
天边,一朵浮云飘过。
看着天边那朵白云,她按下洗衣机的启动按键,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她回到房间里,将手边刚洗好的内衣
,拿到后阳台,一一晾晒在衣架上,一边散漫的想着。
今天放假,难得她们两个都没和她约,等会儿忙完,她再回
上睡个回笼觉好了。
正当她抓着最后一条内
,抖了两下时,突然有人拉开了隔壁通往后阳台的门,走到了两边共用的阳台走廊上。
她吓了一跳。
她一直以为隔壁那间还是空屋,没想到那里有人。
包让她惊讶的是,她认得那个走出来的男人,她昨天才在捷运上见过他,还不小心在他肩头上睡着,
了他一肩膀口水。
要想忘记这样一个男人,实在很难。
特别是,后来为了救她,他还摔坏了他的笔电。
她嘴巴开开,呆愣的看着那在冬天阳光下,显得更加强壮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他穿着一件长袖黑色的
衣,袖子卷到了手肘上,
出
壮结实的手臂。
男人大巨的手掌里,握着一杯咖啡。
看到她,他似乎一点也不讶异,至少他外表看起来镇定极了,就像昨天一样。
直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着她,出声开口和她问好,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作梦。
“你好。”他说。
听到他那沙哑带着磁
的嗓音,秋水眨了眨眼,猛地回过神来,闭上微张的嘴。
“呃…你好。”
她脸红心跳的瞧着他,有些结巴的说:“原来…原来你住
壁?怎么这么巧?对不起,我昨天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隔壁还是空的,没有租出去。”
“我最近才搬来。”
“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红着脸应了一声。
洗衣机自动注水的功能停了,开始旋转清洗起衣服。
她被那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手上还拎着一条自己的粉红小内
。
最让人尴尬的是,她因为太忙,积了好几天的贴身衣物,刚刚才手洗干净,此时此刻,这个后阳台的晒衣竿上,挂
了她的内在美。
二楼两间房的入口是在后面,宽敞的阳台,其实是二楼的走廊。
这屋子当初是建来自住的,后来才分成两间房。
但她搬来几个月,一直不见隔壁有人,所以不自觉把这边当成晒衣场。
这真的是太让人尴尬了。
她不相信他没看到那些内在美。
它们实在太过显眼,就像在阳光下,随风飘扬的旗帜一般。
在那千万分之一秒,她真想把它们全都一次收下来。
但这么做,真的太明显,而且很不礼貌,好像把他当成态变狂。
所以,她
下想尖叫狂收内衣的冲动,极力镇定的把手中最后一条的棉质粉红小内
也挂了上去,然后看着那个一直也表现得很冷静的男人,闲聊似的咳了两声道:“我在晒衣服。”
“嗯,我知道。”他眼也没眨一下,甚至没往她身后那排内衣
看一眼,他只盯着她看。
但那样一来,她的小脸却不由自主变得更红。
她很清楚,他一直盯着她,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美,只是因为当着她的面,盯着那排内衣
很没礼貌。
“我不知道隔壁有人。”她忍不住再说。如果她知道隔壁有人,她才不会把内衣
都挂出来,还是好几天的。
“你刚刚说过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平常天天都有洗衣服的。”她浑身燥热,尴尬得要命,却还是不
画蛇添足的又开了口,慌乱的解释着“别种的衣服。”
“嗯。”他终于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去,盯着他手里那杯还在冒着烟的咖啡。
“不只内衣
。”她多此一举的补充。
“嗯。”他应着。
天啊,方秋水!你到底在说什么鬼?!
从小到大,她未曾如此觉得这般羞于见人过。
他还是盯着他手中的咖啡。
这男人,恐怕比她还要尴尬。
“总之…”秋水暗自呻
一声,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出更让自己丢脸的话,她只能
脸通红的抱着洗脸盆,吐出最后这两个字。
“早安。”
“早安。”
他开口回答,一双眼却还是盯着手中的咖啡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依然非常镇定,但那微微
搐的嘴角却显示着,他已经快笑出来了。
她尴尬不已,再顾不得礼貌,只能面河邡赤的转身落荒而逃。
*********
他挑错出来的时间了。
靠在围墙上,面对着外头那些
着风与阳光的绿荫,他喝了一口刚刚去楼下要来的咖啡,却仍忍不住想笑。
她的内衣
在阳光下,
风摇曳着。
也许他应该要先进门去,让她别那么尴尬,但刚看到的那瞬间,他的脑袋真的一片空白。
要出来前,他只注意到她的人,只记得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别吓坏她;他以为她只是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而已,没料到她又回屋里拿了洗好的贴身衣物出来晒。
她惊吓不已又极力维持镇定的反应,可爱得让他舍不得离开。
他端着那杯咖啡,看着隔壁阳台那一整排随风飘扬的可爱内衣
,嘴角不
微扬。
他真的应该要先进门去才对。
但那恐怕会让她更尴尬,所以他只能盯着自己手中的咖啡,直到她先逃回房里。
至少,她现在一定会记得他了。
*********
雹克刚。
他的名字叫耿克刚,那个男人昨天有说过,她记得。
而且她忘了问他,他可怜的笔电状况如何了。
从阳台冲回屋子里后,方秋水羞
不已的倒在
上,抓着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偷偷尖叫了一阵,才有办法让脑袋运转。
最让她无力的是,她直到起身,到浴室放回脸盆时,才发现因为没有想到隔壁有人,她今天也没打算要出门,为了贪图舒服和方便,她头上只拿简单的鲨鱼夹,随便夹起长发,身上还穿着印有卡通小猪的长袖睡衣。
她呻
一声,对着镜中的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到房间。
算了,反正她在他面前出糗也不是第一次了。
话说回来,她遇见这个男的还没超过…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没超过十二小时耶。
捂着脸,她叹了口气,猜测他大概已经不在后阳台了。
问题是,现在马上去把那些内衣
收回来,又太明显了,至少得让它晒到中午,或洗衣机把那些衣服洗完。
她咬着指甲,烦恼的来回的在屋子里走动着。
天啊,真烦,她干脆让它们晒到干算了,冬天的阳光很难得耶。
何况,他都已经看见了,除非他是那种态变,否则应该会痹篇后阳台吧?
谤据他昨晚和今早的行为,那家伙还
绅士的。
他给人的感觉乍一看,好像有点冷漠,但她知道他其实人很好。
昨天在捷运上,她至少靠在他肩膀上,睡了快二十分钟,他也没将她叫醒;二十分钟,肩膀都麻了吧?
而且她还睡到
口水耶,好丢脸。
没叫醒她,可能是因为礼貌,但后来他伸手救她,可就超出礼貌的范围了。
想到昨晚他为了救她,将她揽在怀中的刹那,她不
停下脚步,在房间里站定,疑惑的出神想着,那男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靠在
人的肩膀上。
问题是,除了爸妈,她从来没有
到可以在车上靠着睡的朋友。为了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从小她就很难接受和人太亲密的行为,就连比较要好的同学,要和她手牵手去合作社,她也觉得不自在。
她到现在还不是很了解,为什么以前在学校,女孩子连上厕所都要手牵手一起左。
她不喜欢牵手,更别提和人拥抱或亲吻了。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她会这么没有警觉心的靠着一个陌生人睡着。
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纳闷的看着天花板,她一手叉着
,一手摸着脸,不自觉的拧着眉。
突然间,门外传来卡车的声音。
她一愣,这里虽然在市区,却是在巷子中,很少会有卡车开进来。
秋水好奇的走到前方的落地窗,
起窗帘往外看。
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咖啡店前,搬家公司的人,仔细的将车上的大桌子搬下来,穿过庭院,来到屋子前。
发现是他找的搬家公司,她倏然一惊,飞快冲到后阳台上,把自己那排衣物全数都收下来。
只差那么一点点,除了他,连其他人都会看到她的内在美,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尴尬到想去撞墙。
因为楼梯太小,他们是用绳子直接从前方阳台,把那张厚重的电脑桌,吊上了二楼。
雹克刚站在前方的阳台,背对着她,协助那些搬家公司的人。
收好了衣服,她忍不住又溜到前面,贴在窗户上,偷看。
他留着半长不短的发,黑色的
衣合身的贴在他强壮拢起的背肌上,下半身的长腿,则套着一条棉质的黑色运动
,运动
比较宽松一点,但还是遮不住他
翘的
部。
天啊,方秋水,你在看人家哪里?
她迅速的把窗帘拉起来,遮住自己好
的视线,但没有两秒,她又忍不住偷偷拉开一点。
他的身材比她记得的好一点,昨工人他穿着西装,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就在她的视线又溜回他的翘
时,原本绕在消防逃生器的柱子上,绑着电脑桌的绳子竟然断了,整张桌子倏地往下掉,眼看就要砸到楼下那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人。
她不
捂着嘴惊呼出声。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站在阳台上的他,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断掉的绳索,虽然他已经抓住了前面那一截,但断掉的绳尾因为反作用力,仍然像鞭子一样,狠狠的
到了他脸上。
她看得出来,那一
,打得他很痛,可他依然没有松手。
那张桌子很重很沉,他整个人被带得往前,那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被那张大桌子,连人带桌给拖下楼去。
她吓得冲了出去,试图帮他。
但那只是多余,何况她和他那边还隔了一座矮墙,他迅速的以膝盖顶住了围墙,光凭一只右手,就撑住了那张大桌子。
在他旁边那位搬家公司的先生完全吓呆了,直到他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拉起那张桌子,才想到要上前帮忙。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那位先生一直和他道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这条绳子是新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断掉,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的,真的非常抱歉。”
搬家公司的人,一边帮忙搬桌子,一边忙着解释。
“我没事。”他开口,让对方安心。
那位先生却还是一直和他鞠躬道歉。
他有些不自在的道:“我真的没事,我们先把桌子搬进去吧。”
“我们来搬就好了!”其他两位搬家公司的员工也跑了上来,慌慌张张的重复“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他本来要伸手帮忙,却还是收回了手,让他们做事。
秋水站在阳台上,开始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跑出来,正要趁他不注意,溜回客厅时,他已经转过了身来。
她一僵,有些窘,却在下一瞬,看见他左脸被绳索鞭出了一条红痕,她吓得
了口气。
“嗨。”他说,一脸冷静。
她瞪着他,莫名惊慌的
口问:“你还好吧?”
“还好。”他点头。
还好个鬼!
那条红痕开始渗出血了,她瞪着那个男人,忍耐了两秒,但看着他的伤,她的脸也跟着忍不住隐隐作痛。
“你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她冲动的跑回客厅,抓了医葯箱跑出来。她回来时,他还在那里,愣愣的站在原地。
“别动。”她打开葯箱,拿出酒
棉片,轻捂着他受伤的脸庞,解释道:“你
血了。”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酒
刺痛到伤口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僵住了。
奇怪的是,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仰望着他,虽然手指和他的脸之间还隔着一片酒
棉片,她却觉得指尖有些微微的麻,淡淡的烧。
是酒
的关系,她想;却仍是
失在他深邃的黑瞳中。
好像,曾经在哪里,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过。
轻风,扬起了他的发。
她着
的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陌生的男人,几乎是在不觉中更往前靠。
雹克刚不是那种俊美的男人,也不是那种刻意打扮自己的型男,他散发着一种阴郁却又
刚的气息。
她真的觉得他好面
。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面
。
她确定自己在昨天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
但心口,却不自觉因为眼前的男人,而轻轻紧缩
疼着。
“你…”阳光,温柔洒落在他脸庞。
风,吹得前院的菩提沙沙作响。
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惊讶、好温柔…
似乎在许久前,她曾见过他。
像在多年前,她曾为他疗过伤。
仿佛在梦中,她也曾这样为他担忧。
她有些恍惚,莫名
惘。
“我们…”
仰望着那应该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秋水迟疑着,吐出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问题。
“…见过吗?”
她迟疑困惑的问题,却像一道雷,惊得他醒了过来。
他乌黑的瞳眸变得更深、更暗。
她能感觉得到,指尖下那突来的僵硬。
在某一瞬短短的刹那,他似乎想要退开,但最后,终究还是定在原地。
她真的觉得,自己这种老是突然恍神的样子,一定把他吓坏了,他搞不好会以为她脑袋有问题。
“抱歉。”秋水红着脸,迅速的把手缩回来,低下头,放下酒
棉片,翻找着另一片含有碘酒的棉片。“你一定觉得我怪怪的,我只是觉得你很面
,我是说,我在想说不定我们以前曾经是同学,或读同一所学校什么的…”
“没有。”他哑声开口。
没料到他会回答,她一怔,抬头看他。
“我们在昨晚之前,没见过。”
他的声音很沙哑,低低的,却很清楚。
“我不是你的同学,也没和你念同一所学校。”
也许她应该要为他这么坚决的否认感到不快,但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就像昨晚,他叫她不要再道歉一样。
虽然,他好像是咬着牙关在说话的,但那看起来比较像是在忍痛,显然刚刚她擦上去的酒
,终于对他产生刺
的效果了。
她赶紧把找到的碘酒棉片撕开,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葯,柔声道:“这是碘酒棉片,应该没酒
棉片那么痛。”
他一直注视着她,没有闪避过视线,也没有任何恶意或厌烦。
事实上,他看她的样子,真的很温柔。
站得那么近,她才发现他一脸疲倦,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可能是忙着搬家吧…
她猜想着,然后才发现,站在矮墙那边的他,为了方便她,不自觉低着头,甚至微微的倾身靠向她。
他温暖的鼻息拂过她的肩颈,她不
有些脸红心跳。
秋水努力保持着冷静,思绪却还是不听话的在他身上绕。
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檀香,感觉很舒服。她不认为他有擦香水的习惯,但她就是觉得他身上有味道,莫名熟悉的味道。
那很困扰她,有那么两秒,她几乎想凑上去,揪着他的衣服,凑到他颈边多闻两下。
但是,就在那一瞬,她发现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
他盯着她的颈子。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的颈子上有一条很浅很淡,长约五寸的浅白线条。
察觉他的视线在注意哪里,她差点想伸手遮住它,但她忍下来了,轻声开口解释。
“那是胎记。”
“抱歉…”
“没关系。”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说:“这胎记长得位置太
感,大家都会盯着它看,我已经习惯了。你想想,我要是这边曾受过伤,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里了吧?对不对?”
他的眼中,闪过某种像是痛苦的神情。
她应该看错了。
虽然如此,她依然忍不住想安抚他“只是胎记而已,从小就有,不会痛的,真的。”
“我很抱歉…”
他又说了一次。
她有些尴尬,想叫他别那么介意,但在这时,屋里的搬家工人出声叫唤他。
“我得进去了。”他嗓音低哑的说。
在那一秒,他似乎红了眼眶。
那一定是她的错觉。
他转过身,进屋去了。
看着他强壮的背影,她不自觉的轻抚着颈上的胎记。
一定是她的错觉…。
*********
他没看到那个。
昨晚,她的套头
衣遮住它了。
他没料到这个,没想到那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和搬家公司的人讲好电脑桌的摆放位置后,他直接走进了浴室。
他坐在浴白边缘,闭着眼将脸埋在手掌中,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泪水,滑落眼角。
大家都会盯着它看,我已经习惯了…
天啊…只是胎记而已,从小就有,不会痛的,真的。
天啊…她每世都带着那伤痕吗?
她真的已经不会痛了吗?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为什么不罚他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想大声的咆哮,想冲出去将她紧拥在怀中,想为她承受所有的伤害…
但是,他却只能热泪盈眶的坐在这里,感觉心脏像被人用力握住,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呼吸着。
有人在敲门。
他抬起头。
“耿先生,我们把东西搬好了。”
他很想叫他们滚开,但他只是抬起头,深
口气,哑声开口。
“我马上出来。”
他忍住
口的疼,起身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泼在自己脸上,直到镜子里的男人,脸颊不再泛红,额上的青筋也不再那么明显,才停下动作。
左脸上的伤痕,依然红肿剌痛,他差点就要把她上的碘酒全洗掉了。
他抬手,抚着它,想着她温柔的触碰。
她一直都是这般温柔,总是出其不意的暖了他的心,带走他的痛。
她的手,总是比葯对他更有疗效。
扁是想到她那不自觉的温柔面容,仿佛连心痛都被抚慰减轻许多。
他深
口气,忍住泪,看着镜子里那个男人。
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他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度过另一个
夏秋冬…
*********
那天傍晚,她跑来敲他的门。
当他打开门,看见她时,真的愣了一下。
“嗨。”她站在门外,微笑和他挥了下手“你还没吃吧?”
他呆愣的看着她,不自觉点了下头。
“我上次搬家时,也忙到没空吃饭。”她将手中提着的两桶保温盒递给他“这给你。”
“这是?”
“敦亲睦邻兼道谢的晚餐。”她看着他,粉脸微红的道:“我自己煮的几道菜,百合芝麻炖猪心,五元鹌鹑蛋,
丁炒核桃,芥蓝牛
,山葯排骨汤,还有白饭。”
他哑口无言的看着她。
她的脸被冬天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
他怀疑她在门外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喉头微紧,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保温盒问:“你吃了吗?”
她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他没有等她回答,只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一起吃吧。”
秋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本要开口说她那边还有多煮的,但好奇心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方便吗?你还没整理好吧?”
“已经差不多了。”他退开,转身走进房里。“我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
她没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这边的装潢、格局,都和隔壁她那间的差不多,两边的差别就只在个人的物品。
屋子里的角落,堆放着已经拆平的纸箱,他的动作很快,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经放好了。
但那也是因为,他说得没错,他真的没有太多个人的东西。
他的客厅没有电视,也没有DVD播放器,但是有—组—看就知道很贵的音响,还有那张厚重的大电脑桌。
她拿来放电视柜的地方,他放了两组书柜,里面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电脑程式相关书籍。
她摆餐桌的位置,他拿来摆了那张大电脑桌,他已经将电脑装好了,桌上的萤幕是开着的,上头有着对她来说像外星文一样的文字。
不过,他的沙发和她一样,是原先楼下房东提供的。
他把食物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然后僵住。
他真的是僵住,瞪着桌上的保温盒,一副困扰的样子。
“怎么了?”她好奇的问。
“我没有餐具。”他直起身子,看着她,讷讷的坦承。“我平常没有开伙的习惯。”
“没关系,我有。”她一笑,朝他摆摆手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说完,没给他回话的机会,她就开心的跑回隔壁自己的厨房,拿了两组碗筷,顺道把整锅汤一起带过去。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这么热切,会不会给人感觉太直接了。
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虽然不善言词、刚毅木讷,但又很有礼貌,心地善良的男人。
好吧,心地善良是她自己想的,但是心地要是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伸手救她,防止她跌成狗吃屎?
况且,他是邻居嘛,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远水救不了近火,当然她得把这个新搬来的近水关系
好一点,以免将来失火…呸呸呸,乌鸦嘴!
总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敦亲睦邻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她绝对不是贪图他的男
,他长得也不是真的涸啤美,了不起就是肖想他结实的
膛…
噢,该死,她必须停止继续想下去。
站在他门口,她深呼吸了两口冰冷的口气,让自己脑袋冷静一点,这才踢掉鞋子,端着汤走进去。
客厅里的他,已经把保温盒里的菜打开摆好了,见她端着一大锅汤,他主动上前帮忙她端汤。
“我怕喝不够,干脆整锅端来。山葯益气健脾滋肝肾,百合、核桃安神治失眠,都对体身很好!”发现自己开始解说起来,她赶紧停下,不好意思的瞧着他,羞赧的说:“呃,抱歉,我是做料理的,有职业病,讲到食物就很容易停不下来。”
他把汤放在桌上,闻言忍不住问:“你是厨师?”
“不是,我还在学。”她边摆放着碗筷,边说:“以前我念书,是为了爸和妈念的,他们认为念书才有希望,才能有稳定的工作。他们过世后,我突然不想念了。”
“为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她才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讲了太多自己的事。她应该多少要有些戒心才是,毕竟她昨天才认识他。
但是,她似乎就是无法对他拉起那条平常总是高高升起的警戒线。
因为他一直站着,她只好先在沙发上坐下。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她看着那个直到她坐下,才跟着坐下的男人,心情莫名悦愉。
他果然很有礼貌。
她倾身替他和自己添着饭“我爸生病时,我中断了学业,照顾他。我得作饭、洗衣、打扫,虽然都是一些杂事,但那反而让我有时间思考,我不喜欢念书,我也不认为自己念了企管系,出来就真的可以做企业管理。老实说,我念了之后,才发现我不是那块料。”
她把装
了饭的碗递给他,微微一笑。
“但我很喜欢做料理,从小就喜欢。所以,我决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当个专业的厨师。”
那说明了她为什么没有继续把大学念完。
“你说你还在学?”
她添好自己的饭“嗯,我在一位长辈的教室当助理,她是我妈以前的同学,开了间高级的料理教室,专门教一些贵妇名媛做养生料理,平常一堂课收的学费,够我吃一个月呢。虽然有些累,但在那边用的是一般店家比较少用到的高级食材,我在阿姨那里真的学到许多…”
发现自己竟然又碎碎念起来,她顿了一下,尴尬的看着他“抱歉,我话真的很多。”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咦?
她呆了一下,小脸蓦然泛红。
她听错了吧?他是说,他喜欢听人说话吧?
人和你,听起来差不多啊,他又说得那么出其不意…
看着那个开始夹菜的男人,秋水一颗心卜通卜通的直跳着。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男人,他的表情也很正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像刚刚并没有丢出那句让她心脏狂跳的话。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可恶,她好想问清楚一点啊,但刚刚迭迭不休的嘴,现在却怎样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了。
羞红了脸,她好奇的半死,却还是只能低着头夹菜吃饭。
可屋子里一下变得那么安静,反而感觉好怪。
她停了几秒钟,偷瞄了他几眼,然后才鼓起勇气…
不,她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脸,所以她张开嘴,最后却转移了话题。
“那个…我忘了问,你的笔电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
“还好。”他指着放在大电脑桌上的笔记型电脑提包“它是防震的。”
他昨天后来也这么说,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他因为太善良,不想让她赔偿,所以决定私藏笔电的病情。
像是看出她的不信,他开口补充道:“我检查过了。”
她瞧着他,再瞧着那台笔电。
算了,没关系,反正他是邻居,这样硬问他也没意思,以后多补他几顿晚餐好了。
“你是写程式的吗?”
“嗯。”看她一脸好奇的模样,他点头道:“我帮公司写系统程式。”
“你在家工作?”
“对。”他回答她的疑惑“只有测试时,才需要到公司去一趟。”
难怪他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他一定常熬夜写程式吧。
这种看起来很轻松、不需要天天上班的工作,其实才是真的没休假的行业。
她本来以为,他只是因为要忙搬家的事,所以才没睡好的。
幸好她看他好像没睡,所以特别煮了一些安神治失眠,又可以补充体力的菜。
秋水瞧着眼前的男人,不
口道:“熬夜对体身不好,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尽量早点睡吧。”
他又是一愣。
“呃,对不起,我真的有点啰唆…糟糕,你叫我不要再和你说对不起了。”她轻咬着
,有点窘的瞧着他说:“我只是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算了、算了,你别理我,这真的只是职业病,我是学养生料理的,平常总要记这些…”
他呛了一下。
“呃,总之,你别理我,快吃饭吧。我煮得很好吃的,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作梦都会
口水…”
天啊,她已经胡言
语到开始称赞自己了吗?
看着那个很努力忍耐,却还是忍俊不
的男人,方秋水羞得
脸通红,真想挖个地
把自己埋起来。
他没有笑出声,但那个表情很明显就是在笑。
她猛地闭上了嘴。
他却把空碗递到她身前。
她眨了眨眼。
“麻烦你,再来一碗。”他说。
她放下自己还是
一碗白饭的碗,很迅速又害羞的,替这个万分捧场的男人,重新盛
一碗白米饭。
“你的饭。”她说。
“谢谢。”
他温柔的看着她,
怀感激的将那碗饭,接过手。
刹那间,似曾相似的感觉,蓦然又上心头。
她有些怔忡,但羞愧的感觉还在,她的脸也依然是烧红的,所以她很迅速的抛开那奇怪的熟悉感,又开心又尴尬的重新端着自己的饭,一边天南海北的和他胡说八道,一边吃完了那餐饭。
有时候,他也会问她几个问题。
他是个很让人愉快的同伴,那一餐饭,时间过得飞快。
当她回到家时,才发现自己竟在他那边,不知不觉待了超过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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