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医院中,最为兵荒马
、生死
关的地方,不用说,自然非急诊室莫属。
在急诊室,每一个不同的科别被一小榜一小榜的分开,这里和便利商店一样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只不过从没人想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
“病人出血不止,亟需
合,快联络医生!”一张病患的
自他们面前匆匆推过,汪予睫和杨岭迅即闪到一边不妨碍通行,尽管和平
一样人来人往,可今天的急诊室似乎飘
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说真的,汪予睫并不喜欢急诊室。这里的气氛总是灰暗,来来去去的病人脸上尽是苦痛表情,她在Intern到R2(指实习到第二年住院医师)的期间一直都在急诊室工作,可她从不曾喜欢上这儿的氛围。
今天救护车似乎出动得特别勤,刚刚才停过一辆,下一辆接着又来。然后一张病
被放下,伤者被推入急诊室…“交通事故,第二名患者,是八岁的小男孩!”一个护理人员口中的小男孩躺在急救
上,腿部以奇怪的角度扭转,他一身是血,像是极为痛苦的叫:“妈妈…妈妈…”哭个不停。
“这是开放
骨折。”杨岭一眼瞧出问题状况,他丢下汪予睫,上前问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多急诊的伤患?”
那人回答:“附近发生连环车祸,那里的医院容不下那么多患者,所以要求转到我们这儿来…不过我们的人手也快不够了。”
才刚答毕,下一辆救护车又来。这一次的患者显然伤势严重许多。那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少妇,她失去意识,嘴上戴着氧气罩,浑身是伤的被人推入。正接受紧急处置的小男孩看见了,哭着喊:“妈妈!妈妈…”
“患者失去意识了!医生呢?有联络到吗?”
“医生在路上,但现在交通一片混乱,可能赶不过来!”
天!汪予睫望着这一片兵荒马
的景象,再望向那名躺在病
上奄奄一息的妇人,知道眼下的状况不容她有任何迟疑,她推开杨岭,直接上前问:“血
呢?”
“血
…测不出来!”
测不出血
…她看向妇人肚腹上汩汩
出的血,瞬间煞白了脸。“应该是腹内动脉大出血,她需要紧急手术,我来动刀,帮我联络急诊室的医生,我需要签名!”
“喔…好好。”回神的护理人员马上递上在救护车上所做的记录,汪予睫细细阅读着,问:“还有空的开刀房吗?”她问向急诊室的护士。
“急诊室的开刀房都…
了!”
她当机立断作出指令:“好,送到第二手术室去!”第二手术室是一般外科所属,其中也有她专用的开刀房。
只见汪予睫头也没转,完全把杨岭撇在一旁。不过杨岭一点也不介意,他单手
口袋,摸了摸
,转向一个护理人员问:“请问第二手术室在哪里?”
*********
患者的状况紧急,在杨岭赶到第二手术室内汪予睫所属的开刀房时,汪予睫已完成开腹的动作了。
他抱臂,好整以暇的隔着一大片玻璃观察眼前这一切。汪予睫整个人被包裹在绿色的手术袍之下,只
出一双丹凤眼。那双眼显然没注意他的到来,只是一迳专注的直视着她眼下的患者,没有任何迟疑。
不否认,杨岭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患者的肝脏被一片血水所淹没,汪予睫不为所动。“肝损伤,受损的地方有两个。”她指出方位,开始下达指令:“出血已经止住,进入修补
合损伤阶段。”
开刀房内除了器械相碰的声音和仪器运转的声音外,可以说是一片寂静。她细密的
合着伤口,约莫三十分钟后,两个伤口都已
合完成。“还有其它伤口吗?”她问向第一助手。
懊医生摇摇头。“不,没了。”
汪予睫看向血
器,画面呈80/60的状态,她略感不对劲;下一秒,病人的血
开始下降,她愣住,一旁的人员大喊:“等一下!病人的状况不对劲,血
没有回升,40/20!出血…还没止住!”
她厉目瞪向那名助手。“这是怎么回事…”状况显示一定还有伤口未
合,而他却轻率的说已没有其它伤口!
那名助手显然也被吓到,他有些结巴的:“可可可…可是,我、我看过没、没有其它伤口啊…”懊死!“你给我抓好,我来找!”她不掩怒气,直接伸手翻动病人脏器,头上汗珠泌出,她忙叫护士擦去。在哪里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整个开刀房内
溢着不安,有人叫出:“血
越来越低…病人快撑不住了!”
“追加输血!”汪予睫几乎要咬断牙,刚刚那小男孩忍住疼痛哭喊着妈妈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她要救她,她一定要救她,她非要救她不可…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所有人皆愣了一下,那是外部联络的声音。一名在外围的护士连忙跑过去接,她听着,然后有些困惑的向汪予睫道:“汪医师…有一个杨先生他…他叫你用Pringle方法。”
杨先生…杨岭…汪予睫猛然抬头,看见杨岭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关注着这一场手术。他表情认真而严肃,汪予睫从未见过他这般表情。使用Pringle方法…她愣着,然眼下的状况分秒必争,她无暇迟疑…一好,就用Pringle方法!”
基本上,进入肝脏的血管有肝动脉和肝门静脉,在解剖学上和胆管连在一起形成肝门三兀体,一般为节省时间采用将肝门三兀体一起夹住称之为Pringle方法,而使用这个方法可以暂时止住
向肝脏的血
,以争取到更多的手术时间。
于是在一片血水中,她终于找到了那汩汩冒出血
的伤口…“给我
管!”收到指令,护理人员连忙动作,一旁经验丰富的护士早已准备好
合器械,汪予睫说:“现在开始
合。”
这一瞬,在场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一般Pringle方法多用在切除肝脏病变处,是以汪予睫来不及想到也可以用在眼下这般状况,但是…杨岭想到了。
病人的状况已稳定下来,汪予睫得以卸下一身紧绷的神经望向杨岭所在处…然而,他人却已经不在那里。
这一刻,汪予睫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莫名的…她有一些遗憾。
她
下手术袍,走出手术室,却见杨岭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上,一派闲适的看着电视。
看到她出来,他说:“恭喜。”
抱喜什么?手术成功吗?汪予睫柳眉一抬,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可她知道,她是真的欠这个男人一句。
所以经过他时,她说:“谢谢。”
她说得很小声,可杨岭听到、也看到了…她的耳
简直比兔子的眼睛还红。
于是他浅浅笑出,汪予睫听到他笑,很不悦的。“笑什么…”
这一下杨岭的笑更是止不住,可人在医院,他痛苦的捣住嘴巴。“我、我在笑…”天!这个女人怎会这样可爱啊。
这样的想法一旦自脑海冒出,便似泡泡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抵挡不住。汪予睫气苦,以为他在嘲笑她,气得转身便走,杨岭连忙止住她。“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不对,我是在笑你,但我笑的是…你好可爱。”
啊?这一下汪予睫的表情由气愤变成了不可思议,甚至连害羞的余裕也没有了,她直问:“你…要不要到精神科挂一下号?”她一派认真,是真的怀疑他的脑子出了问题。
毕竟自小到大,形容她的字句她也听过不少,其中有好也有坏,但绝对没有“可爱”这两个字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她困窘的吐一口气。“我…医院现在很忙,应该不能陪你参观了。”
她拨了拨头发,杨岭望着,一阵玫瑰的馨香在这个充
了消毒水味的空间中那样不容分说的占据了他的呼息。这是她的香气,他天天嗅闻,应当早已习惯,可不曾有个时候像现在这般,那样的占领着他的一切感官。
他怔仲,望着这个女人秀丽却不坦率的脸,内心一阵騒动。眼下的感觉太直接又不容否认,糟了…他捣住嘴,脸上一阵热
莫名涌上,天啊,不会吧…
汪予睫奇怪的瞥他一眼。“杨岭?”
被她柔软的声音唤住,杨岭这一下更是心跳百分百。他忙抬手。“呃,没关系,你去忙吧。反正…我已经看到我最想看的东西了。”他想看她动刀…这是他一开始便有的打算。
而她动刀的姿态也一如他所预料,那样的直接、认真而专注,她的目光纯粹,没有其它杂质,有的只是对生命的追求以及热忱。这样的目光极度吸引着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是吗?”汪予睫淡淡抬眉,态度倒是很不为意的。“那我走了。”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你确定你不用去看一下精神科?”
不用!杨岭受不了,他没病没痛,生龙活虎,现在问题只在…
天,他该不是…对她有感觉了吧…
*********
杨岭不在家。
很好。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汪予睫从房间中走出,准确无误的迈向屋内唯一一台电视机所在处…客厅…前进。
“喵。”中间有障碍物出现,汪予睫跳开一步,捏着鼻子,作出闪开的手势。“嘘嘘,闪远一点。”可惜这一只可恶的畜生似乎自那一天之后就认定她是它救命恩人,对她的亲近可谓与
俱增。
可惜她一点也不高兴。
在把猫儿赶下沙发之后,她拿起遥控器,左右确认没有那个家伙突然冒出来的可能,接着打开了电视。
晚上十点,下集的节目刚巧开始。
节目中的主持人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主持问道:“你在担任无国界医生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是让你印象深刻的?”
画面随即转向受访者…也就是令汪予睫这个视电视为无物的人,难得地按起遥控器来的始作俑者…杨岭…身上。只见他摸摸
,思索了一会,声音清朗的道:“恩,真要说来还真是太多了,一时讲不完…”
汪予睫半是惊愕的望着电视,节目中的杨岭难得的作了造型,头发干净又精神,身上一件白Polo配上深蓝色牛仔
,充分显现出他俐落飒
的性格,一反他平
邋遢模样。
只能说,和平常那一副打扮随便的杨岭比较起来,她欣赏电视上这个多一点。
汪予睫本打算了不起看个十分钟,反正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葯就好了,想不到一看便是近一个钟头的痴
。她听他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广告歇一口气喝口水,可电视仍没关,节目开始,她又控制不住的乖乖坐了回去。
电视上的杨岭比生活上的他看来认真严肃许多,侃侃而谈自己专业的模样更是引人入胜。她望着,这样的杨岭…她似乎不讨厌。
其中一则故事,就是有关照片上那个“断指”小男孩的…
“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叫Wulu。”画面上放出一张张有关那个小男孩的照片,包含来求诊之时溃烂生虫的双手。“他是长子,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有一天他双手溃烂的被送到我们医院来,我一给他检查,才知道他的手指没有一
是完好的。”
杨岭开始叙述那个孩子的故事。他们一家生活的小镇连年干旱,大多数的人活不下去了,去找别的地方生存,可他们一家贫苦,爸爸又是肢体残缺,所以到最后什么吃的也下剩的时候,他掰下自己手指的前段,只求能继续生存下去…
“在那样的地方这样的事并下少见,相较之下Wulu仍算是幸运的例子,至少…他还活着。”
她见到杨岭在节目中
出苦笑,那样的笑仿佛在苦痛的述说着自身的无能为力…毕竟,他是那个在第一线工作的人。
若连他也感到无可奈何,那又有谁能来诊救他们?
“后来我救回了他的手,可是救不回他失去的十个指节,结果他反而笑着告诉我,他玩剪刀石头布没问题。”
“…咦?”杨岭的声音在这一刻一分为二,一个在电视上,另一个…在现实中、她的身后。汪予睫瞠目结舌,手上遥控器因惊讶而掉到地上,按到了关机键,电视讯号倏然不见,眼前杨岭合而为一。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予睫的声音几乎从牙
中挤出来。该死,她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
“就在刚刚,我以为你睡了。”杨岭拇指比向大门,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抹显而易见的作贼心虚。“怎样?节目录得还不错吧?”
“我…我只是刚好转到。”见杨岭大剌剌的坐在她身旁,她浑身一震,想移开,可杨岭在这一瞬握住她皓腕,炯然眼眸比电视上还要认真的紧盯着她。“干嘛,不是才看到一半?”
“我说了我没在看。”
可杨岭早已看透了她死要面子的伪装,他手没放开,咧嘴一笑,配合得霹雳快。“好,你没在看,那陪我看一下怎样?我需要有个第三者来告诉我拍出来的效果如何。”
…“哪个‘效’?”笑话的笑吗?
听出了汪予睫的弦外之音,杨岭一翻白眼。“都有OK?”他打开电视,刚刚消失的画面又回来,电视上的杨岭仍在侃侃而谈。
他指着电视中的自己道:“嘿,你知道吗?那一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要我穿西装打领带咧…拜托,我穿起西装来和黑社会老大差不多,他们怎不干脆多准备一副墨镜给我?”包准像得叫电视机前的小朋友哭都哭不出来。
“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汪予睫放出冷箭,杨岭中招,实在痛得哭爹喊娘.算了,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良善的建议似乎是太奢求了,还好他早有心理准备。
“你上辈子一定是在战场上做伏兵的,就是躲在敌军背后
主将的那个…莫怪你这辈子箭术这么了得。”杨岭摸摸下巴,啧啧有声:“说,金蛙王是不是被你给
的?”
“啊?”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见汪予睫当真
出一派不解的神情,这下杨岭也讶异了。“‘朱蒙’啊,最近流行的韩剧,你没在看?”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爱韩剧,只是最近韩风盛行,他趁回台湾的这一个月闲来无事,着实看了不少。
只见汪予睫睑上黑线爬过,仿佛充
了一肚子的无力与无奈。“我不看电视。”
真的假的…“新闻咧?也不看?”点头。“真的闲到不行的时候也不看?”还是点头…只是这一次掺杂了不少的不耐烦。
现在的电视节目一点趣味都没有,新闻二十四小时报来报去,还不是相同的东西。她很少有闲暇的时候,但若真的很闲,她宁可看书,或是去研究病人的病历,也不愿浪费在那毫无意义的映像管上。
“喔。”杨岭煞有其事的喔了一声,接着摸摸下巴,笑开成一抹…很不怀好意的弧度。他道:“那我真是荣幸啊,让闲死也不肯看电视的汪医师‘刚好’转到我上的节目。”呼呼呼呼,上当了吧?
这一下汪予睫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简单就被人套出话来。
她一阵尴尬,也一阵不
,想直接回房,再不理会这个老爱掀她底的男人。可这一次,杨岭一样眼明手快的止住了她。
“好好好,歹势歹势,汪医师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介意小人的有口无心啊。”他
手装起佞臣语调,汪予睫只觉他在嘲笑她,心情没好多少,这下更想走了。
靶受到她是真的在抗拒,这下杨岭再装不了随便,他力道不重,可握住地柔荑的手却也未曾撼动分毫。“抱歉,我不闹你了,你有兴趣便留下来看吧,何必硬要装得无动于衷?”
“我没有装。”
见她已有恼火的迹象,杨岭摸摸头。好吧,山不转路转,他换一个说法:“oK,你没兴趣,但我想说,所以请你忍耐一下听我说好吗?”
汪予睫白他一眼。“那你何不打电话给张老师?”
“张老师?谁啊?我认识吗?我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姓张的老师…喔,你说的该不会是解剖学的张老师吧?拜托,你要我找他?那个连出去吃个牛排都在找哪条纹路最适合下刀的张老师?饶了我吧…”
她才是那个想说饶了我吧的人好不好!这下汪予睫彻底无力了。“好,你说,我听。”她再没有任何放冷箭的力气。
纵然她是放冷箭的绝世高手,但遇上这个铜墙铁壁似的男人,她终究没辙。
倘若短时间的牺牲可以换来接下来的安宁,她很愿意牺牲,真的。
知道她肯听,这一下杨岭来劲了。“好,我想想从哪里开始比较好…你知道MSF吗?”
“…知道。”MSF,MedecinsSansFrontiers的缩写,直译是“没有国界的医疗救援”一般世人称之为无国界医生组织。
基本上,世界各地相似的医疗团体不少,像美国的MercyShip就是其一,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实际接触到相关的工作人员。
而那个人还相当不可思议的和她同住了近一个月。
于是杨岭同她讲述起在担任MSF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见闻,其中当然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他甚至拿出照片开始讲解,其中包含了那间简陋到教汪予睫极感不可思议的手术室。
不知不觉,汪予睫本有的不耐烦没了,她开始认真倾听杨岭诉说的每字每句,那是一个她不曾见闻的世界,杨岭生动的叙述,将那个世界的所见听闻带到她面前。尽管嘴上和脸上表情死ㄍㄧㄙ着不承认,可她的目光却早已透
出她真正的心情。
而注意到汪予睫这般的目光,杨岭一笑,说得更是起劲,几乎是
罢不能了。
“有一次我在南斯拉夫期间,有个患者之前受到台湾红十字会的援助,他知道我是台湾人,特地留了一包泡面送来给我…我还记得那是康师傅的,红烧牛
面口味。在我这辈子所吃过的泡面中,就属那一包味道最特别。”
就这样,整问屋子内充
了杨岭滔滔不绝的声音和偶尔附和的“恩”一声,还有一只猫的呋拂叫。然后一个眨眼…不知何时,等到杨岭意识到的时候天已大亮,换窗外的麻雀接口吱吱喳喳吵个不停,而他和汪予睫…竟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在醒来的瞬间,杨岭一整个傻到,他看向落地窗外,曙光灿烂,墙上的钟不偏不倚指着清晨六点…就这样睡着了?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他搔了搔脑袋,浑身酸痛的自地板上爬起,不期然看见睡在沙发上的汪予睫,他一怔。猫儿很乖巧的蜷缩在他脚踝边,杨岭瞅着,初晨的
光微微照入,在她白皙而纤瘦的躯体上围上了一层光膜。
他注视她脸上表情,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无防备。在两人同住的这一个月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斯温驯、如斯…可人的模样。
“糟…”他喃喃,忍不住
咽一口唾沫。
她白皙的脸庞随着呼息而微微起伏着,在晨光下显得异常光润。细小的绒
发着光将她的轮廓兜围着,仿佛
引着他去触碰…几乎是难以克制的,杨岭伸手采触。那有些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令他有些震慑…像是上好的陶瓷那样的光滑细致。他发现自己不但移不开目光,甚至移不开自己轻薄的手。
明明一个月前那样相看两相厌的,现在的感觉却已大不相同。
他知道,那个时候的他误会了她。若他能及早看透她口是心非的柔软与脆弱,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又会是怎样呢?
就这样,各式各样的思绪在他脑中来回翻转着,最后化作一股抵挡不住的冲动,他俯首,悄悄亲吻了她。
吻在
瓣与脸颊边,那不是一个太过深入的吻,可却比杨岭过去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引得他战傈。
他
瓣带上一抹苦笑,
糙的手指轻轻滑过她颊畔,不由得叹息。“真是…糟糕了哪。”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不喜欢则已,一喜欢上,那样的情感仿佛要爆炸似的充斥在他
口间,教他差点就要把持不住。再不离开,他还真怕自己会一个冲动干出什么事来。
安睡的猫儿也像是被他的自言自语所吵醒,睁开小小的眼“喵”了一声,杨岭笑着向它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并眨了眨眼。“嘘,下来吧,我
东西给你吃。”
“喵。”猫儿高兴的眺下沙发,尾随杨岭走至厨房。
无声的客厅内,一人一猫轻快走开,睡在沙发上的女人轻
一声,淡淡睁开了眼。而手指…则轻轻碰在
角边,那个方才被一个男人亲吻过的地方。
她清醒得毫无睡意的目光,在这一刻,微微泛起了一层
蒙。
恍如初秋的晨光般。
*********
杨岭吻了她。
实际上,那一天,汪予睫和杨岭是差不多时候醒的。
因为自己竟然像个孩子般听着杨岭述说的故事而在沙发上睡着,她想到便觉得丢脸,加上杨岭既然早一步醒来,她便不想和他打照面,干脆装睡,等他走开。
可杨岭并未走开,而是以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温柔方式轻抚着她,最后…甚至是那样贸然的留下了一个吻。
若换作平常,她肯定要赏那个登徒子一两巴掌,狠一点,甚至找担任律师的朋友发出律师函,告到他倾家
产。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太意外,也许是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有作出那些她以为会作的举动来。
她不懂为什么杨岭会亲吻她。
岸度间“命运
响曲”的声音响起,汪予睫一惊,天!堡作中她在胡想什么…
她忙接起:“喂?有紧急状况?好,我马上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藉此让自己清醒一点。
患者是一个少年,在她赶到的时候,心脏已停止跳动,周边人员施以电击。“不行,回不来!”
汪予睫心惊,看着躺在病
上看似不过十五、十六岁的少年,她要求:“再加强电
!”
人员再试一次,只见少年的身躯因电
而
烈颤动,可仪器上的心跳指数却一点也没回升…汪予睫心头开始发凉,才这么小的孩子啊。
“汪医师…”护理人员的目光不安,她脸上冷汗涔涔滴落,不,不行“一定还有什么可以救回他的方法…一定有方法…一定还有什么方法…这么年轻的孩子,她要想办法救他啊!
“不,还是不行…没有反应。”所有人在这一刻陷入沉默,汪予睫竭尽脑汁,可医生不是神,对一个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人,她已无法可想。
她低下头,瞅着那少年沉稳得仿佛
睡的脸,再望向那一台不曾显示过生命迹象的仪器,她面无表情的。“去…请这个孩子的家人过来。”
到最后…她仍没有救回这个孩子。
“我们做了所有该做的处置,可是…他的心脏仍没有恢复跳动。”身为这个孩子的主治医师,汪予睫向伤心
绝的家属说明最后的状况。孩子的母亲十分美丽,可在这一刻,却已痛哭到不成人形.,孩子的父亲更是,咬着牙,强忍眼泪,然最终他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
瞅着这一幕,汪予睫脸上表情越发凝滞。
“你…你真的有好好救他吗?他才十五岁、他才十五岁啊啊啊啊…”孩子的母亲冲上前,父亲赶紧上前制住。“亲爱的…”
“他…他才十五岁啊…我才爱了他十五年而已…”
望着孩子的母亲倒在地上痛哭失声,那般狼狈的模样,汪予睫杵着,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也许说一句“节哀顺变”并不难,可她总觉得在真正伤心的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旁人的风凉罢了。
那一种失去挚爱的痛…并不是旁人一句“节哀顺变”便可轻易消散的。
所以她默默向心碎的家属一鞠躬,不发一语的离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提供一个心伤的空间给他们罢了。
回到办公室,在门口,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名医师的声音:“你们有没有看到汪医师的样子啊?那么小的孩子,她脸上却一点伤心或是难过的表晴都没有…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另一人
口:“拜托,你们懂什么,人家干医生干了多少年,看过多少生老病死,肯定已经免疫了啦。”
汪予睫开门动作停住,最后深呼吸,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所有人这一刻全吓住。“呃…汪医师,你说明完了啊?”
汪予睫理都没理,回到座位,自顾自地翻开借回来的病历,开始埋首研究。
办公室内气氛尴尬无比,护士
遁的
遁、装忙的装忙,大伙儿作鸟兽散,只有刚才那名开口的医师面子挂不住,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碎念了一句:“摆什么架子,到最后还不是没有救回来…”
“碰!”办公室的门被用力关上,不算大的空间内瞬时只剩下汪予睫一人。她吐一口气,脸上表情仍是镇定,可眼前病历上的一字一句她却完全看不进去。她的
口,像是被人用利箭狠狠刺穿,好痛…好痛。
放下病历,她纤白的手撑住额。对,是她的错,是她没有救回那个少年。再怎么看病历去研究问题出在哪,也救不回那个孩子失去的生命了。
她的
口…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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