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不起。”盛语昕蹲身下拾起脚边的眼镜,恭敬地双手奉上。“呐,你的眼镜。”
“谢谢。”表情纵然
森,但谭岩仍不失礼貌的道谢。接过眼镜,戴上。
“眼镜要不要擦一擦?我有面纸…”话还没说完,谭岩的左眼镜片竟掉了下来!见状,她赶紧道歉。“对不起,眼镜被我撞坏了!”
“没关系。”谭岩一掌接住了镜片,一点也不生气。
他非但没生气,甚且有了异样的感觉。理智上不该被当作吻的两
相触,却意外勾动他陈年幽静的感官,向来自持的意念更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与她接近时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触发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陌生却强劲地直牵曳着他不曾为谁悸动的情思。当热火遇见寒冰时,融化的势必是他。
凝望间,悸动之情似乎已在一次次的暧昧中慢慢形成…他恍然明白,他动心了,他是真的为她动心了!
碑固了多年的心,难道终究非走上爱情路不可?
这个发现令他无所适从,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阴沉。
“真的不怪我?”就在此际,盛语昕没来由地突然心头一紧,眼眶一热,一滴泪就不知不觉滚下来。
望着他铁青的脸,她不敢再造次,跟刚才大胆
女的模样相较,现下却乖得仿佛可以吃斋念佛。
问题是,她不解自己为什么流泪?
这种事应该不至于让她惭愧到该哭的地步呀!怎么她的泪水却无预兆地,莫名其妙
了下来呢?
“没事,你别哭。”突然落在她粉颊上的泪珠,让谭岩望而惊悸。
完了…他才刚发现自己为她心动,她就立即落下泪来,这是否表示他与她真的逃不掉情字的纠
了?
“我没哭,大概是喜极而泣。”
胡说八道!哪来喜极之事令她流泪,怕是泪腺故障,不然就是他不跟她计较眼镜的事让她感动吧!
盛语昕用手抹掉脸颊上的泪迹,尴尬地笑着,很担心他会被她的眼泪吓跑,她并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个软弱爱哭的女生。
“可以送你回去了吗?”因着那滴泪,他
下内心怦然的奇妙感觉,急于与她划下相处的句点,他实是无法想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
违逆誓言而引发的种种情绪,是多么陌生又强悍,他绝不能漠视不管…该是强硬地终止这初起的情愫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更想跟你一起吃晚餐,好吗?”才
过泪,盛语昕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盯着她娇美的容貌,谭岩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虽然他看来是很温柔,但并不代表他没脾气,更不代表她可以随便亲他。
不过算了,记这种仇也没什么意思,而现下,他最该做的是遏止自己因她而起的反常心思…离她远一点最好!
“走吧,我送你回公司。”谭岩摇头,眼底飘过一丝诡异的暗影。
为异
心动是人之常情,他却因此而恼怒、不安…
*********
谭岩车一开走,盛语昕就懊恼起来了。
她实在不该这么轻易就下车,至少也要跟他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但她却因他
森的表情而心生畏怯,根本没胆子要求。
从来不曾如此害怕被拒绝,盛语昕不知该气他冷漠,还是气自己孬种?
孬种?不可能!
她拥有父亲盛伟行的狂霸血统,怎可能会是个孬种?!
她不是!
不论如何,她都会再想办法接近他,管他一脸
森或诡笑,她都要以最真诚的心打动他。
思绪一定,她马上拨他的手机,待他一接起,立即说道:“谭岩,我要赔你一副新眼镜…你不让我赔,我会良心不安,所以明天我们就去配眼镜。”她的语气坚决得不容人反对。
别说她霸道,虽然今天的相处已结束,但她绝不会放弃明天的希望,为了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她自然得积极。
“眼镜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自己会处理。”他以一向的温缓语调回应,丝毫不被她的
烈情绪影响。
“我就是会放在心上过意不去,所以我要赔你,你让我赔你就对了!”盛语昕固执地喊着。
“你,何必这样呢?”头一次,他明显地表示出对她执拗的态度没辙。
“你只要说声好就行了呀!你根本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对不对?”她几乎是自问自答,就是不给他说不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为难?”谭岩失笑。
天晓得他有多为难。
若说盛语昕从未如此害怕被拒绝,那么他则正好相反,他从来没这么害怕拒绝不了。
“你…很为难吗?”听得出他的无奈,盛语昕心里打了个突,又瑟缩了,不敢再前进…
看来她还不够霸道。
“我是很为难。”为难极了!他的心从不曾如此拉扯过,此刻,他的心快被自己的犹豫不决给撕裂了。
“谭岩…你很讨厌我吗?”
被一个男人拒绝多了,再美、再可爱、再自负的女人都不免信心受挫,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个惹他嫌、顾他怨的讨厌鬼。
“不是讨厌,你千万别多心。”谭岩不曾对女人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安慰女人的一天。
“怎么能不多心,你的拒绝一定会让人这么想。”她的语调失去之前的活力,现在是浑身虚软,热切的心被他冷冷浇熄,任谁都不会觉得好过。
“语…”她的名字在齿间徘徊,他硬是喊不出口。就怕喊了,一直抗拒的意志会因为不忍而被摧毁。
“我知道了,那我不吵你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连喊她的名字他都迟疑,足见他真的很为难。“再见。”
好吧!她盛语昕不单是有热情而已,她也有自尊。
就在她颓然的想挂断电话时,却听到了让她的心复活的一句话…
“语昕,赔我一副眼镜吧!”
闻言,她的泪应声而下。
想哭的感觉不断从心底迅速往上窜,泪水落了又落,锁不住。
*********
傍晚,镐一专业眼镜公司贵宾室里…
谭岩端坐在沙发上,盛语昕则忙碌地在众多选择的镜框当中,一下拿这副、一下拿那副,殷勤的帮他服务。
“这副不错,你试戴看看。”才说完,盛语昕已经将镜框架上了他的鼻梁。
“我自己来。”
“我帮你戴正,你只要负责照镜子就好。”盛语昕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个亲近他的机会。
瞧她专注且仔细地调整眼镜的角度,仿佛在做什么大事一样,不容丁点马虎,看得谭岩不觉莞尔。
这种感觉…是一种悦愉吧!
他一直不愿去碰触和细品的情绪,现下他却情不自
想着。
“好好看喔,你觉得呢?”盛语昕将镜子置在他面前,
心赞赏。
“戴得舒适之外,验光正确、镜片清楚也很重要。”谭岩笑了笑,不太在意地瞄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验光正确、镜片清楚…”他的话就是圣旨,盛语昕立即转头向坐在一旁的老板,也是她多年的朋友葛镐一吩咐道:“镐一,听见没有?”
“我的验光技术一
,工厂独家代理的德国镜片品质更不用说,你根本不必担心。”葛镐面
不悦地盯着谭岩,心中很不服气。
他真不晓得盛语昕是上哪儿认识这么一个优质的男人,如此一来,相貌平凡的他想追到她芳心的机会就更低了!
而且盛语昕对那个男人体贴入微,简直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他愈想愈不
。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就等着被我大卸八块。”盛语昕疾言厉
的警告他,但一转身面对谭岩,立即笑得宛若
花绽放。“我们再多试几副看看。”
“不用了,就这副。”
谭岩指了指一副质材好、颜色线条都佷简单俐落的镜框。
“确定吗?”
“镜框而已,没什么好不确定的。”见她只为了赔他一副眼镜而谨慎其事的模样,虽有些小题大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心底为她处处以他为重而感动。
铜墙铁壁,也难敌女人一丝温柔,他虽不曾渴望过任何人的温柔,但如今眼前这个叫盛语昕的女人,却时时刻刻对他施以怀柔政策,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他是男人,生命中本该就要有个能任他宠、任他爱的女人。
无法想象被他淡化了十几年的情
,一旦被挑起,他究竟有多大能耐去抵御?
他有预感,那将不会是轻易就能收拾的场面。
担心无法控制,因此伸向她脑后的手顿地停在半空中,然后收回,终究按捺下想要触摸她的小小
念。
“你可以的啊…”盛语昕瞧出了他的迟疑,于是主动靠近,不过旁边有个碍眼的电灯泡,正很不识趣地在叫她。
“语昕,麻烦你跟我来一下。”葛镐一强展笑容。
“什么事啦?”既是贵宾室,就该尊重贵宾的隐私才对,他这当老板的人却如此不长眼,碍事耶。
“麻烦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葛镐一急躁地说。
“好啦!你先去外面等。”她不耐地先赶他出去,随即又对谭岩轻声细语。“你先坐一下,我那个朋友是个很啰嗦的人,我去去就来。”
“去吧。”谭岩看得出盛语昕当葛镐一是朋友,但从葛镐一复杂、不友善的眼神中,他知道葛镐一可不只想当她朋友而已。
世间男女,人人在爱情的游戏里享受及忍受着刺
的追逐,包括他那为爱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兄长都已涉入其中,而他谭岩,是否有意加入战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遇到盛语昕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参与这种爱情游戏。
*********
外面坏人很多,你
朋友要小心一点。
回想刚才葛镐一
脸酸味的对她殷殷规劝,盛语昕不
轻笑出声,心想他真是无聊透顶的人。
打从他在她十八岁时告白起,她就跟他讲了不下八百遍,她不可能成为他的女朋友,要他死心别追了,他都听不进去,如今还因为她认识了其他异
朋友而对她大加告诫,让她又气又好笑。
若非他几年来始终遵守着她的要求…只当朋友,不然她早就与他断绝往来。
“你…笑什么?”谭岩一问,别说盛语昕吃惊,连他自己都颇微诧异。
怎么他对于她的一颦一笑,起了兴趣?
“谭岩,我知道你是好人。”因为父亲的事业,盛语昕看多、听多了世上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她之所以倾心于谭岩的“好”不就因为“物以稀为贵”吗?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很不巧,她不是崇尚这种论调的女人。
“难道在你眼里,人只能分好人跟坏人两种?”也许在别人眼中他是好人,但那又如何?
一个连恋爱都不敢谈的男人,好有什么用?
他不能给她幸福。
他也希望自己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否则一旦让她从他身上感受到幸福,她就难逃为他“流泪”的命运。
在任何方面,谭岩向来自信又自负,从不服输也毋须服输,唯独对爱情这回事的矜持与放不开,教他都轻视自己。
尤其在感受到盛语昕的温柔正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心,可他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从自缚的枷锁中挣脱,甚至让他开始痛恨起自己。
“当然啦!不然搞那么复杂干什么?”盛语昕嫣然一笑,站到他身前望着他,企图寻求他的注视。
“怎么不往前走了?”失去眼镜的隔离,谭岩敛起眼睫的眸光,霎时变得十分锋利。
“你没戴眼镜,眼神看起来感觉比较坏耶!先生,拜托不要皱眉头,请以温柔的眼光看我,行吗?”
“别闹了。”谭岩扯了下
角,失笑。
“我就想要闹你呀!”盛语昕微笑,踮起脚,出其不意地又在他线条刚毅的下颚处,印上一个吻。
“你…”“我就是忍不住想亲你呀!”跟他在一起,她怀疑自己是
女投胎转世。
“你至少也问一下我的意思…”该死!一个大男人说这是什么话?
因为她的献吻,谭岩又恼怒起来了,眉头非但没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最好别有第三次,不然他也没办法担保他会怎么做!
总不能每次都任由她挑逗,他已经够矛盾的了,若
他到极限,物极必反也不是不可能。
“别生气、别生气。下次我一定努力克制。”盛语昕缩着肩膀,安分地走回他旁边,不敢再瞎闹。
“走吧。”说着,谭岩便往路边靠近,准备拦计程车。
“等我。”未经他同意,盛语昕抓住他的手指,抬眼偷觑他。
“还闹?”他回瞥她一眼。
“牵手而已,我哪有闹?”盛语昕笑盈盈地回嘴。
“真拿你没辙。”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张楚楚动人、美丽得如同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谭岩容许了她的骄恣,将她的小手纳入自己的大掌里。
他是真的上了她的当!
说好当朋友,她却一次次逾越了当朋友该遵守的界线,而偏偏她也总能引
他一寸寸失去坚持。
“就知道你最好。”小手已被他的大手柔柔包住,盛语昕犹不
足,贪得无餍地偎在他的臂膀上,贴着他走。
她说过了,她要黏着他嘛!当“黏死人”的棉花糖,把他黏得牢牢的!
“你就会说我好。”一张小嘴说起话来甜死人,吻起来教人魂销…
真该死!他动不动就想起她的吻,她那恶作剧的吻竟狠狠烙入他的记忆里!
谭岩、谭岩,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吗?
你的诺言呢?你用来抵挡神咒、指天誓
说一辈子不谈感情的诺言哪里去了?
你曾叮咛她别爱上你,现下呢?你为什么对她的一切念念不忘?
“你是真的好嘛!所以你觉不觉得,你不准我爱上你,这个要求很过分?”盛语昕顺势抱怨一番。
“又来了。”他一双浓眉又靠拢,斯文的脸变得忧郁深沉。
“嘿,爱皱眉先生,说你好,是在称赞你,又不是毁谤你,干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盛语昕侧身伸长手,食指抹了下他的眉心。
“我没有不高兴。”
“老是皱眉头,像有千斤重担的心事,好沉重,看得我好难过。”
“那你应该离我远一点。”他扯着
角苦笑,一只想触摸她发丝的手又陡地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徒然放下,收回自己
子口袋里。
“不,我倒觉得你应该靠近我一点,让我解你的忧郁,而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比如说,不要收回想碰我的手。”盛语昕噘起粉
,摇头。
眼睛长背后喔?他的动作她看得那么仔细干嘛?
因着她的揭
,谭岩感到有些闷。
“语昕,爱上我,你会后悔的。”他停下脚步,侧首垂视着她。
“那么,请你让我尝尝后悔的滋味。”盛语昕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不能这么做。”谭岩紧抿着
,显示出他的坚决…虽然他知道这所谓的坚决,极可能在她的娇柔下溃决。
“给我理由,不用一百个,三个就好!请你说出三个拒绝我的理由。”
“我只有一个理由。”他知道这个理由不会让她信服,但也总比让她一辈子流泪
不完好。
幸福之泪,一辈子伤眼;单恋之苦,几许岁月的伤心,后者比前者容易熬度,那么,他只能狠下心任她伤心。
“抱歉,我不接受。因为你只有一个拒绝我的理由,我却有七、八个爱上你的理由,我胜,你负。所以听我的。”
一个理由?只有一个理由,他也敢拿出来讲,盛语昕连听都不想听。
“哪里危险,你偏往哪里走,盛语昕,这就是你的作风吗?”谭岩叹息。被她似是而非的说法搞得晕头转向。
“你倒告诉我,哪里危险了。”
“爱上我,你就危险。”
“那正好,你安全、我危险;你人好、我不乖;你个高、我个矮;你英俊、我美丽;你声音
、我声音细;你爱皱眉头,我笑口常开。我们什么都互补,是天生的一对。”
“歪理。”谭岩被她逗笑了。
世上无法地久天长的恋人多得是她说的那样…
什么天生一对,哪里是用那些奇怪的条件来拼凑的?
“谭岩,与人交往,我绝不是个快热的人,但是认识你之后,我
心只想快点快点快点跟你熟悉,这真的很不可思议,这一定就是缘分,对不对?”她抓紧他的臂膀,热切寻求他的认同。
“语昕…”
“所以我用吻来让你熟悉我,你是不是也感受到我们已经愈来愈熟悉了?”天晓得才第三次见面能让他们熟悉到什么地步,但她不管,她只想忠于自己的感觉,追求自己想要的男人、想要的爱情!
“你好傻。”
“那就再加一项,你聪明、我傻瓜,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必怀疑。”
“有必要这么积极的倒追我吗?盛小姐。”谭岩无奈。
“你不追我,只好我追你呀!不然我们这天生一对怎么能凑在一起?”说这话的她,倒是真的委屈。
以为谈恋爱是人的本能,她哪知世上有那么难追的男人。
酷也该有个限度,不能太过分呀!
何况她还是娇滴滴的大美人,倒贴都还要看他脸色,她若不觉得委屈,只怕被家人知道,铁定拿刀追杀谭岩,再关她
闭,谁教她这个女儿丢盛家的脸呀。
“我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心
得可以,如果不是那个理由,他是个有血有
男人,看上眼早就行动了,何须等她来追?
“那就什么都别说,笑一笑好了!
出你的招牌笑容呀,虽然皮笑
不笑根本不像在笑,但至少还是个笑嘛!”
“你…”原来她不只会撒娇、体贴温柔,还会损人。
谭岩睨着她,
际扯了一扯,很难过地憋着,就是不肯恣意笑出来。
“笑啰、笑啰…还憋?暗笑得内伤哪!”盛语昕顽皮地直逗他,这才发现原来逗一个冷冰冰的男人笑是如此有趣好玩。
“盛语昕,够了!”他降低音调喝止她的嬉闹。
“不够、不够,我非看到你笑得
出牙齿不可!”她就是贪图他的笑容,觉得逗他笑,她也会快乐得不得了。
“计程车来了。”谭岩将视线调离,闷头拉她上前,不肯再多望她一眼。
吼!笑一下会死喔?
嘴
上扬、牙齿小
,眼睛微弯,心情愉快,这笑起来多好看,他干嘛就是不笑咧?!
奇怪的人。
但没法子,谁教这奇怪的人正巧是她处心积虑想要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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