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年后秋
“韵儿,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单薄,就别出去了。”
翠云已经默默照顾小格格十六年了,当初知道秘密的宫女们,不是被遣返回老家,就是莫名其妙失了踪,格格的遭遇早就被纷
的后宫忘得一干二净,虽然环境清苦,但也让她们确实过了这么多年安静幸福的日子。
“可是我好闷,翠姨,你就纵容我一次嘛!”
韵儿自有记忆以来,就知道生母已因自己去世,翠姨是她唯一的至亲。
“不可以,你要是生了病懊怎么办?”
翠云对照顾格格一直都战战兢兢,因为她出生后只靠着三餐不济的米汤喂食,身子比一般小孩虚弱。
“知道了,翠姨,别这么紧张。”韵儿最怕的就是看见翠云掉眼泪。
“你乖乖的留在屋里,我去找些柴火来烘烘屋里。”翠云深怕天寒会冻坏了格格。
“嗯!我知道了。”
韵儿从来不会忤逆翠云,她看得出翠云为了照顾自己,牺牲了女孩子的青春与幸福,这份恩情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
翠云走出小陋屋,没入了枯黄的草径中,向着不远处的邻村走去。
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近来尤其频繁,翠云好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必须到天上去陪韵主子,那格格该怎么办?
“老天爷求求祢,我不能有事…”
翠云握着韵贵人最珍爱的发簪向天祈求着,可是浊暗的云层似乎替老天爷否决了她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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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爷,皇上这几
早朝似乎心事重重。”
才下朝,一群人就绕着皇上最信任的福康王爷吱吱喳喳,深怕一个不小心错失了巴结的机会。
“皇上近
为了江南水患而烦恼,我们当臣子的理应为皇上解忧。”
埃康王爷非但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更是出身显赫,不过二十有五就已经官封高位,也是后宫格格最倾慕的对象。
“但是这江南大水刚退,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疫病,就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更别说送粮到那里了。”
这场天灾接二连三,朝臣没人愿意为
民冒上生命的危险,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再这样恶
循环下去,江南可就会从鱼米之乡变成了死城。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眼前的情势危急,明
早朝,我福康决定
遂自荐,前往江南。”
埃康受不了这些贪生怕死的人,要等这些人觉醒,还不如自己付出行动来得实际。
,福康一早便奏请皇上恩准。
“福康,朕知道你的心意,不过这应该是其他人的责任吧?”
皇上很不以为然的扫视廷上大臣,看出大家的闪避,更使他对这些拿国家粮饷的大臣感到心寒。
“皇上,此去江南有可能染上疫病,阿玛及额娘有几位弟弟陪伴,福康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对医术又略有涉猎,因此才是最佳人选,事不宜迟,请皇上恩准。”救人如救火,一刻都不得延误。
“可是朕也需要你啊!”他宁愿用十个无用的臣子换取埃康的安全。
“皇上…”福康了解皇上的心思,但是比起千千万万的百姓生命,他根本就微不足道。
“好吧…朕准了,不过福康,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尽快回宫,知道吗?”皇上对
朝大臣不
到了极点。
“是!皇上。”
“太医们要为福王爷准备好充足的葯材,要有怠忽职守,朕绝不轻饶!”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心头大忧总算解决了一大半,而福康决定亲自犯难,大家当然愿意全力配合,也都在心里感谢福康的慷慨就义。
*********
“韵儿,等春天夹了,我就带你到附近的村镇看看。”翠云不停替韵儿夹菜,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翠姨,你不是要我别随便离开这里吗?”
韵儿一直都遵守着翠云的吩咐,最远只到小屋邻近的河边,翠云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非但没有期待,反而有些担心。
“翠姨老了,你迟早要面对一切,趁着我还有口气时,一定要将你的未来打算好。”翠云最希望见到格格有个终身依靠,但是想归想,要顾虑的事情还真不少。
“翠姨,你别吓我,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哪舍得吓你?只是生老病死迟早要面对,翠姨必须先帮你安排妥当才能安心。”翠云忍着再度侵袭的头疼,强颜笑应着。
“韵儿不想到附近的村镇,韵儿只要翠姨一直陪在身边。”她终究不能接受任何的变故。
“我也希望能陪着你一辈子,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况且翠姨年纪越来越大了,早晚也要换你来照顾我,难道你不愿意照顾我这个老人吗?”翠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劝道。
韵儿低下头。没错,是时候该换她照顾翠姨了。
“翠姨,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确实做到。”
翠云嘴上说得洒
,但心里却像
着块千斤石似的,忧心得几乎
不过气来。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你要随时随地打扮成男子,不要
漏了真正的身分。”
“为什么?”
韵儿丝毫不了解自己的容貌有多危险。
“人心险恶,况且一个年轻女孩要在外走动也不方便,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不过为了你的安全也没办法。”翠云看着像极贵人的韵儿,心想着也许永远得不到幸福才是最幸福的事。
韵儿没有意见,只要是翠姨
代的事,她永远都不会违背。
*********
“出发!”
大批的葯材与粮食,在福康及众士兵的护送下,缓缓向着江南前进。
埃康看着京城越来越远,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观那些受尽宠爱的格格们,一个个无
打采的,恐怕好一段日子见不着仰慕的福康王爷了。
江南的路程虽说不远,不过也得经过不少荒山峡道,为了保护如此庞大的货物,所有人都打足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谨慎。
“王爷,天色就要暗了,大伙今晚是不是就扎营在黑河沟外?”贴身侍卫李衡徵询着福康的意见。
埃康看着士兵们脸上都
出了疲惫的神情,继续赶路反而更无法集中精神来保护葯粮。
“大家连赶了两天的路,的确也没办法再走下去了,今晚就让大家好好休息,将大家分为三组轮
巡防。”
李衡传达了王爷的命令,部分士兵很快就搭起帐篷,部分士兵生起火准备伙食。
“李衡,我到四处看看,马上就回来,让大伙吃完就快点休息。”福康打算亲自探查一下四周环境,以确保安全无虞。
“王爷,还是由小的去好了。”李衡知道王爷比任何人都来得累,一路上士兵还能轮
趴在马背上打个小盹,但是王爷却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
“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保持清醒,你先去睡吧!等下半夜再轮我休息。”福康坚持。
“是!王爷。”李衡知道王爷的
子,继续劝下去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有遵照命令。
埃康飞跃上马,慢慢踱着马步往四周巡视,黑夜中吹着刺骨的冷风,黑幽的林间发出沙沙的低吼,身经百战的他不以为意,反而更竖起全身警戒,丝毫不容许大意。
贫乏单调的风啸声中,猝然夹杂着隐约的哭叫声,但似乎遥远得让人无法确定,福康循着细微声音的方向踱去…
*********
这一夜特别寒冷,就连皎洁的月儿也躲起来避寒去了,翠云的头疼剧烈,连晚饭都吐了出来。
“翠姨、翠姨,你忍耐点,我去请大夫过来!”韵儿哭成了泪人儿,慌乱的擦拭着翠云的嘴角。
“不用了,翠姨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却没料到这么快…”
“你别这么说,我一定会请大夫治好你的。”韵儿急着想去请大夫,没想到疼成这样的翠云,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咱们已经没有几个钱了,不必浪费在我身上,其实我并不怕死,倒是你怎么办…”翠云
下了不舍的眼泪。
“放开我,让我去找大夫!”韵儿泪
成河。
“听话…我有重要的事要
代你,如果你离开…我怕会来不及…”翠云自知时间紧迫了。
“我不听,要听也要等到你好起来…”韵儿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
“听着…这是你亲生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千万别
丢了…它是你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直到死的那一刻,你娘都还握在手上…”翠云将发簪交给韵儿。
“娘一定希望你能帮她保管,我不要!”韵儿推抗着,因为翠姨在她心中跟亲娘一样重要。
“啊…”更剧的疼痛袭上翠云,她知道自己已经要去陪韵主子了。
“翠姨,你别吓我了。”
“记住…如果有一天,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困难…拿着发簪跟这封信去见当今圣上…千万别
漏自己女儿身的身分,就连心爱的男人也不行…”翠云已经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疲惫的闭上眼睛。
“翠姨?翠姨!”
韵儿愣住了,微热的体温让她不愿放弃,手中紧握着亲娘的遗物,她转身向还不熟悉的村道奔去。
她沿路摔摔跌跌,但都阻止不了唯一的念头…赶紧找人救翠姨!
枯黄的野草逐渐掩过韵儿娇小的个头,六神无主的她毫不感觉自己已经错失了方向,寒冷的风刮痛了她的脸颊,当她回神时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的旷野之中。
“谁来救救翠姨?救救翠姨…”
她不怕!她只恨自己没用,竟然在这紧要关头,将翠姨带过的路给忘得一干二净,她撑着血
不止的两腿努力走着。
“你怎么了?”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划破了悲极的黑暗,这声音让单纯的韵儿出现一丝希望,顾不得来者的身分,她用尽力气求救。
“求求你,救救翠姨!”
埃康见眼前的小男孩一脸泥污,身上也多处擦伤,他马上下马检视着。
“别急!慢慢说。”
“大爷,我的翠姨就快要死了,求你好心救救她!”韵儿紧紧抓着来者的衣襟,深怕这唯一的机会消失。
“你家在哪?”他打量着小男孩,稚
的小脸出奇的秀气,看来顶多不超过十二、三岁,恐怕是家境不好,无力找大夫医治亲人吧?
“我家…我家在…”韵儿被问倒了。
“迷路了?”
埃康感觉到小男孩纤弱的手腕正剧烈颤抖着,不由自主的怜惜了起来。
韵儿低下头,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还
了路,她自责到了极点。
“你应该是住在黑河沟吧?”他轻松的跃上了马背,打算先带这小男孩回到小镇再说。
韵儿看着他,一双清澈的大眼充
着恐惧,害怕他会把自己丢下。
“上来!我带你回家。”福康看出她的迟疑,也看出她的担心。
韵儿还是一动也不动,这马如此高大,别说是要自己贴着陌生男人,就算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她也根本爬不上去。
埃康一把就将她像小
般拎上马,快速离开这里。
好宽厚的
膛,温暖的
怀让韵儿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全感,她庆幸自己背对着这位好心人,否则一定会被看穿自己
脸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
埃康发现这小男孩似乎很害怕会摔下马,两只小手拚命扯着鬃
,他试图放松男孩的紧张。
“我…我叫小运。”这是翠姨告诉她对外的名字,韵儿一直牢牢记着。
“小运?看来你父母很希望你带来好运。”福康忍不住笑讽着平民百姓的迷信。
“好心的大爷,你怎么称呼?”韵儿听不出他的嘲讽,只有
腹的感激。
好心的大爷?福康觉得这小男孩真是有趣极了,竟然连这种称呼都想得出来。
“福康。”他并不想透
自己的身分,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么有趣的对话。
“福大爷,我们还要多久才回得了家?”韵儿一心只想快点救翠姨。
“这不就到了吗?”
他终于知道小男孩为什么会迷路了,因为这小男孩是严重的路痴,就连黑河沟的镇口到了都不认得。
“对…对不起。”韵儿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就跟个大笨蛋一样。
两人到了镇里,福康敲了家葯行的店门。
“哪位啊?”老板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请问…”
“小运?这么晚跑来…是不是你家翠姨出了事?”
埃康还没来得及问事情,葯店的老板就已经一眼认出了韵儿。
“大叔,翠姨头疼得不得了,请你去看看好吗?”韵儿跟着翠姨见过几次老板。
“出诊?别说你们这诊金负担不起,恐怕我去了也是白去。”
葯店老板早就帮翠云诊过脉,根本就是无葯可医的痼疾,翠云能够撑到现在靠的全是奇迹。
“求求你!小运在这里跟你跪下了。”韵儿泣不成声。
埃康向来不求人,一把拉住了猛磕头的韵儿。
“老板,他家在哪个方向?”
“大爷,他亲人的病谤本无葯可医,你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老板劝着眼前这位气势不凡的公子。
“你废话少说,只需告诉我,他家在何处。”福康有些动怒。
老板无奈的向远处指了指,话都还没说,福康已经拎着韵儿跳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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